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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遥忆新婚(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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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对萧景琰他这个人呢,我不能说喜欢也不能说不喜欢,但是我对他肯定挺好的。
我是金陵顾家嫡出的大小姐,父亲是御史中丞顾堇之,祖父外放在州县任职,积官至兖州都督,封镇国公。而我的曾祖父正是前中书令顾昭大人,啊,没错正是柳皇后祖父的老师。(请原谅不孝女毫不避讳,这是在同很多年很多年以后的女人们交流,她们野蛮无礼而又不通文墨,请先祖们担待啊担待)这个身世可以说是比较好的,所以在父亲的活动下,就有了将我嫁入天家的打算和筹备。作为嫡女,无非希望做个正室,于是在我的脾气还没有大到惊动圣驾和萧景琰的下巴还没有如此引人注目的那段时光,我的亲事由先帝做主,指给了靖王府。
不过话说当年京中真的没有不倾慕于祁王风采的妹子,我也很敬慕祁王,一次有幸得见简直惊为天人,但是他同时挽着美丽温柔的祁王妃。呜呼,只能安慰自己他带大的孩子应该也是很不错的,何况与我更加年貌相当。(呵呵,【此处呵呵二字重读平声,表讥讽意】我是有多天真可爱思想单纯)
我父亲是一个没有多少政治敏感的御史,他觉得靖王由祁王抚养长大,同赤焰帅府的关系又十分亲近,将来的天下是谁的又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如果我能嫁给他等于是嫁给了权力和安全。那段时间他很欣然。可是祖父就不这么看,他拿出曾祖父的家训,抚着我的头顶这样说:“自古就有盛极必衰的道理啊,但愿是祖父多想了……小谷……”事实证明,他真的没多想。
身处政治中心多年,其实每个人都已经忘却了用是非来掂量一件事,赤焰一案发生后迅速波及到祁王并导致他身死,一切都在金陵人的判断之中,皇帝的怒火今朝不砸下来,也会放到明朝烧死所有人,那么,还不如今天烧死祁王。至于祁王到底有没有谋逆赤焰军有没有通敌,谁还会去管这个真相呢,反正在刚满十五岁的我眼里,有可能谁都没有错,但事情既然发生,剩下的人就应该尽力去保全自己。毕竟大家都是为人臣子,谁都救不了谁不是?谁又有精力去判断是非?所以除了在心中暗暗喟叹祁王的倾世风华才情还有赤焰府的多年风光之外,我也只是哀叹着自己的这门亲事罢了。
萧景琰出使东海回来以后,果然拒绝成婚。
其实我父亲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一方面手足亲朋之死断不可忘,他是要给至亲的兄长守这个孝,另一方面,顾家也有参祁王骄横独大的本子。
所有人都是知道这个对错纠结着没有意义的,所有人又都冷眼看着他如同一只困兽徘徊挣扎,嘶吼咆哮,走不出对错是非这个圈子。
于是在一年后他受罚归来之际,我被先帝扔给了他。“望你懂得好歹,好好相劝于我这个儿子。”他是这样对我说的。对,我是个懂得好歹而贪生怕死的姑娘。
成亲嫁人到了十六岁这个年纪上本是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但是我却染上了一种叫做尴尬癌的病症,并伴有有一定的恐婚情绪。你想,如果此人打击报复一刀把我给砍了,那我真的要成为金陵城大街小巷最让人欲罢不能的传闻啊。如果他日后变相地折磨我伤害我,嗯,那我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
总之,这好像就是一个死局。
啊呀,本来应该换一种多么娇羞可爱的语气来诉说自己的新婚之夜啊,可惜在我的回忆里,整个过程激烈地就像在打架——诸君请不要想歪,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打架,所以你们原谅我咆哮着讲好了。
皇家婚仪不因为皇子是否受到天子宠爱而有所添减,反正自古以来都是繁琐。而靖王府的男人们的聒噪几乎是另一种精神折磨。这座雪洞一样的府邸男女比例绝对达到八十比一。由于我和我的陪嫁还有顾府家人的到来,这个比例有望改写为六十比一。
筵席如水,笙箫如诉,无论我怎样在意识上麻痹自己,都不得不面对时光流逝,自己终将直面靖王的那个结果。然而一切比想象中要平静得多,喜娘说的什么吉利的话我早就不记得了,反正夫妻和睦子孙满堂什么的特么一样也没兑现就是了!在喜娘和我乳母的聒噪中,劈头盖脸的红色被撩起,我就在自我麻痹中见到了我的丈夫。
其实我一直就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虽然要般配金陵一枝花的我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眉目如刀刻,眼神清澈明亮,两颊有可疑的红色分布,好可爱的少年~可是……谁能解释一下他的下巴怎么了OTZ……我记得比起当时我第一次……什么鬼,我是个矜持而美貌的女人好不啦,我一向三从四德温和柔顺怎么会做出婚前偷窥夫君这种事情呢对不对真讨厌了啦……真是大写的口亨!╭(╯^╰)╮
于是我眨巴眨巴眼睛想看得清楚一点,说时迟那时快,正赶上我抬头的那一瞬,此人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叫:“是你?!”
生无可恋!
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世上哪有比婚前偷窥夫君,新婚之夜被人家抖出来更丢脸的?
“妾身……妾身见过靖王殿下……”说话都有些磕巴,简直不能比这更丢人了。
一年过去了……早该忘了的啊!!!!
那天在王府门口扒着外墙偷窥他出府的人正是本小姐。
本来嘛包办婚姻神马的就已经够悲惨了,我听表嫂说,她第一次见到我表哥的时候就是结婚当日,她觉得他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心里十分满意,可是知道第二天才发现我表哥腿有顽疾是个小跛砸/(ㄒoㄒ)/~~我听比我早出嫁的大理寺丞叶士祯的长女双颐归宁时说,她本有喜欢的人,可父亲将她许给了兖州刘家。对,就是我祖父待过的兖州。她托贴身的侍婢去看那刘家少爷的模样和平素的风仪,婢子回报说甚是合适,她这边心宽了,嫁过去方知此人不仅貌不惊人,还是个花天酒地之徒……如此种种悲剧……
怎不令人心惊!
我倒没有勇气逃婚,这是很明白的事情,无论靖王是不是得皇帝圣眷的那位皇子,作为平凡官家女子得入天家都是幸事,他若是五大三粗容貌甚陋我也只能认了……我只是一定要早些知道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男子罢了。
于是纳吉定亲不久我对妹妹六月说:“你陪我去趟靖王府。”
顾六月放到今日定是个学霸少女,但多少让人觉得无趣,她坚决反对:“婚前见面哪里合礼制了!会叫人家耻笑的!”
“我就偷偷看一眼嘛~”
“你总是会看见的呀。”
“不行不行不行~我总要有个心理准备吧~”
外贸协会资深会员毫不理会六月的劝说,万一他真的和我在美貌值上差别太大那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愉快地在一起玩耍的。【冷漠脸+手动再见】
我小心翼翼地扒在外墙上,脸向着王府大门。
不多时便走出来一个俊俏少年,身量极高,颇有点神采飞扬的样子,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下阶梯,六月戳戳我:“靖王殿下这不是生得挺好嘛~”
还不错~我抿抿嘴。好嫩的少年,虽然铠甲加身但怎么也不像传说中杀伐决断冷冽固执的一位皇子啊~跟我家中那生得唇红齿白样貌清秀却偏生喜欢舞刀弄枪的小弟有几分相像啊!“诶,六月,你觉不觉得殿下很像阿珩啊?”
“长姐又胡言乱语了,哪儿有姐夫像弟弟的道理啊!”六月嘟囔道,转身就要拉我走。
岂不料,那少年站定当街,转告身边牵马的将士:“殿下片刻就出来。”
噢……原来他不是靖王。
【六月你个小婊砸你就直说那一刻你是不是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和爱情的小火苗吧】
接下来的一幕在很长时间里成为了我的阴影。
果真……五大三粗,络腮胡须,满脸横肉……
我几乎要晕倒……骗人的,说好的靖王军旅之人气质高洁呢!你凭什么拿一个西市菜场卖猪肉的屠夫来跟我说这是靖王!
小六月满脸的同情之色:“长姐……”
“戚猛!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喝酒了。”少年皱起眉头,呵斥那屠夫……哦不,叫做戚猛的军士。
感谢上苍!感谢佛祖!
谢谢戚猛不是靖王~这种奇怪的感谢大概戚猛在后来的日子里也没能明白。
身着文山甲,手里又奇奇怪怪捧着一顶金盔。戚猛整个人看起来比那清秀少年宽了足足一倍,笑得也很豪放,他大叫那少年的名字:“战英!”然后和少年站在一起等待。
“什么人?!”
平地炸响一声雷,还是一发低音炮……
我惊悸而起,木然向后转身——
那个人身穿锁子玄甲,头着金冠,左腰悬剑,右手却执一本奏折似的东西,看他武人打扮,想来是塘报之类。
睥睨。
嗯,他看着我的样子让我只能想起这个词。
一副桀骜不训的表情就那么泛在他已晒得黝黑的脸上,骄傲却不轻浮。
——靖王殿下。
眼睛清澈无虞,好像鹿的眼睛一样……但是那种,受伤发怒的……他看着我,看得毫不费力,我却有些慌张,仓皇之中哪敢上前相认。
和六月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我们几乎落荒而逃……
跑到街角,终于忍不住还是回头张望。
【男神管撩又管娶】
他步伐很急,走得却极稳重。我娘亲去世前常批评我二弟顾珩:“一次跨两个台阶,有没有一点世家的样子了?!”
在如今的金陵城,世家子弟大多宽衣博带身姿慵懒,并以此为雅致风流,盛行一时。我家阿珩自幼崇拜祖父治军风采,喜好弓马骑射,走路带风,府门前的一溜青石阶,他全是一步两阶小跑着过完的。因此挨了母亲不少骂。
看这靖王府的样子,出入皆是男儿,无一不是步履匆匆脚下生风。
果真是扑面而来满满的军中豪气啊。
萧景琰下阶,从侍从手中牵过马缰,双臂轻展,稍一用力便跃上马背,身后的暗红披风在风里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来。
朝空中虚抽一鞭,马儿应声绝尘。
这两下干净利落,看得我和六月俱是呆了。
其实要单论长相,这金陵城中多得是容貌精致的少年才俊,其余的皇子们,包括当年的祁王,年轻时眼角眉梢也是带着俊俏,只不过谁也不曾像萧景琰这样生得是难得的腰背停匀,风度磊落,单是行起坐落间就教人移不开眼睛。
六月伸出小手戳戳我:“这下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