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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陶槐 ...


  •   阴雨初散,彩彻通明,城里中心最繁华的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不远处,刚刚进城的人群中,一个穿灰衣的身影跟着人流挤了进来,步履却不似早些匆匆,而是打着折扇,懒洋洋地走着,使得不少赶路人不得不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绕了开来。灰衣人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城里装潢最耀眼的客栈前,抬头看了看招牌。

      招客来。

      好像招狗似的……灰衣人一笑,却依旧撩开衣摆走进去,貌似很乐意被这样看待。

      店小二迎面而来,招呼道:“客官您好哎!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来人一笑:“陶槐。”

      店小二一楞,马上机灵地招呼道:“陶公子!里面请!”

      陶槐懒散地走上楼梯,边走边打量一番。此次来雁回镇完全是个人因素,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在这里开了人生中第九个生意摊,他推了前八次的邀请,这次不得不放下各种事情来这里转一转。一路虽然阴雨绵绵,但陶槐脚程快,闲事少,很快就赶在梅雨结束时到了镇上。可东道主却因生意耽误在了邻镇,陶槐不太喜欢去他人家借宿,便先寻了个客栈住下,反正夏日漫长,消磨起来自有一番乐趣。

      吃完午饭,陶槐换了身簇新的袍子,带上折扇,准备去附近的风景名邸转一转,顺便看看能不能捞几个单子。抬脚刚出房门,便听到楼下一阵噼里啪啦摔桌子倒板凳的声音。陶槐停下脚步,在楼梯上见到一青年男子倒在地上,身后压着一张散了架的桌子,显然是刚被推倒在地。

      店小二在旁边撸着袖子,骂道:“哪家不长眼的小杂役,敢跑到爷爷这里撒野!我们家风光荣耀,招待当朝徐太傅下榻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如今也敢来我这里找事!信不信爷爷打掉你的狗牙!”

      被骂的男子爬起来,一脸怒极,却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就走。旁边一位妇人匆忙走来,对店小二叠声道歉,作了好几个作揖,才转过去追着那个男子离开。

      有趣,陶槐暗道,看这二人衣着举止,倒不像平常人家,怎么要来这里讨嫌。陶槐心里想着,脚下不停地向下走去。店小二抬头看到陶槐,忙笑着道:“陶公子,出去逛?”

      “嗯……”陶槐看着那两人走出店门,扇子点了点:“那二人来这作何?”

      “哎,我也不清楚是哪家的小厮和老妈子,一大早便来我这里打听事儿,问有没有打北方来,投宿在这里的神医?当我招客来是什么地方?黑店吗?”店小二叠着笑道:“陶公子放心,我们这是一等一的客栈,自然会保密客人的信息。”

      “唔……”陶槐点点头,从北方来,神医,近日投宿……

      陶槐对店小二道:“今晚晚些回来,帮我备些热水,届时送到楼上。”随后抬脚出门,紧随着那二人而去。

      不远处,张妈拉着温齐躲进小巷,低声说道:“阿齐,你疯了吗?咱们本来就是偷偷行事,你怎地还和店小二打了起来?还好店里没有认识温家的人,这要传到老爷耳朵里,咱们都没有好下场!”

      温齐脸色变了几变,神情稳了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狗眼看人低……”

      紧跟着他们的陶槐停下脚步,隐在一旁,细细琢磨着:“温,温家……”

      张妈接着道:“阿齐啊,咱们也是为了大小姐的病,你想想她,虽然她平日里脾气不好,但好歹对我们还很是宽厚的。这好不容易听说有个神医路过此地,咱们一定得把他找到,不然大小姐的病恐怕就真的没救了。”

      温齐怒火本就消了不少,闻言更是惭愧,忙道:“张妈,你说的对,不管要经历什么,我也一定要把那个大夫找到!你放心!”说罢用手使劲揉了揉脸,转身便要向着下一家客栈而去,却迎面看到陶槐站在巷子口旁,不由一愣。

      陶槐此时也不再躲着,大大方方地走向前,说道:“听说,你们要找一个从北方来的人?”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狐疑地看着他。

      陶槐不为所动,接着道:“北方而来,身有绝技,近日抵镇,可动生死。你们找的可是一位神医?”
      两人更是吃了一惊,温齐神色狐疑,张妈却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陶槐微微一笑,右手挽了个花,折扇在空中迎风而开,十分打眼地遮在胸前。“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两人此时不是吃惊,而是惊愕了。张妈大张着嘴,你你你,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温齐则在惊慌之后,稳下神来,细细打量着陶槐。

      一身崭新的袍子,面料考究,手中一把折扇,看得出是名家所作,芝兰玉树,器宇轩昂,却也不是那样飞扬跋扈。

      最重要的是陶槐的相貌,面貌端正,眉目雅致,很是一派君子气度。

      “在下今日清早刚刚到达雁回镇,暂住于招客来,刚刚听到两位与店小二的对话。思忖一番,想是与在下相关。”陶槐面不改色地继续扯道:“为了不让两位再因此起事端,故前来坦白身份,以免意外之乱。”

      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敢于露相的“真人”,张妈略有些踟蹰,问道:“这位公子,当真是神医大夫?敢问贵姓?”

      陶槐一笑,更加显得琼林玉树,温润谦谦。

      “正是不才,免贵姓陶。”

      大概是陶槐的气度已装的十成十,张妈立刻十分信了八分,上前几步一把握住陶槐的手,急道:“陶神医!你可要救救我们家大小姐啊!”

      陶槐一边轻抚张妈的后背,一边笑得慈眉善目:“好说好说,敢问贵府是哪家?府邸何处?病人如何?”

      张妈听闻此言,却哑了声,连连向温齐看去,温齐虽然心中仍有几分疑虑,但想到传闻中那位神医的确姓陶,便上前向陶槐行了个礼,说道:“陶先生,我们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只是平常人家,生病的是我妹子,唤作落儿,前些日子不知怎的染了恶疾,妙手神医不知请了多少,如今仍是药石罔效。听闻陶先生医术卓绝,特来相请,望大夫可以相救一二。”

      陶槐边听边点头,嘴里说着“好说,好说”,心里思忖道,这小厮言谈举止并不像普通粗人,看那妇人装扮也应是大宅院间的老人,什么平常人家,哄谁呢,今天一定要把这条大鱼钓上。

      “既然这样,还望这位小哥带路,病人如何,还是要看一看得好。”陶槐伸手轻轻拍了拍张妈的手背以示安慰,对着温齐说道。温齐忙答道:“先生换我阿齐便好,先生这边请。”

      语罢温齐便领着陶槐一路走去,绕过了几个巷口,周边景致越发萧条。等到陶槐站在那破落院口的时候,脸上表情已经不能用惊叹来形容了。

      “先生这边请。”温齐伸手引向内屋,陶槐暗自压着诧异,跟着走了进去,又一次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空屋,旧床,风箱般喘息的病人,惴惴不安的丫头,陶槐按了按额头,难道真的看走了眼,这家不是一条大鱼?

      “先生,这便是小妹落儿。”温齐说道。

      陶槐不好转身便走,只得硬着头皮过去。空气中隐隐腐败的气息让他有些头疼,看着眼前黑黝黝不知沾过什么呕吐物的凳子,陶槐叹了口气,堪堪地挨了个边坐下去。

      这才腾出精力来看了看床上的人,抬眼看去,陶槐心里一突,不由得凝神注目。

      床上的姑娘已经不能用“病入膏肓”四个字形容了,她整个人弥漫着一股黑压压的死气。

      陶槐屏气凝神,伸手搭在那人脉上,只觉手中之脉沉重凝滞,已无生机可言,但脉搏间却充斥着一波悍气,在身体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陶槐心中暗惊,正欲探寻一二。忽然觉得手上一痛,这才发现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恶狠狠地盯着他,自己为她探脉的右手被她紧紧抓住,尖细的长指甲已经深入肉肤。

      旁边的小丫头止不住“啊!”地惊叫,吓得往后一退,“咣当”撞翻了身边的板凳。

      “你……是……谁?给……我……滚!”床上那人力度不减,仍然死死抓着陶槐的手,她的声音又喑又哑,好似铁皮在石头上磨。

      陶槐忽然就笑了,他弯着一双明亮亮的眼睛看着她,目光又温柔又怜惜,手上却是忽然一动,右手一翻,将那姑娘的手紧紧按住。

      “落小姐,我可是能救你命的人啊……”陶槐悠悠说道,嘴角含着笑,说出的话却不带一点笑意:“你那么想死,能做到这地步,也是不容易。蝼蚁尚且贪生,你却了然无牵挂。”

      温月落眼睛忽的睁大,似回光返照般坐直了身体,先前动都不能动的胳膊唰地扬起,竟要去抓陶槐的喉咙。

      陶槐利落地起身后退,右手一推,便把温月落推回床上,片叶不沾身地退到了门口,留下温月落像片树叶似的伏在床上咳嗽,简直要把心脏肺全咳出来。

      张妈尖叫一声,扑到床上去看温月落,温齐怒目咬牙瞪着陶槐,抓着他的袖子道:“你,你个庸医,你要做什么!你是不是想害死月落!你是不是她派来的!”

      陶槐冷哼,手一摆,温齐还未看清动作,陶槐便从他手中抽出了袖子,抖了抖,拢着袖口在旁说道:“北雁南飞到此回,羽落生根是温家。侯门高楼重重数,最是风流数此翁。雁回温家,诸郡之首,如今一看,其女也是女中英雄。”

      温齐呆在一旁,脸色变得刷白,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陶槐冷笑一声,抽出折扇,指了指还瘫在床上的温月落,又点了点旁边哆哆嗦嗦的小丫鬟,说道:“雁回镇特产霓罗缎,广布天下,其中又以落雁衫为首,一季方产一匹,听闻温翁便以此为家中二女命名。我刚刚为那位姑娘把脉时,见她虽发缕凌乱,形容枯槁,穿的却是最新季的落雁衫,袖口绣着温家特有的雁字暗纹,连旁边随侍的丫头穿的也是霓罗缎制成的小衫。刚刚你又称她落儿,想来是温家大小姐,温月落姑娘了。”

      “只不过……”陶槐心里暗自懊恼,自己之前的确是盯住了温家这块招牌,打算捉条大鱼,可看此场景,想来这位温家大小姐早已今非昔比,自己又初来乍到,不明就里,还是早些脱身的好。
      思及到此,陶槐一拱手,道:“请恕在下无能,大小姐的病,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二位另请高明吧!”

      张妈听闻陶槐告别,忙从床边站起,几步冲到陶槐面前,扯着他衣服道:“先生!先生你可不能走啊!”刚刚看他和温齐的一对一答,张妈内心笃定主意,这个陶先生想必是个厉害角色,此时更不能让他跑了,于是手里拽的越发紧,边扯边哭道:“先生啊……先生!!”

      陶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被张妈拉着袖子哭哭啼啼已让他十分烦躁,这时床上的那位还不甘寂寞地挣扎起身,拿起床边小桌上的药碗,冲着陶槐直冲冲地扔了过来。陶槐连忙向后一躲,没料到袖口还被紧紧拽着,拉扯之间“嘶——”的一声,长袖被拉了个口,紧接着一个莹白色的东西“叮咚”掉在地上。

      陶槐脸色骤变,连忙弯下身将东西捡起,那物在昏暗的室内却依然冷光莹莹,是一块质地上好的圆形玉佩。

      张妈自知失礼,此时惴惴地看着陶槐,生怕刚刚将那玉佩摔坏,惹怒了他。谁料陶槐将玉佩左右端详之后,竟正了神色,目光紧紧盯着玉佩不放。温齐在旁轻唤了一声,陶槐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站起身来对着二人说道:“天意如此……二位,看病救人,职责所在,温姑娘的病,在下义不容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陶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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