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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狩猎前夕 ...

  •   自从那个狂乱之夜后,雷蒙娜就只能用劣质酒精麻痹内心沉淀的恐惧。
      即便记忆早已模糊,可仍然残留的那些东西深深扎根在了她的脑海。她总能梦见,总能梦见红发男人优雅的挪动锋利的小刀,强光下的断肢,缩成一团哀哀恸哭的女孩,还有脖颈匝着狗链的少女...在那个犹如漩涡的黑暗中,少女撬开了窄小的门。她抓住雷蒙娜的手,抬起蔚蓝如海的眼睛深深看了雷蒙娜一眼。别回头,千万别回头。她叮嘱道,血珠从她柔软的唇瓣上缓缓滴落...
      雷蒙娜猛然惊醒,全身竖起鸡皮疙瘩。目光不由的落在蜷缩在角落里的西索身上。
      破裂的瓦砖无法遮掩清冷的月光,寸寸流泻在男孩熟睡的面庞,以及滚烫的红发上。眼睛仿佛被灼烧般刺痛,雷蒙娜迅速别过头。
      她畏惧着这个孩子,哪怕他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血肉,雷蒙娜都仍然觉得是魔鬼寄生自己的子宫,从自己身上狠狠挖下了一块肉,长成了这个孩子。
      她从那个地方刚逃出来不得不四处流浪时,身体突然起了妊娠反应。那时的她心理上还是个小姑娘,眼见自己的小腹一天天鼓起来,还以为是饮了脏水吃了腐烂的食物才生的病。
      于是,她拿了块粗石狠狠砸了小腹几下,除了几番呕吐,凸出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改变。雷蒙娜瘫倒在污秽里,眼角滑泪,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半年后她小产下了这个孩子,这个令她无数个夜晚不得安眠的恐惧源泉...男孩还是小脸皱巴巴的婴儿时,雷蒙娜都还敢抱抱他,为他哺育奶水,还算个母亲的样子。可当他第一次睁开眼睛时,未知的恐惧一瞬攫住了雷蒙娜的心脏。
      人面对真正害怕的东西时,连描述的勇气都完全丧失。雷蒙娜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害怕什么,她只是本能的颤抖了一下,差点失控的把孩子摔在地上。
      为了掩饰这种不正常的恐惧,雷蒙娜只有对西索不太好,甚至有点粗暴。从西索会爬开始,她就没敢再抱过这个孩子。
      有时她还故意不给他吃东西,可这个孩子哪怕再饿也从未哇哇大哭,他甚至能自己找到食物储藏的地点。
      雷蒙娜扇他巴掌时,其实是心虚的。她觉得这个孩子太聪明了。其他人都不清楚他的本性,单纯被西索干瘦枯黄的身体所迷惑。
      但雷蒙娜能看出来,她看出来西索心里囚禁着暴怒的狂狮随时随地都能出来反咬人一口。她毕竟是他的母亲。
      最近雷蒙娜的状态很差,她不清楚到底是劣质酒精侵蚀了她的躯体,还是她正在逐渐老去腐化。她跌跌撞撞的次数比以往更多了,几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有一次她甚至把公共场合当作了小便池,迷迷蒙蒙的当众解开了裤腰带,在男人们粗鄙的哄笑声中恍然惊醒。

      今早,某种不详的预感笼罩了睡梦中的雷蒙娜。她从嘎吱作响的木板上起身,莽撞的挤开朽木的小门,本不该怜悯这个地方的阳光忽然出现,明媚又温暖的洒落在雷蒙娜的肩头。
      通体漆黑的马车低调的停靠在巷道里,圆弧形的顶端上没有任何装饰物,但是黑马笼着的面罩却显露出了奢华的本质。面罩上雕琢着极为精细的图案——咬着自己尾巴的蛇。雷蒙娜的目光一跳...这是那个地方的标志。
      她猛地后退一步,肩膀和胳膊撞到门板上都浑然不觉。
      马车的门轴一转,一个略有几分熟悉的身影缓步走下马车,低垂在腰间的金发耀耀生辉。
      “早上好。”西芙勒斯朝雷蒙娜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鬓发间的绿松石随着她脖颈的轻摇而晃动不已,“雷蒙娜小姐。”
      雷蒙娜面色霎时间苍白无比。又是金发碧眼的女孩。她望着西芙勒斯,不由自行惭愧。
      这倒不是因为面前的少女有多美,而是她让雷蒙娜感觉自己被贬低的一文不值。
      同样是金发,感官上却截然不同。西芙勒斯大波浪卷的金发打理的极为柔顺,无论是光滑的质感还是浓烈的色泽都给人高级的昂贵感。而雷蒙娜的金发却是脏兮兮的颜色,还揪着一个又一个的死结,看上去乱蓬蓬的格外廉价。
      同样是碧眼,西芙勒斯双目中闪动着灵动的光芒,分分秒秒都在顾盼生辉。雷蒙娜的眼睛却宛如一潭死水,连只苍蝇都不愿驻足。
      埋藏在极深处的记忆猛地挖开了一角,一句话揪扯着记忆片段朦朦胧胧的浮现了出来——金发碧眼的女孩...只会要最好的那一个。
      呕吐感再度涌上雷蒙娜的喉咙,她的蓝眼睛微微圆睁,竭力压抑住逃避西芙勒斯眼神的冲动,背后的手缓缓挪动,最后扣紧了木门上简陋的锁。
      “别紧张,雷蒙娜。”西芙勒斯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雷蒙娜,她耸了耸肩,“这里只是一个老朋友。千万别告诉我你不认识我,西芙勒斯这个名字音节可是很好记的。”
      闻言,雷蒙娜反而下巴紧绷,一脸不信任的看向西芙勒斯,她嗓音沙哑的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认识你...”
      “你的谎话可说的有点不妙。”西芙勒斯笑了笑,“西索在吗亲爱的,说实话我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见见我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也许我们可以一边吃点浇蜂蜜的松饼,一边讨论家族遗产的分配问题...今天的阳光多么明媚啊!我想我亲爱的弟弟也会为能穿上体面的衣服与真正的家人在一块享用下午茶而感到高兴的。你不会拒绝我吧,雷蒙娜?”
      她露出恶作剧般俏皮的微笑。
      西蒙娜避开她的目光:“你不应该来这里...我,”她强调性的欢了个字眼,“我们并不欢迎你。”
      “哦,亲爱的,别这样冷酷的拒绝一位老朋友——”西芙勒斯也顿了顿,她弹了个响指,“和她带来的小礼物。”
      旁边的侍者此刻才从阴暗的潮湿处走出,在西蒙娜的倒吸声中打开了沉重的铁皮箱子。
      “我知道你近来和赌场的人相处不是很和睦,相信我,西蒙娜,经济负担的确是件烦心事。但朋友总是温情脉脉的...只要你遇到麻烦,我就原因帮你解决这件事。”
      西芙勒斯的语调像是有韵律似得打着节拍,西蒙娜凑到敞开的箱口旁,抬起鼻尖小心翼翼的嗅闻着钱币的金属味,神色迷醉。
      西芙勒斯咯咯笑着:“看来你很满意这份朋友送的礼物。让我见见西索吧,亲爱的。”
      在舌尖上滚动的名字,宛如火把突的点燃脑海中火红一片的记忆,贪婪迅速消退,西蒙娜猛然清醒。她向后仰了一下,手指再度扣住生锈的锁链——她刚刚已经锁上了。
      不能相信他们...他们说的全是谎言。无论如何,金发碧眼的女孩都只能要一个。
      西芙勒斯的目光漫不经心的越过西蒙娜,望向幽暗的墙面。
      “我知道,赌场的人都很小心眼,无情又吝啬。他们养了一批打手,却挑的是些还没断奶的大孩子,只因为价钱便宜。这些大孩子找人麻烦狐假虎威,却不懂得技巧...”西芙勒斯微眯了眼睛,“每天看到又青又紫的伤痕,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西蒙娜仍旧生硬的重复这句话。
      “是我自作多情了。”西芙勒斯忽然叹了口气,神色却无任何沮丧成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她一撩金发:“女士,我想我的话你可能有些听不明白,那么请允许我用最适合你的语言表达我心中的想法。如果是用黑市上十个处女|膜的价位换回我亲爱的弟弟,你满意吗?雷蒙娜小姐。”
      “不,不,不。”雷蒙娜在她尾音将落未落时便连连摇头,恐惧终于将她彻底压垮,她情绪失控了,浑话不受控制的从口中涌出。
      “哦,亲爱的。”西芙勒斯朝侍者挥了挥手,后者把铁皮箱子轻轻合上,“看来你今天的精神状态确实不佳。替我向西索问好吧,我会改日再来的。”
      她扶着马车的雕花把手,意味深长地说道:“西蒙娜你不可能逃一辈子。”
      西芙勒斯抬眼望天,晴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袭卷了不少乌云,像乌鸦一般朝灰蒙蒙的平民窟压来。
      “没人能逃一辈子。”
      她收回目光,朝墙缝露齿一笑。

      平民窟的另一端,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一边剥光尸体上残余的衣物,一边交头接耳。
      “这几天死相奇怪的孩子真多...他们真是倒了大霉,看上去像是被野兽啃食过。”
      “可不是吗?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几块涂成金色的石头,真是想钱想疯了。”
      “嘿,说到奇怪。你的老相好西蒙娜不是更奇怪吗?她这几天的神经质表现已经在这一带出了名。”
      “什么老相好啊!西蒙娜不过是一片面包就能睡的婊子而已。”
      男人们粗鄙的调笑声渐行渐远,干裂的土地上只余下被他们扒的寸缕不着的尸体袒露着白骨森森的胸膛。
      一个浑浊的黑影忽然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蛇头竖起瞳孔,散发冰冷气息的蛇信一瞬间洞穿了尸体的手部,带回了已经有些掉漆的石块。
      “真是恶心。”盖璐厌恶的瞥了眼烂的发臭尸体,“那个女人竟然把这种东西当作...”
      另一个身影从泥土里冒了出来。
      “桀桀...你这可错了,盖璐。”吉普赛人的装扮却无法分辨男女的人赤脚盘腿而坐,仔细的检查着尸体的每一处细节,“驱使她行动的不但是本能的饥饿,更多的是爱情的饥饿。”
      盖璐皱了皱眉头:“爱情...这和‘钥匙’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小姑娘。”吉普赛人笑眯眯的摇了摇头,“你要知道和那些金发碧眼的姑娘打交道,我可是专家级别的人物。尤其是她处于饥饿的状态下。”
      “我知道,这也是协会要求我与您汇合的原因。”盖璐冷淡的点了点头,她锋芒一转,“不过,我希望您能够向我证明为接待您而耽误的时间并没有白白浪费。”
      “桀桀...当然没有浪费时间,我亲爱的小姑娘,老年人的时间比你想的还要珍贵,但是你必须学会等待。”吉普赛人眯了眯眼睛,随手把玩着一个石块,“你需要回收‘钥匙’,我需要了解某件事的过程。你感觉这两件事截然不同,却有着一样的利害关系...我们都是在狩猎啊,小姑娘。只有用足够的耐心等待,你遇上的猎物才会足...够的好。”
      盖璐不予苟同的耸了耸肩,并没有说什么。实际上在她眼里吉普赛人和那个女人是同种类型的疯子,只是让她恶心的程度不一而已。
      “她要用‘钥匙’寻找爱情,你就让她找吧。”吉普赛人用指尖卡住石块的一端,“相信老年人的经验,这会是好事。”
      吉普赛人在自己古怪的笑声中,弹出了石块,不远处一个东西应声倒地。
      “桀桀...看着吧,盖璐,我年轻的小姑娘。作为猎人,当然我现在说的猎人,是那一古老的原始职业。而我将会逐步告诉你如何正确狩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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