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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昔年朱弓 ...

  •   说白了为什么不肯去见萧景琰是因为一张弓。
      你们都知道萧景琰书房悬了一张北狄王双弦弓,这是他的战利品,他虽珍爱,但也时常拿出来比划,或者请人观赏,这里暂且按下不表,彻底让我发誓再不踏入他书房半步的还是那张悬于壁上的朱红铁弓。
      那年的故事就从那年说起吧。
      一开始住进王府那间屋子的时候我是拒绝的。对,很是拒绝。这座王府面积按照建制自然比顾府要大,但是处处都洋溢着一种往好听了说叫庄严,吐槽着说叫糙汉的风格。包括小得可怜的后院。
      本应该由萧景琰亲自带着我在府内熟悉走动的,只不过他从宫里回来之后只陪我回顾府省亲一次还让阿珩感觉很不爽便再也没怎么理会我。至多是看着我委委屈屈地卧在床上养伤喝药的时候,问候一句:“你可好些了?”
      我便很不给面子地回答:“没有。”
      然后笑看此人一脸懵逼。

      我呛也要呛死你。
      反正你好像更喜欢演武场上的那些男人。
      没想到月余我的伤还没好,戍守大梁与东魏边境北扬州的军令就直接传到了靖王府。把刚刚大婚的儿子支使到那等凶险之境,这等事也只有凉薄的人才干的出来吧。而萧景琰对这种危险似乎已经很习惯了。我多少有些惆怅和同情,看他近日总是在议事厅内繁忙,便自告奋勇:“那我帮你收拾行装吧。”

      他递过来一个非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还会收拾东西?”
      我很委屈!我很委屈!宝宝是很能干的好么!“你没发现最近府里的改变么?”
      终于忍不住求表扬了,可是他木然地打开食盒取出一块榛子酥:“什么?”
      “你没发现后院的那块小花圃我移栽了好些茉莉木槿和杜鹃?!那茉莉的香气府门后都能闻到——夏天种花花草草多不容易啊!还有,你鱼池里的鱼全死了我全都换上了上好的锦鲤,金银鳞,丹顶,昭和三色……哪种不是很好看的?你居然没发现…——噢,还有回廊下的几盆盆栽,我从大理让人取来的茶花,还有房里地坪上的香炉,你书房卧榻帐顶挂的两个银熏球——喂,难道你一点也没发现么!”

      说了这么多话,我唯一的感受就是……好渴。
      他的榛子酥放在嘴边,竟是一动未动听我讲完了这一大串,然后问:“你说完了?”
      我点头,难道你觉得还不够?
      “我素来不关切这些,你不必白费心思。靖王府向来也清廉刚正,养不起你这样讲究的世家小姐。”他说得异常冷静,却把想要说的东西都说明白了。语罢便走出房门,末了还往我心口直愣愣地插了一把刀:“当然,你若喜欢如此尽管自己摆弄,不必问我。

      摆弄?清廉刚正?那你当顾家是怎样的?!
      有机会一定要当面质问父亲,除了在祁王案发的时候不得已为了保命上了弹劾的奏章之外,顾家到底是怎样不堪的?还是要我去质问兢兢业业起早贪黑的父亲?让我质问战功赫赫受封公爵的祖父?嗯?还是要我对着画像去谪问曾为帝王师,辅佐一代明君的高祖父、曾祖父?或者问问一心从军报国勤学好问的幼弟顾珩?为了抵抗大渝废了一条腿的表兄顾衍?还是毁家纾难为国营商,往来于南楚和大梁之间的叔叔顾栩之?!

      他们哪一个不是同你一样为国事鞠躬尽瘁,拼尽全力?!
      顾家……顾家世代贤良,还轮不到你来质疑顾家清廉刚正与否!
      我红着眼睛有点想哭,但是一想到母亲告诫过我不可随意哭泣,忙平复了下心情——好,那就让我自己摆弄好了,我就是不喜欢这里阴沉沉冷冰冰,每个人都守着自己身上罩着的那层有形或无形的盔甲,一副不愿意与人分享心事的样子。
      这里有个很深的秘密,我想。

      在我休整靖王府后院的过程之中,戚猛向我深深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他一激动就有点放肆,站得离我越来越近:“王妃殿下——您的花儿是真香啊!我闻着都觉得全身舒坦!”
      “那是自然了,茉莉花夏日闻着最好了,戚将军要是不嫌弃,采摘些许回去,晾干了给嫂子泡茶喝,最养神了。”六月喜得在我背后叽叽喳喳。她觉得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承认。
      “诶~”戚猛摆摆手,“顾姑娘抬举了,我这么一个粗人哪有娶媳妇儿的福分啊!”
      六月本来是个多么娴静知礼的姑娘啊!!!!此刻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张口就问:“那……列将军呢……”
      啧啧我真是没眼看!
      “小战英年纪还小,不急不急!”
      整个靖王府大概都是一种叫做直男的生物吧……
      【不急……呵呵哒】

      “戚猛!”萧景琰一声断喝,“你在干什么——”
      从他的角度来看,好像这一幕是有点画风清奇,戚猛站得离我只有一个阶梯之距,伸手拽住我的袖子——央求着要认我可爱的妹妹小六月做干妹子~
      这拉拉扯扯好像是有点不成体统……
      我无辜地睁大眼睛:“戚将军说茉莉花很好。”
      戚猛讪讪地收回手向萧景琰行礼。

      “行了”他摆摆手,“你以后不要到后院来了。”
      就是这么一句也算不上禁令的命令戚猛遵守了十多年。原本人人都喜欢顺路来花园散散心,可他再也没有踏进过这座园子。
      所以我基本也没再怎么见过他,估计戚将军现在做了禁军副统领和北境的粮草督运,早就忘记了那个种了很多茉莉花的主母了。
      托他的小战英的福,小六月是一个比她长姐更让人铭记的好姑娘。

      和萧景琰一同走的每一段路都挺沉闷。唯独那天赶走戚猛之后,我们一起走在回廊下,恰逢宫里送来了榛子酥,他对我说:“你好像还没尝过母妃的手艺。”然后拿起一块递到我手里。“尝尝看。”
      我从小就不能碰榛子,每次吃完以后就全身发红,舌头上,颈上都长出小斑点,喘气不匀,几乎要昏厥,所以榛子酥……我本来是拒绝的。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清澈的眼睛像是从未经历过战场生死边关风霜,就像——一个男孩儿在炫耀母亲做的菜有多美味一样…我真的不忍心拒绝,反正奶娘就住在府上……
      所以我吃了。
      果然香甜,入口即化。
      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我说。

      单单只是这样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心里生出好多好多的欢喜。
      这些欢喜像一个个雀跃的小人儿,跳到我的肩膀上,手指上,舌尖上,和味蕾残余的香甜一起让我整个人觉得好久未感受过的轻松。
      我不喜欢这个人,可是我还喜欢这样的日子啊——
      大概这些欢喜也雀跃到了我脸上脖子上——我…好难受……喘不过气来了——“六月!”我下意识地呼唤站在廊下的小六月,她不知是做着春梦呢还是怎样,竟然未曾听见。

      “咳咳……咳咳咳咳……”
      “你——你——”萧景琰发现这个异常,赶忙吩咐身边的军士:“去准备一杯糖水,一壶热水,再叫罗医生弄一些山楂过来。”
      “咳咳咳……”我瞪大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忽然笑意温和:“没事的,你似乎也是不能食用榛子之类……之前都没发现么?别紧张,多喝些水就无妨了。”
      他好像,还真的对这个小小病症颇有了解,也很细心。

      越来越痒了,我喘气不匀,虽然就着萧景琰手上喝了几口糖水,吃了小六月喂我的几个山楂果,一时半会也不觉得能舒坦多少。自己反倒脑子有些神思混沌。也不太愿意喝水了。从前我总是贪口,爱吃干果或者糕饼,结果对榛子、杏仁,胡桃,甚至花生都过敏,一些糕点将坚果磨碎成粉做成的,表面又看不出来,误食之后总是难受得紧,父母就特意做了小小的一口冰窖,存储些蜜桔、鲜枣、香柚之类,在我难受之时取出来吃些,喂我些水,很快就恢复了。
      到底哪里都不如家里好……

      萧景琰看我面色难看气息不稳,想必也有些担心:“我觉得小殊没有你这般严重……”
      噢……原来,赤焰帅府的林殊也不能吃干果之类?或者,也不能误食榛子?!那就怪不得萧景琰能这般从容小心地应对。
      “拿水罐来。”他命人取了一只极大的水罐,凑到唇边自己试了试水温,便毫不留情地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嘴,往我喉咙里倒水。他倒的速度很慢,倒一会儿便稍停一下,水温度又刚好,居然不使我感到一丝一毫的难受。见我喝下些水,他很得意:“以前小殊可比你懂事,他七八岁的时候不小心吃了榛子就会自己喝水解毒了。”

      像对待一个比七八岁还小的孩子一样对我?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心理年龄优势瞬间土崩瓦解,喝多了水又有些难受,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请。不。要。灌。我。水。了。
      当然那年我还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叫水牛。
      “什么?你想再喝?”他很欣慰,“这就对了。”
      于是——我被灌得涕泗横流,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再喝了。
      “现在你应该想要如厕才对啊。”他忧心忡忡。
      我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内心却将他活剥生吞了一千万次:我。走。不。动。

      现在想起来,后来这个事件倒是一下子让我们之间的关系近了很多,他会在用膳前嘱咐我不可贪食,然后巡视一番桌子上有没有榛子和榛子酥。
      其实我也不能吃花生胡桃松子杏仁……你知道么?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我从来不吃任何干果,这么多年你发现过么?!
      除了和林殊有一样的一点残缺症候,我可能真的没什么值得怜惜之处吧。
      于是我一直都在冷笑,感谢林殊,感谢榛子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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