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国十年》地月神教

2、端先啊

　　因为家中还有一个病人，李玉温和地笑着拒绝了几个学生一起吃饭的建议。
　　经过一家米粮店的时候，想起家中一粒米也没有的窘迫情况，李玉自语，“病人还是吃点软食为好”，转身进了店，“你好，请给我盛大米小米各十斤送到米粮库胡同六号。”
　　因为此地就位于米粮库胡同，距离百步之遥，店员就爽快应下了，付过钱后，李玉又就近买了各色小菜，均吩咐人送至家。安排过后，他快步赶回家中，见到了正在堂屋长凳上坐着的男人，有些惊讶男人的恢复力李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怎么起了？”重感冒这么快能下地了？
　　男人认真地说，“先生，请吩咐。”虽只是两个词，但意思明了，却让李玉哭笑不得，难道他是一副凶煞相，他可不是资本家还要逼迫病中的人服侍他。
　　“对了，你叫什么”这么久，李玉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杨邵东”
　　“那我就叫你邵东好了，”李玉露齿一笑，见他身上穿的单薄，就说，“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件大衣。”倒不是房中无暖气，只是往日他一人居住，如今家中还有一病人，只能麻烦苏亚与平亚一趟，大不了请吃酒罢了。
　　却不想大衣却是无一件合身，杨邵东是颀长精干的身量，比起他高出许多，李玉十分郁闷，闷闷到，“既如此，你先披上，明日为你买上一件。”
　　“是，谢先生。”杨邵东话不多，看上去有些沉闷，沉默地披着外衣坐回了椅子上。李玉一抬头瞥见他直直盯着自己，知道被发现了又扭开脸去，李玉见他如此，心下自嘲，真当他人与自己一样都有龌龊心思吗？
　　正巧店员将他买的东西送到，于是两人起身。
　　李玉拦住他，“身体不好，我来吧。”见人踌躇着还要上前，将人按回去，伸手去按那紧实的胳膊。
　　他这一碰，杨邵东便一抖。李玉不大自在地缩回手，“待吃完饭，给你烧点药汁。”
　　杨邵东闻言只得坐定了，由他去弄饭食，店员偷偷拿眼去看两人，心中奇怪，弄不明白哪个是主人，哪个是小厮。
　　“先生，这不合规矩。”摆完了饭食，杨邵东见李玉要拉他一同上桌，退了一步。
　　李玉一愣，“无事，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再说，如今社会提倡人人平等，只当我请你便是。”
　　杨邵东没再纠缠，饭后跟着李玉去了厨房，将各类东西归置。
　　李玉让他看着火，自己去堂屋拨了陈氏兄弟的电话，“苏亚，我有一事拜托你。”
　　“何事需要端先如此慎重？”
　　李玉手指敲了敲桌面，轻笑，“你上次不是提议将一人送来吗？”
　　陈苏亚笑到，“上次提到将陈婶送过去，你百般推拒，这次倒是主动。”
　　李玉眉眼弯弯，“你要笑就笑，我不管你。”两人关系十分要好，所以他也不怕得罪他，“陈婶的月俸如何？”探听一下，也好知道应该给杨邵东多少。
　　哪知陈苏亚说，“端先，你这就跟我见外了，我们之间哪需如此。”他知端先不想欠与什么，不过两人之间实在没必要。
　　李玉道谢“谢谢了，苏亚。”心中暗道，有朋友如此，实在是他的幸运。
　　陈苏亚笑着放下电话，摇摇头，“端先还是与初见面一样，总是替人着想。”
　　平亚正在旁边，就笑道，“人品端方，实乃君子也。”他与大哥在留学的轮船上偶遇端先，即使处境窘困，但接受他们资助时也是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赞一声君子风度也不为过！
　　这一转眼便是半个月过去。李玉在两处学校已待得惯了，有了杨邵东和陈婶二人不用自己动手，只需每日把家用发下去。恍然半月已逝，李玉才惊觉自己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先生，到了。”这日飘雪，李玉坐了黄包车到了家，见拉黄包车的男子瑟缩着肩膀，布鞋漏了一趾，想要多给，身上的零钱却是没了，只有整的几块银元。李玉拿了一块银元，“不用找了，拿着添件衣服吧。”
　　那人一愣，李玉已经撑着伞进去了，杨邵东正从厨房劈柴出来，上面只着了一件单衣，
　　李玉见了皱眉，“怎么穿的如此单薄？”杨邵东上前替他除去外衣，“劈柴，热。”
　　家中烧着热水汀，确实挺温暖，背后的身体暖烘烘的，李玉突然有点热，扯了扯衣襟，问，“陈先生派人来过了吗？”客厅中的东西应该是陈家兄弟送过来的。
　　杨邵东低声说，“来过了，陈先生请你去北京饭店吃酒，晚间派人过来接您”，李玉抬抬手腕，“既如此，让陈婶别做多了，你与我一起好了。”
　　“是，先生。”
　　因为上北京饭店吃饭，李玉就进上房内室去换西服去了。出来后，与找他的杨邵东打了一照面，“你也去换身衣服。”李玉将手上的一套西服交给他，平日里与他相处习惯了，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果然到了晚间，陈氏兄弟开着车来了，苏亚口里衔了雪茄，用嘴唇将雪茄掀动着，见到李玉笑了一笑，“端先打扮的如此漂亮，一定可以博得女友的欢心。
　　杨邵东站在李玉身后，面无表情地看上去不大高兴，李玉笑道，“别开我的玩笑。”他只是换下了平日长穿的长袍而已。
　　平亚摇头笑，“端先简直把我们的风头都抢光了。”说到这里，平亚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李玉身后的人。
　　端先此前提过一次，平亚有些吃惊于男子沉稳冷静的气质，虽比不上端先的清新俊逸，但是五官是极为出色。穿上了体面的西服，显得高大帅气，并不像是小厮，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
　　汽车里坐四个人，是非把一个坐倒座儿不可的。李玉坐在上面软椅上，让出地方来，随即杨邵东坐了中间，和李玉挤在一处。
　　杨邵东长得人高马大的，李玉都快坐到他的膝盖上了。他的旁边就是平亚，怕惊动平亚，李玉低声对杨邵东说，“邵东，你过去一点，我怕压着你。”
　　杨邵东没动，闷闷地说，声音仿佛压抑着，“没事”，手臂几乎半揽着李玉，李玉白皙的脸颊晕染了红，感受到了男人紧实的肌肉，暗自庆幸车内灯光弱，看不清自己的脸色。
　　陈平亚陈苏亚转而谈起了他们的经验，李玉为了转移注意力，也就和他一言一语聊了起来。
　　“照我说，端先你应该喷上点香水，就更有绅士的风度了。”
　　李玉笑到，“绅士的风度怎么回和香水打上挂钩，你这道理倒是奇怪地很。”
　　苏亚笑了，“平亚说的没错，不仅身上要喷点香水，头发也要梳得光光的，这才像西洋的绅士嘛。”
　　李玉无法理解他们，陈氏兄弟对西洋文化向来推崇，他也不跟他们争，直说自己不习惯。
　　“我觉得挺好的。”杨邵东低沉的声音在李玉的耳边响起，目光直直看着他，明明白白表示了他的想法。外面寒风呼啸，李玉朝他靠了靠，听他如此说，怕被陈氏兄弟取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细软的头发蹭到了杨邵东的下巴，杨邵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虽然两人身份有别，但他总是抑制不住亲近怀中的人。
　　陈苏亚开着车向北京饭店驶来，北京饭店门口人来来往往，非常热闹。进门后，陈氏兄弟拣了一副座位，招呼着李玉过来坐。
　　“端先，过来坐。”这边正好对着中间的舞厅，已经有人吃完了晚饭在音乐声中翩然起舞。
　　不多一会儿，西崽捧了一瓶啤酒来，在每人面前放了一只玻璃杯。
　　平亚笑着说，“倒满，倒满。”
　　杨邵站在李玉身后，见西崽听话地给李玉到了满满一整杯，皱眉。想起自己的身份，又把话咽下去了。
　　西崽把菜单递上，平亚说，“点餐吧，两份德大牛排，七成熟。”把菜单递给李玉，“端先，你想吃什么？”
　　“给我一份黑胡椒意大利面好了。”李玉在国外早就吃腻了牛排，只点了一份意大利面条。
　　苏亚抽出两元钞票来，西崽一鞠躬，道了一声谢，接着去了。李玉虽然已经看惯了陈氏兄弟奢侈的生活，但还是惊讶于此时社会上层知识分子出手大方。单单小费就给了两块，差不多普通人家十天半个月的消费。
　　等几人吃罢了晚饭，陈氏兄弟又各自找了舞伴下场跳舞去了，独留了李玉坐着。倒不是他们不想拉李玉去跳舞，而是李玉说，“头有点昏”
　　杨邵东默默找了热水递给李玉，“喝点热水，会好一些。”
　　“恩”
　　因为明天要上衙门，陈氏兄弟没有跳太晚，“十点了，我们就回去吧。”
　　平亚打了一个响指，立马有西崽过来，一算账，跳舞费加上西餐费共是三十五元三角。苏亚在身上拿出四张十元的钞票，交给西崽，“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