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眉痴》容卿

13、第七章（1）

　　沈汉彰的车子方出仓库，军需处长便命人将仓库上锁。这处长也姓沈，名四得。是沈系旧部，曾于枪林弹雨中将大帅抢了回来，极是忠心。然而其人实在没什么本事，大帅多次有意提携，都无从下手，没奈何只得命他掌管军备。这个职位不大不小，却尤为重要。数年来，也未曾出什么纰漏。大帅曾笑言：“有四得，我襄军无后顾之忧。”是故，沈汉彰执事，大帅旧部几经变动，却也没动到他头上。
　　因沈汉彰没什么吩咐，沈四得便自去了。离了仓库，并没回家，而是去了直汀。互春城外有江绕行，一衣带水，圈出好大一片江区，这江区便是直汀。北地干燥，直汀却是温暖湿润。便是，襄系军官多在浮江置了宅子，一来二往，倒成了好大一片别墅区，远远望去，绿树红墙，碧水白沙，分外怡人。
　　沈四得一路左拐又拐，进了一幢洋楼。在楼前住了脚，伸手摁了摁铃，一个睡袍女子出来应门，眼见是个男子，门也不开，又跑了回去。只是匆匆一眼，仍看得出那女子好颜色。沈四得倒也不恼，等了半晌，换了个礼帽男子来开门。门方一开，便掩住了。
　　外面好大的日头，宅内拉了深色窗帘，却是一片黯淡。礼帽男子坐到沙发上，方摘下帽子，笑道：“四得兄来得好早。”沈四得落了坐，道：“老弟，少帅今天去看了仓库。” 那男子本斜倚着沙发，听了这话，坐直了身子，问：“少帅怎么说？”沈四得道：“他什么也没说，如果说了，我还能坐在这？”男子微微一笑，说：“四得兄的手段，我向来是佩服的。”
　　沈四得四顾了下，说：“你这宅子，倒是幽静。”男子慢吞吞地答道：“是冷清了些，不过，也省了眼线。”沈四得叹了口气，道：“难为你忍得住，不过，看这样子，也不远了，少帅眼见便要继续南下，你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出了娄子。”男子端起茶碗，道：“我已经布置好了，这得了肺痨的，是不方便见人了。”说到这里，又笑了下：“我带病的，虽在前线，却也不能管事。出了篓子，与我何干？”
　　沈四得也笑，道：“你是推得一干二净，我这没病的，倒是要跟着陪葬了。不过你这个痨，怕是美人痨吧？”男子将茶杯盖子搁到一边，说：“叫四得兄见笑了，那蹄子乍风乍火的，不过，脸却是生得好，许承沛家有河东狮，美人芳心，也只有我来安慰了。山中不知事，时局还得偏劳四得兄。”想了想，又道：“四得兄两朝元老，又有保驾之功，大帅临死前搁下话，四得兄免死金牌在手，也不至让小子得了便宜。”
　　沈四得颇有得色，捻了捻胡子，道：“若是一直跟着大帅，也不用出此下策，这小子打了几个胜仗，越发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一味的提拔那些吹嘘拍马的小子，大帅地下有知，定当气个七窍生烟。我也是看他长大的，少不得，是要做半个长辈，提点一二。”
　　男子微微一笑：“他对四得兄倒是颇尊敬的，动了谁，也没动了你。”沈四得正色，道：“我沈四得岂是见利忘义之辈，老兄弟们都不在，我一个人乐和又有什么意思？”那男子站起身来，作了个揖，道：“四得兄高义，我带老兄弟们先谢过了。”
　　沈四得忙起身将他扶住，道：“你我兄弟一场，恁地客气，折杀老哥了。”
　　俩人又落相继座，续了续寒温，沈四得方告辞。

　　徐家惠得了命令，第二天，便去找杜天成。正巧，赶上杜天成出门。他在这边着急，杜小爷却是施施然。见他来了，只把眼角抬了老高，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徐副官贵人踏贱地，有何贵干啊？”徐家惠窝了一肚子火，当下，只冷冷说道：“我倒没什么事，少帅有吩咐，是不是贵干，我却不知了。”杜天成本以为他拿了鸡毛当令箭，看他神色，又不似作伪，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开，将徐家惠迎进门去。
　　杜天成住在官署，屋子极宽敞，却是诸物横杂。徐家惠目不斜视地走进去，杜天成却似习惯了，将小几上的零碎东西一扫，便道：“徐副官坐。”榆木的几面，本不怕油腻，可这小几却污得不辩颜色。徐家惠看了看，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忙把视线转开，硬着头皮坐下，环顾完四周，方才说：“少帅命你我代管军械，昨日你不在，我特过来通知你。”
　　杜天成“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少帅恐怕只是命你去管吧，徐副官献这个殷勤给我，我怕是担待不住啊。”徐家惠心知他不易打发，说：“少帅吩咐了不许出差错，杜秘书对人际一向熟捻，你我同舟共济才是。”杜天成大笑，道：“人迹熟捻，少帅恐怕是在说我拉朋结党，朋比为奸了。”
　　结党营私本是大忌，又涉及少帅的看法，徐家惠不便表态，只说：“杜秘书豪爽过人，倒不是做秘书的性子。”杜天成本意不过是要徐家惠服软，见他不卑不亢，也没奈何，道：“我本来就不是做秘书的材料，少帅要我磨练一下，一磨就磨到现在，受这鸟气。”
　　这杜天成倒是个妙人，徐家惠微微一笑，说：“受酸气才是。”杜天成将大腿一拍，说：“还是徐副官明白啊，我看你文文弱弱，不料你也是看不惯那些酸丁的。”说完，便往徐家惠肩上一拍。徐家惠本是斜倚着虚坐，被他一拍，险些歪下及来，苦笑道：“杜秘书，你我还是商量正事吧。”语罢，将事情杜天成一一分说。杜天成姿态惫懒，眸子却越来越亮。听完，霍地站起身，道：“查，怎么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