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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四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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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苒苒,转眼,便到了九月。因是团圆的缘故,段府这个中秋准备得分外郑重。
段夫人虽不喜热闹,但段琪钺有意正式将锦妍介绍给部众,因此特意摆了私宴。虽说是私宴,却也是热闹非常。
才下午四点左右,送来的礼就已经堆满偏厅。又有人打听到锦妍喜欢花卉,送来各品菊花。除了细雨寒沙、白露横江、金钱垂珠等等,竟还有一品绿牡丹。 花色碧绿如玉,同深黄浅白相比,别有一种晶莹情态,锦妍见了极欢喜,也不管礼单,径自去赏玩了一回。
中秋佳节,少不得要赏月。晚上八点多的时候,私宴才开始。席上的都是父亲旧部,锦妍想了一想,去换了一件月白蝉翼纱旗袍,她中式衣服穿得少,可是,少不得要投其所好。
因是介绍,锦妍坐在父亲下首,段琪钺替她把众人介绍了一番。那些叔叔伯伯,锦妍其实泰半认识,也不觉拘束,当下,落落大方地起来敬了一圈酒。刚要坐下,对面许司令站了起来,说:“次长,老许有话说。”
段许两家向来亲近,段琪钺只当他劝酒,说:“老许你也学来了那些花花肠子,你说话什么时候先请示过了?”许司令却不肯,扫了一下锦妍,说:“军政上的事,我以为女眷当回避一二。”
这样的当面发难,分明是不把锦妍当回事,段琪钺心里恼怒,因在席上,又不便责难,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锦妍年纪大了,也该跟着历练一二。” 许司令原本是想借此苛责锦妍,却不料段琪钺借此把锦妍端了个名正言顺,当下一口闷气发作不得,直憋得满脸通红。
锦妍看在眼里,心知是林统制的缘故,不便逼他太过,微微一笑,说:“我年轻识浅,还请叔叔伯伯们多教诲,许伯伯从小疼我,更是该指点的,不过今天赏月,公事暂且不说。”
自承了晚辈,又说起幼时的事,许司令情知再说下去也讨不了好,于是借坡下驴,说:“原是我不对,不说公事,先自罚一杯。”
花花轿子人抬人,各人见许司令没讨了好,当下,也只拣那无关的事来说。他们本是行伍出身,也说不出什么清风明月,喝了两杯,语言越发粗鄙,锦妍听得皱眉,推说不胜酒力,当先离了席。
月光如水银泻地一般,照彻亭台楼阁。湛蓝的夜空中,那一轮月亮大而模糊,发出冷冽的光。
秋露深重,旗袍的缎子有些凉。凉意一点一点浸润到四肢肺腑,锦妍忍不住抱紧手臂。许伯伯自幼疼她,刚才竟率先发难。记起那日许川佑离去时的神情,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凄楚。
原则上的事情,她无法让步。她所怀的一点私心,是不赴许府的约,亦不还请,那样的难堪,她不愿给他们,她以为他自当明白。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可是要赠我一捧月光?”熟悉的声音传来,锦妍转身一看,正是许川佑。他瘦了一点,越发显得眉清目朗,上次见面,仿佛是前生的事情了,她控制不住地走过去。
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映得眉目宛然,她向来是飞扬的性子,或许是衣服的关系,今天别有一股沉静的美丽。许川佑微微一笑,说:“叫我好找,你原来躲在这里。”
锦妍记起上次他离去的神情,不由得气恼,低头咬住嘴角。还是这样的孩子气,许川佑含笑看着她,说:“那件事情,也不能怪你。”锦妍将嘴一撇,反问道:“你上次不是来兴师问罪吗?”
还是在气恼,许川佑停了一停,说:“我回去想了一想,你初做事,看笑话的,寻热闹的,定然很多,此刻万万开不得这个先例。更何况,徇私的事情,原本就是不对。”
锦妍原有几分愧疚,听他这么一说,也转嗔为喜。想起方才的事,斟酌了再三,才说:“许伯伯颇有点怨怪我。”
父亲的脾气许川佑自然明白,苦笑着说:“爸脾气这样,过几日想开了,也就好了。”
锦妍心知并没这么简单,却也不愿再想那些事情,当下,将这些念头抛开,说:“我今天得了一盆绿牡丹,你要不要看一看?”许川佑见她欢喜,也是微笑,说:“那些人倒是费了心思来讨好你。”锦妍不禁一笑,说:“你不来讨好我,偏又怪别人。”
段夫人见锦妍喜欢那花,早命人送到她房里。锦妍话出了口,才想起有些不妥,但又不便更改,引了许川佑上楼去。俩人虽自幼亲近,但女孩儿的闺房,却也没进过。许川佑心跳如鼓,但锦妍落落大方,连忙收敛了心神,跟着进去。
一推开门,满室的幽香就扑面而来,是女孩儿家的温软,许川佑只觉得呼吸一窒,锦妍已经转过身去,指着架上搁的一盆菊花,说:“就是这个。”许川佑转头一看,架上那一盆菊花,是极浅的翡翠色,心瓣浓绿正抱,花型如同芍药,确有几分牡丹的娇艳,也不由啧啧赞叹。
他们看完了花,正要出去,门口足音传来,锦妍吃惊,许川佑也是大为尴尬。这个时候被人发现,俩人虽清白无诟,但也大损锦妍闺誉。幸而,足音在门口只是停一停,就过去了,想是看房门关着,以为没人。
两人对视了一下,都是长舒了一口气。因为紧张,锦妍额头出了一层汗,她素来爱洁,忙取了手绢拭。拭完一看,许川佑也是一层汗,她将手绢递过去,他接过来,却不擦,直接放在了西装口袋里。此地不宜久留,锦妍脸上飞红,率先出门而去。
到了楼下,宴席已经散了,芳姐见到锦妍,说:“大小姐方才去哪里了,夫人叫熬了醒酒茶,你喝一点。”
锦妍其实并不曾喝多少酒,她自小被父亲筷子沾白干喂大的,自然酒力不错。可是她脸上红晕未退,落在芳姐眼里,只以为是喝多了酒。她不好推辞,接过来喝了一口,许是加多了陈皮,过于酸涩。转头想偷偷吐掉,看见许川佑似笑非笑的脸,一时间,只觉得也并非那么酸涩难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