6、萧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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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槐告别了温齐，独自返回客栈。楼下店小二见到陶槐，忙上前道：“陶公子，今早您刚走，上次来找事的小子便过来找您。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人，就没让他进门，公子没事吧？”
陶槐对小儿笑笑，道：“没事，是我的一个故人，给你添麻烦了。”
店小二忙摇手道：“公子哪里话，您没事便好，只是看那人鬼鬼祟祟的，多留意了一下。”
陶槐从怀里拿出那封银钱，也没看多少，便给了那小二，道：“赏你的，拿去花吧。”
店小二喜出望外，忙不迭地道谢，陶槐摆摆手，三步两步走上楼梯，吩咐道：“晚上不用来送饭了。”
陶槐走进房间，随手扯了外袍往床上一扔。午时天气转热，陶槐身上也有些汗，他坐在凳子上，拿起一壶冷茶，懒得倒到茶杯，直接对着壶嘴喝了几口，用袖子擦擦嘴边的茶水，径直扑向床去。
虽然不用休息，但一天到晚瞪着眼睛也很累。陶槐闭上眼，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哼哼唧唧地唱着小调。
忽然耳边一阵风过，陶槐猛地睁开眼，只见一道白衣冲着自己而来。他迅速坐起身子，那白影已到眼前，唰地伸出手，闪电般袭向陶槐脖颈。
陶槐立起左臂挡在胸前，另一只手向那人拍去。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过了几招。陶槐欲起身迎敌，无奈那人处处压制于他，转眼间，那白影已飘至身后，一手挟住陶槐肩膀，手臂向前一伸，紧紧箍住他的喉咙。
陶槐被卡得呼吸一紧，忙手肘后击。背后那人侧身避开，右手一使劲，陶槐整个人便被他摁在床上，脸更是直接蒙在荞麦枕头里。
“呜呜……”陶槐左右挣扎，那人见他实在难受，才轻轻松开挟制着他肩膀的手。
陶槐吸了一大口气，声如洪钟地骂道：“萧还你个贱人！给我滚下来！”
那人嘿嘿一笑，顶在陶槐背上的膝盖微微用力，听到他闷哼一声，才满意地说道：“陶大君子，怎么一见到我便骂人呢！刚刚那见面不过几次的小厮你都称他为故人，对我这个如假包换的老朋友，怎么就这么冷淡呢？”
陶槐在下面又挣扎了几下，嘴里不停地道：“滚蛋！萧还！你再不下来，我就拆了你的铺子！砸了你生意！让你个守财奴再也挣不了钱！”
那人又笑了几声，伸手在陶槐怀里摸了几下，见只掏出来几块碎银，才嫌弃地耸耸肩，翻身跃下，坐在一旁的桌子上。
陶槐喘匀了气，慢腾腾地爬起来坐直，只觉得后背一阵酸疼，怒道：“萧还！你下手能不能有点轻重！”
坐在桌上那人摊摊手，略有些无辜道：“陶君子啊，讲讲道理咯，要不是我经常和你过几招，你那一身功夫怎么来的？饮水思源好嘛……”
他一身素衣，虽然已经又脏又乱，但也能勉强分辨出是白色。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别着一个银色的发冠，身后背着一把黑伞，整个人懒散又随便。唯一打眼的是他的右脸，浅青色如树叶般的纹路从脖颈一直延伸到右眼角，虽被垂下的头发挡住不少，但依旧隐约可见，显得他的脸庞俊秀又妖娆。
陶槐伸手理了理头发，又把散乱的衣服整好，边弄边问道：“嗯……不是说过两日才回来吗？怎么今天就到了？”
萧还一条腿盘在桌子上，另一条腿踩着凳子，答道：“事情解决得快，我就提前回来了。刚到店里，就听老刘说，有一个翩翩玉公子拿着萧家铁牌找我，我一听那描述便知道是你。什么君子如风，温润如玉，你倒是厉害，把我们家老刘哄得一愣一愣的。”
萧还说着，将一张脸向前伸到陶槐面前，道：“除了我，大概没人知道，风度翩翩的陶大君子，其实私下里是个连茶都不会泡的粗人吧……”
“滚蛋！”陶槐一把摁住萧还的脸，向外一推。
萧还被推得往后一仰，却笑得花枝乱颤，简直要把胳膊腿不笑断不罢休，边抖边道：“我还听说你假冒大夫给人家看病诊脉，我的天啊，你可真行！真不怕把人家治死？”
陶槐冷笑道：“也没见把你治死？当年要不是我，你能留住那半边脸？你有功夫管我，倒不如去换个衣服，洗个澡，你看看你，一身风尘味。”
萧还这才止了笑，诧异地拎起衣袖，像狗似的闻了闻，“有吗？有吗？我怎么没闻到？”
陶槐懒得理他，走下床，挨着萧还坐在凳子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萧还闻够了，扭着屁股转过身，问道：“我听老刘说你在打听温家的事儿？怎么，有关系？”
陶槐嗯了声，含着茶水含含糊糊地道：“他们家大小姐中了怨气，我昨日去看过了，十足十的卫气沉滞，整个人后背烂得和西瓜似的。”
萧还听完，点点头，又道：“不过这有什么稀奇的，你烧个符，冲个水，随便给她喂喂不就得了。大不了用你那块神玉吸一吸，药到病除！还用得着去我那打听他们家那点破事。”
“奇怪就奇怪在这。”陶槐答道，双眼沉沉地盯着萧还道：“萧还，我那块玉，突然闪光了。”
萧还瞪大了眼，叫道：“什么！亮了！你是说和当年你母亲去世的那晚一样？”
“嗯，一开始我也不信，后来仔细看了许久，我可以确认，和那次的一模一样。”陶槐认真地说道，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找当年母亲去世的原因，也一直在等那块玉再次亮光的机会，不过从未有结果。这一次，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萧还在一旁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也许，温家的确有什么隐情，或者，雁回镇这个地方便有蹊跷。神玉不会无缘无故地示意，是该好好查查。”
两人合计了会，最后决定萧还回店铺里再搜集些温家的资料，陶槐则在客栈里等消息，养精蓄锐，明早再走一趟。
萧还性子急，当下便翻窗户走了。陶槐看着大开的窗户，外面日光白晃晃地照进来，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当年和母亲在乡下的日子。
阳光似乎总是这么好，晒得人暖烘烘。母亲在院子里将谷子摊开暴晒，自己便在一旁编小人玩。这时，旁边邻居的大妈会喊道：“陶小娘子，陶小娘子，带着槐儿来我家吃豆花哎！”陶槐就会一蹦三尺高，拉着母亲的手，急吼吼地冲过去。母亲无奈又宠溺地笑，道：“慢点，慢点……”
是的，陶槐随母亲的姓，姓陶，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陶檬，是她母亲的名字。
倏忽已经这么多年了……陶槐现在竟有些想不起来她的模样，是大家闺秀般娴雅，还是小家碧玉般娇俏，或者只是普通的邻家少女，淳朴羞涩。
陶槐突然很想睡一觉，很想很想，那样可以在梦里再见她一面。二十三年了，陶槐第一次恨自己，竟然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
小轩窗内，陶槐无力地坐在桌旁，头埋在手臂里，一动也不动。
一夜无话。
翌日，陶槐早早起身，唤来热水洗了个澡，正对着镜子拢发时，听到旁边窗户“咯哒”响了一声，随后一个脑袋伸了进来。
陶槐冷眼看着萧还踩着窗台蹦进来，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风尘仆仆的旧衫，头发里插着几根稻草，乱蓬蓬的，好像在地上滚了一番，胳膊夹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黑伞，带着一阵尘土飞身而入。
来人没有一点自觉性，径直走到床边，把伞往上面一扔，大咧咧地盘腿坐下。从陶槐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萧还那厮的大脚趾露出鞋外，正一动一动地蹭在陶槐簇新整洁的被面上。
陶槐感觉额头上的青筋“砰砰”作响，勉强控制住起身揍他一顿的冲动。
那边萧还却浑然不知，继续犯上作乱地往后一仰，在床上舒服地滚了遭，惬意道：“啊……一晚上没睡，去逍遥馆里逛了逛，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地的吴侬软语，红袖添香，果然和以往所遇不同，独有一番滋味啊！”说罢还举起自己那分不出颜色的袖子，满脸陶醉地闻了闻，喟然地叹了口气。
陶槐懒得和他装疯卖傻，起身将一个东西扔过去，催促道：“走吧，古今第一风流人，先去温月落那里看一看。”
萧还“哎”了一声，接过那物，揣到怀里，从床上轱辘下来，边背伞边追陶槐，道：“陶大君子，猜猜我昨晚打听到了什么？”
“你昨晚还去干了正事？”陶槐满脸诧异道：“难道是打听到了哪家姑娘的腰肢最软？哪家小官的哼曲最妙？”
“讨厌啦………”萧还笑道，软趴趴地往陶槐身上一靠：“你明明知道人家只喜欢小娘子啦，呵呵呵……”
陶槐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他从身上撕开，恨不得多长一只手，将萧还提溜到八丈开外。
萧还乐不可支地跟在陶槐身后，满意地看着他脖子上冒起来一片鸡皮疙瘩，道：“我昨天在逍遥馆遇到了一个人，是温家的伙夫，因为欠了很多脂粉钱，被那里的龟公暴打。我看他可怜，就帮了他一把。那人立刻对我感恩涕零，和我倾诉了很多他在温家受到的悲惨遭遇。”
陶槐注意力立马便被吸引了，边下楼梯边问道：“伙夫？他说了些什么？”
“很多啊，比如凶悍的管家总是克扣他的工钱，厨房里的小工经常偷懒耍滑，又比如……”萧还话锋一转，道：“温家大小姐的一些风流秘史……”
陶槐马上接口道：“怎么？温月落和温齐那点事，连伙夫都知道了？”
萧还一愣，立马一蹦三尺高，叫道：“你咋知道的！老刘没告诉你这个啊！”
陶槐轻笑，下意识便想打开折扇故作深沉，但又想到身旁这人可能会把他那扇子撕了，再骑在他头上边抓他头发边逼问他，硬生生忍住，说道：“两个人如果心意相投，总会有些征兆的，比如说，眼神，话语，还有一些花田月下时必须要有的东西。”
萧还噢了一声，跟着他转过一个路口，接着说道：“原来如此，一个从不受宠的小姐，一个打小为奴的仆人，每日相依为伴，扶持成长。啧，多么顺理成章的故事!简直活脱脱一话本！陶大君子！真有你的！以后如果你不再做这些鬼鬼神神的东西了，可以来我的生意坊啊，保证给你留有一席之地，专门让你去窥探些宅门秘事，充分发挥你的特长！又挣钱又过瘾，你觉得怎么样？哈哈哈哈……”
陶槐忍着耳边苍蝇般的絮絮叨叨，一路脚下不停地向小院走去。刚到那棵槐树下，就迎面碰到了温齐。
“哎呦……故事里的‘梁山伯’出现了！”萧还在后面小声叫道。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萧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