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曼扎与访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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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晃着酒杯，透过酒红色液体俯瞰整座繁华的都市。目能所及处，无论是星光璀璨的大厦，还是幽暗狭小的民居楼都无一例外的浸染上了酒液的血色。
此刻是晚餐时间，人们在做什么呢？
她缓缓闭目。
金属物碰撞瓷器，细微的声响被敏锐的听觉放大，冰冷的刀尖划开肉脯，在微乎其微的震动中掠夺着温度...拇指扭动着撕开腿肉，油脂粗暴的散开，牙齿与唇舌争相挤出肥腻的汁液...
现在是晚餐时间，人们还能做些什么呢。她轻声笑了笑。
她能够感受到...整座城市的饥饿。
舌尖抵着牙关缓缓转了个圈，这不可自拔的遐想竟然扯动了她的生理知觉，令腹部传来阵阵饥饿的痛楚。
她饿了，但不幸的是这周围并没有可以食用的完美食材。
如果可以，她多么想品尝新鲜柔嫩的食物，两层薄膜下厚密的海绵状真皮，富含蛋白胶原质的缔结组织...最好一口咬下便能汁液横流。
可惜此刻她正踩在铁塔的钢架上，脚底悬空，在时强时弱的夜风中维持着身体平衡。
她必须等待，在难熬的饥饿中等待。等来的也许是客人，也许是能够果腹的美味。她更渴望是后者。
一阵狂风突然从铁塔上拱的空心呼啸而过，巨大的冲击力致使酒杯在嗡鸣声中应声而破。
她倒是不介意玻璃渣飞溅在她这具卑贱的□□上，可是她实在不想头发也连带遭殃。
她用没有被酒水污染的手背撩起长发的一部分，抬腿翻身跃到了另一根钢架上。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她的希望落空了。她等待多时的人竟是位身段窈窕的女性，肌肉异常柔软，关节和组织超乎常理的拧在了一起，几乎没有体温。
哪怕再饥饿，她也一瞬丧失了除闲聊外的任何欲望。
“你知道为什么河水沿岸这一带地域都被称作曼扎吗？”她顿了顿，身后还是一片沉默。她无视来者刺向后背的冷漠目光，笑容不减的继而说道，“曼扎又称曼陀罗，喜温暖、向阳以及排水良好的土壤，所以多生长于河岸两旁，是一种表面有硬刺、植株高大的白花。花语为预期之外的爱与死亡。”
话音刚落，预料之类的攻击猛然袭来。无限延伸的手臂上狰狞的蛇头傲然张开大嘴，吐出腥味浓重的蛇信。她身子向后倾斜，两脚连成一条直线，步步后退，躲过了第一轮攻击。
毒气在她周身缓缓游动，每一次甩头蛇都会喷出大量极易蒸发的液体，这导致空气现在富含大量神经毒素和血液毒素。
当着来者的面，她无所畏惧的深深吸了口气，微微调整面部细节露出一个陶醉的神情。
“我本来打算把会面地点安排在盛开曼扎的河岸旁。你知道为什么吗？”俯身挤出对方回应问题式的攻击，她又落在了钢架的另一端。毒素刺激了她的口腔，下颚微微发麻，她更加轻声细语，“我正追求完美的饱食一餐。对于顶尖老饕来说，嚼劲十足的肉质，鲜血绽开的肌体本就是致命诱惑了，如果再淋上少许毒液刺激味蕾...天哪！曼扎这种全身剧毒的花，用来诠释爱与死亡最不足为过了。”
果不其然，她从对面那张年轻的面孔毫不掩饰的表情里揪出了几丝生理厌恶，连带着攻击都多了几分狠辣。
“这里没有人会满足你这种肮脏的欲望。”来者第一次开口，冰冷冷的尾音截然而止时，又一轮攻击从半空中扭动的双臂发出，带着审判意味刺向产生愤怒的源头。
“真是狡猾的老头呀，像我这种卑贱的母狗又有什么好忌讳的呢？”她耸了耸肩，蛇信擦肩而过，戾气划破了她的肌肤，妖冶的鲜血渗透了领口，“我以为处理这种工作都会是男性，而不是年轻的女性...从未见过的新面孔，我并不想和你打架——你们协会的任务应该只有一个，想要杀我反而降低效率哦。”
“哼，想要杀你是我个人的事情。”来者杀心纹丝不动，手臂处的蛇头逐渐分裂，“你太让我恶心了。”
“易受个人情绪感染，对工作不利哦。”她笑着摇了摇头，绕开了数量增多的蛇头，然后低头看了眼数百米之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嘴角上扬又一抹轻笑从她眼角处裂开。
“我大概能猜到尼特罗回收‘钥匙’的理由，不过探究这背后隐藏的巨大奥秘对我来说远远没有美食更有吸引力。”她伸出手，张开五指，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你觉得我的手好看吗？”
“会长说的没错，‘钥匙’果然在你这里。”来者盯着自她手缝间滑落出的水晶坠子，半响后缓缓说道。
“‘钥匙’这个说法真是难听，不过按照用途来看也的确是这样啦。”她漫不经心的接口，“能够指引我打开命运之门的钥匙，这么一说很有魅力啊。你说像我这么下贱愚蠢的女人能不能由此获得幸福呢？不过，也就那么一回事。”
她微笑着松开了手，抬起手臂弹出利刃，对持上张牙舞爪的蛇头...这是她唯一一次正面反击。
“下次见面时，请在左右随身携带一名护身的绅士吧。”她神采飞扬，“下游的贫民窟可能会弄脏你高贵的衣裙。顺便收敛下你的美貌哦，那些没见过光的蛾子用肮脏的手撕碎衣裙的可能性很大哦。”
“你这个疯子！”来者惊愕，不管不顾的扑身向前，“你明明知道‘钥匙’真正的运作方法！”
晚了一步，水晶坠子在她故意施加的力度下光速下坠，砸入冰冷的河水，激起水花的同时被波涛吞没，了无踪迹。
日光在贫民窟也显得格外吝啬，它只在墙头巷口浅浅的徘徊，拒绝再深入一寸。反倒是潮湿和阴冷格外友善，像鼠像蛇爬满整个地方，就算无缝可钻也要腻在地板砖上不走。
贫民窟里很少有钱币出现，贫穷蔓延千家万户，物物交换是这里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不拥有不等同于没有想拥有的欲望，当金银闪闪耀耀的出现在人眼面前，原始欲望将越过恐惧、怀疑主宰一切。
男孩们很快反应了过来。孩子头也不顾鲜血淋漓的手背了，他大口喘着粗气，红着眼死盯着少女。
“抢...”他沙哑的嗓音忽然在下一个字出口时拨高，“抢啊！扒光这个女人身上的金子！”
全身脏兮兮的男孩们像振翅而飞的乌鸦，偶然瞅见了闪闪发光的金子，贪婪的扑向少女。
少女轻巧的转了个身，色泽浓烈的金发在空中荡出优美的弧度。甚至没有一个男孩能够够到她的飞扬裙角。
西索注意到少女只是简单的步步挪移便引着这群男孩们偏离了自己所在的方位。
枪声适时响起，身着军服的男人如鬼影般现身于少女身旁。他抬了抬手中硝烟还未散去的枪管，给了男孩们一记沉默的警示。
胆大包天的孩子头虽然和其他男孩一样被突兀的枪声吓得直哆嗦，但他还是不死心的伸出手，试图揪住少女的发丝。
男人皱了皱眉头。
少女轻轻握住灼热的枪口，堵住了男人接下来的行动。
“提尔，请不要伤害他们，这是一种粗暴的行为。”少女轻柔的话语抚平了男人紧拧的眉头，“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吗？”
“西芙，你...”
“说实话我有点饿了，提尔。”少女抬起纤细的手指，压在自己丰腴的唇瓣上，“等会儿我希望能得到不被任何人打扰能优雅进餐的机会。请满足我的欲望吧。”
她没有刻意等待男人的回答，而是反身走向离她最近的那个男孩——手背缺了块肉的孩子头。
“可怜的人。”她抖落衣袖间的金币，低垂的头发挡住了面部神情，光听声音倒像是悲悯，“拿走这些钱吧。”
每一个男孩都得到了至少一枚金币，他们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牙齿颤抖的在钱币边缘打架，用老一辈人传授下来的方法辨认真假。
尝到甜头的男孩们本来再度伸出手想要拉扯少女的裙摆，却在军装男人鹰眼的锋芒下猛地打了个哆嗦，用拳头攥紧金币，藏在怀里，如潮水般涌出小巷。
等男孩们全部鸟作兽散后，少女才娉娉婷婷的走到西索面前。
“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
西索并没有回答，更没有抬头看向少女，而是眼神飘忽的望了望一片狼藉的地面。
“咦？”少女似乎注意到了西索的心不在焉。
她优雅的抽出丝绢手套戴在手上，缓缓弯腰，指尖挑起一缕破碎的花瓣，轻轻研磨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轻笑。
“提尔，把我之前扎好的花束递给我，好吗？”
少女拢了拢耳边垂下来的细发，朝提尔微微颔首，紧接着侧过头，抬起手帕想要拭净西索嘴边的血迹。
西索一动不动，任由柔软的丝织品在脸上拂来拂去。他正在观察少女的一举一动，宛如野兽靠本能需找猎物的破绽。
似乎注意到西索紧绷的面部线条，少女捏着手帕的手指松了松，她露出温和包容的笑意。
“虽然是本地人，但如果没有教授知识的话，可能还是会不知道这种常识性问题。”少女向提尔轻声道谢后，接过他手中的花束。她拨开硕大的花朵，把枝干和茎部朝向西索，“呐，你要采的应该是这种枝干光滑的碗公花，亲爱的。虽然曼扎和它长得极为相似，但是却是截然不同的花哟。”
她掐住枝干的一端，稍稍旋转了下花朵，圆润的指甲上下比划。
“曼扎的枝干较粗，表面附有硬刺，花朵的颜色更加寡淡。但最重要的区别是——”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在西索脸上兜转了一圈。
“曼扎无论是茎，还是干，甚至连花朵都富含剧毒哦，亲爱的。无论是致幻还是麻痹都有很好的效果。”少女轻描淡写的结束了最后一句话，重新展露出清纯的笑容。她把花束直接塞进了西索手心。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西索抬头，第一次看清了少女秀丽的面庞，白蜡似的肌肤衬得波浪卷发更加金灿。他也朝少女释放了一个笑容。对陌生人嘴角上翘这种简单的伪装本就不是难事，只要掌握技巧便可以像个真正的孩子笑的天真无邪。
他知道，他必须做到天衣无缝，笑的没有任何破绽。他不能给少女任何机会洞察真相，探究那个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幽暗深渊。
几天后，那个领头欺负西索的男孩忽然暴毙在贫民窟某条漆黑不见五指的巷道，据第一目击者所说男孩死相极其惨烈。他的头盖骨被人用利器撬开，流了一地红白相间的液体期间还夹着不少细碎的石块。
但令人疑惑不解的是，男孩的表情极其安详，他就像睡着了一般。
有人尝试把尸体拖出小巷，惊讶的发现男孩的身上滚落出金灿灿的物体...拾起来一看却不由失望——那只是涂满金属油漆的碎石块。
死亡对贫民窟来说只是一个常数，再离奇的死亡也很快被活人忘却。
他们扒光了孩子头的尸体，把他赤条条的扔在了荒野中。与此同时，西索正在小屋里清点他新的储物。
新添了几块刚刚磨好的石块，叶片包裹的粘稠物，以及一束盛开的越发妖冶的花...自从那天匆匆一别后，西索就再也未见过那位自称西芙勒斯的少女。
而这些碗公花也不知怎么了，不要说凋谢，连枯萎的迹象都没有，柔软的花瓣依然生机勃勃的舒展着，花蕊处飘散点点香味。
无论是少女异常的行为，还是表象异常的花束，西索都不免有些在意。
他掂量了下手中的塑料水瓶，液体又少了不少...看来担忧暂时没有必要。
西索拧开最小的那瓶水，滴了几滴水珠润唇。连酒鬼母亲都不知道他专门准备了自己的饮用水。
忽然，门外一阵喧哗吸引了西索的注意。
破旧朽木无法遮掩住激烈的争论声，西索迅速挪动砖块木板藏好东西。他轻手轻脚的凑近门扉，扒住一条墙缝向外探去。
“...女士，我想我的话你可能有些听不明白，那么请允许我用最适合你的语言表达我心中的想法。”西芙勒斯一撩卷曲的金发，甜腻的嗓音忽然沙哑了起来，她轻佻的笑了笑，“如果是用黑市上十个处|女|膜的价位换回我亲爱的弟弟，你满意吗？雷蒙娜小姐。”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曼扎与访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