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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八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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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虽吩咐了下去,说起来容易,做着却未必那么轻松。
先是卢崇喜那里的问题,与他联系的,竟然是沈四得。沈四得暂时抓不得,又不能让卢崇喜传出消息去。情报二处费尽脑筋,才想出法子,制造了一起小型车祸,将沈四得送到军区医院里去。
沈汉彰一是监视,二是笼络人心,日日前去探望,却又暗自下令不必治好他,只让他伤势反复发作便是。又恐他操劳,从下头提拔了人管理军需。不知内情的人见这样的殊荣,几乎没妒杀。为了这治不好的外伤,军区医院很是用了些非常手段。沈四得虽勇武,到底年过半百,反复折腾,面上便有些药石罔效之态,众人只当伤势极为严重。一时间众说纷纭,外面甚至传言他病得十分厉害,朝不保夕。然而,此时也未必便没有不希望他就此病死的。
因为住了院,沈四得不便亲自前去直汀。沈汉彰仍待他如长辈,他心里只当事情做得密不透风,只悄悄派了底下亲信去联络。他悄悄派出去的人,自是被软硬兼施,能收买的收买,不能的,索性监禁起来。
沈四得渐渐品出些不对来。然而医生只是劝他静养,说是少帅吩咐,不能出院。这便是变相的软禁了,沈汉彰这时也不来了。不但不来,还吩咐别人不可前来打扰沈四得养病。沈四得憋了一肚子邪火,每日只在病房骂娘。医生护士早已得了吩咐,一概不去理他。
前线的事事关成败,徐家惠寸步不离的守在电报房里,一直接到那封密电,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因是中午,他估摸着沈汉彰在吃饭,携了电报,便往起居室去。
沈汉彰果是在起居室,他素来在官署吃饭,因此,聘有专门的厨子。虽比不得在家,却也是极精细,除了正经饭菜,还有一碟银丝卷,一碟百合酥。见徐家惠来了,命听差去添了一副碗筷。徐家惠略略辞了一下,便落坐吃饭。沈家虽是将门,但也讲究规矩,向来是食不言,寝不语。一时间,只听得碗筷杯盘声,不闻片语。
吃完饭,听差自上来收拾杯盘。俩人移到办公室,徐家惠方将电报展开,道:“少帅,陆文轩的电报到了。”沈汉彰问:“怎么说?”徐家惠道:“已顺利攻克章贡,接管卢部,虽有死忠之人不便立即处置,但为数寥寥,也着人监视,慢慢分化,起不了风浪。”沈汉彰听完,沉吟道:“陆文轩动作这么慢,我几乎以为看错人了。”
徐家惠笑了一笑,说:“赣军难缠,内务更难,倒也不怪他。”沈汉彰将电报接过来略略一看,道:“是时候了。”徐家惠问道:“派湘客去吗?”沈汉彰出了一会子神,方点了点头。
湘客奉命严守沈四得,不离寸步。要解决沈四得,自是不费功夫。不到一小时,便有侍从托了一个七寸大小的匣子进来。沈汉彰略看了一看,便挥手命拿下去。徐家惠知那必是沈四得的人头。沈汉彰看完,道:“卢崇喜的死,可托为病逝,秘而不宣。沈四得的死,却当讣告全军。虽是讣告,但也不拘长短,将事情交代清楚为要。”说完,想了一想,又道:“本该人死留名,但襄军自来纪律严明,少不得是要把他所作所为公诸于众。你素来文字上功夫好,这个讣告自该罚你写。”徐家惠也不是蠢人,应声道:“是。”说完,抽了一张便签,便开始写讣告。不多时,便写好了,沈汉彰接过来一看,只见纸上墨迹淋漓:
“哀启:
哀启者,先军需处长沈君四得也。四得者,巴蜀人氏,襄军勇将也。甲申之岁,君龄一十有九。入襄系旁军,以为前卒。时襄军溃败,诸君远走,君于万军之中寻得先帅,此一功也。彼时敌军在侧,饮食匮乏。君渴饮马溺,饥食树根。然奉先帅以清水黍饼,此二功也。
后先帅还军,整治全军,复得失地。以良脂美酒犒劳全军,复封疆土,君以鄙薄相辞。不以为功,反克自省。至尊者宝,至坚者玉,君品行堪比璧玉,此一德也。先帅查君心志,乃不相强,以军械牢君。君素勤恳,数年无失,此二德也。先帅尝言:‘有四得,襄军无后顾之忧。’其誉实无过之。
先帅没,君辅少帅,事必亲躬,一日不敢有忘。少帅自用事以来,亦一心待君,虚衷延纳。然独夫之心,日益骄固。君不以少帅倚重为念,竟起反叛之心。结党营私,朋比为奸,少帅乃动疑。适逢少帅收章贡,查军需,竟知君私换军备,全军枪械竟无一弹。少帅甚怒,言己虽德行不磬,然君枉顾以全军将士安危,牺大节以成自业,尔何有功?尔何有德?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然君之过甚也。少帅顾其先父,乃令赐君全尸,君亦自愧,饮弹而亡。君本非贪利之徒,奈何晚节不保。少帅每思之,竟无一解。死者为尊,其行不复堪议。观君音容,竟已隔世,人生际遇如此匆匆。不胜哀痛,临诔涕零,不知所言。”
徐家惠文墨颇精,通篇读来,唯令人觉斥责何浅,惋惜何深,过错何巨,哀痛何真。沈汉彰看完,”徐家惠问:“少帅,是否就按这个讣告全军?”沈汉彰又接过来看了一看,道:“就这样吧。”徐家惠自去将稿子交给秘书处,方要出门,沈汉彰又命他回来。徐家惠以为他另有吩咐,忙走回来,沈汉彰静默良久,却道:“你去吧,再过一小时召集全军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