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明月在洲》夏越澈

116、再遇

　　顾明悦三人一边大步走过去，一边问情况。
　　王璞说他们本来跟着方学才，带了训练营里那个有望出道的刺客选手米修远在隔壁屋子里打练习的2v2。完了张奇觉得无聊，留下方学才指导小米，王璞在旁学习，他自己一个人去训练营的小孩堆里逛了。
　　不一会儿，王璞过去找他，看到张奇正跟一个男生PK，赢了已经是第三把了，其他人把他俩围在中间。王璞走过去一看，大汗，张奇竟然用大号还没开修正场，虽说对面看上去装备也不差，但总归太欺负人了。
　　张奇问他是不是要走了，王璞说没有你可以再耍会儿威风，两人正斗嘴呢，对面的男生说：“能不能再来一局？”
　　“还来？你心态很好啊，”张奇得意道，“你不可能赢我的。”
　　“账号就有差距，”男生龇牙笑道，是个生得很俊朗的少年，笑起来有点小小的痞气，“张哥跟我换号试试？”
　　王璞当时就觉得不太妙，但张奇兴冲冲的没管那些，一边和对方交换位置重新开局，一边跟王璞说这男生手速还挺不错的。
　　结局是不到三分钟，张奇就落败了。
　　围观的小孩儿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换了账号就输了，岂不是说明之前确实胜之不武？张奇不可能舍得下这个面子，马上就说这次是失误，王璞叫他别丢人现眼了——本意也不是要讽刺他，他们不是经常这样互相嘲讽么，当时却让张奇发起火来，非要再打一局证明自己。
　　那个男生无所谓，还是笑着，提议：“那我们开个修正场吧？”
　　在平衡了双方角色差异过后，这一场竟然还是张奇输了，虽然说血量差异并不大，围观者们纷纷在说是男生运气好，王璞在旁却看得暗暗心惊。
　　“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没有在训练营里看到过你。”王璞问那个男生。
　　他咧开一个露出白牙的笑，说：“刚来没两天，我同学报了全年的训练，身体不好一直没能来，就转送给我了。”
　　他停顿了一下，望向张奇，说：“我也就玩了不到一个月的荣耀吧。”
　　在张奇瞪大的眼睛射出的愤怒视线中，男生又耸了耸肩。
　　他长得很高，但还是看得出来比他们的年纪要小，张奇由最初的愤怒驱使着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之后很快被拉开了，自己也冷静下来，男生却嚷嚷了一句：“怎么游戏里打不过就现实PK啊？啧啧。”场面一片混乱，青训营负责人邢老师过来劝阻，王璞去隔壁通知了方学才，然后就急匆匆过来找顾明悦了。
　　“这是来砸场子的吧？”戴妍琦听完很恼怒，一边健步如飞一边骂道，“张奇也是，说他太自大了一直不相信，现在被人打脸很高兴了？”
　　王璞被骂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说火气对象并不是指着他，但戴妍琦的样子也很像个女魔头了，他禁不住想等几年队里就她和顾明悦同辈能做得上主的时候，有点可怕。
　　顾明悦没有说话，她相信不会真的打起来的，别说邢老师和方学才都在，张奇虽然鲁莽也不至于会那么蠢，加上王璞说对方确实比他们小两岁的样子。
　　戴妍琦气完了，又反应过来，忧心忡忡地问：“不到一个月就打败职业选手，哪里来的天才？”
　　“不一定是真的，而且他先输了三局，”顾明悦说，“你也知道张奇的性格，飘飘然起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戴妍琦一琢磨，“靠”了一声，说小小年纪也太阴险了。
　　三人已经走进了小楼里，热出一身汗。
　　“但应该是素质不错……先看看去。”顾明悦带头往前走。
　　“人品有问题啊。”戴妍琦咕哝。
　　“这么预设也不太好吧。”王璞说，抬手抹了把汗，然后看见顾明悦在门前顿住了脚步。
　　“队——副队？”他喊道。
　　戴妍琦也奇怪，喊了她一声，也就绕开她，迫不及待地走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了。
　　顾明悦扶着门框，走得太急了，一身汗，骤然进入冷气充盈的室内，冷热激荡，她感到了一阵轻微的晕眩，因此低下头去，用力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刚刚是眼花了。
　　可是再抬头望去，坐在那张椅子上正对着门口的男生又是如此清晰而真实，和记忆里那张脸别无二致，只是更稚嫩一些。
　　她知道自己今生还会遇上他的，但起码也还要再过两年，而且两人再没有关系，不知道那时候她还会不会唏嘘地回忆起前世，可能已经完全忘怀了，足以平和地用赞赏后辈的目光去看待他。毕竟最近这一年来她已经甚少想起从前，而这个人几乎没有再回忆过。
　　沈以凌。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明悦从来没确认过沈以凌的来历，前世他出现的时候已经定居在S市，放弃了大学决定进入职业圈，他母亲还到过轮回俱乐部，说得一口吴侬软语，她理所当然地默认他是本地人。
　　十五岁的沈以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慢慢地走进去，路上其他人注意到，让开一条路来，张奇腾地站起来，脸颊涨红，好像很不想看见顾明悦。
　　而顾明悦看着沈以凌，他有些不自在地从电脑椅上跳起来，咕哝着喊了一声：“哎，顾……顾队长。”
　　顾明悦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从防晒衫的口袋里取出自己的账号卡，抬手亮出。
　　“来一局？”她微笑道，眼神沉寂，空漠如荒原，“开修正场。”
　　沈以凌似乎本来再发呆，闻言一个激灵，一屁股坐了下来，兴冲冲地搓了搓手，说：“好啊，万分荣幸，请您指教！”
　　“你这小子——”张奇冲过来，横眉怒目。
　　他在顾明悦面前的表现简直可以称得上乖巧了，露出大白牙的笑容也全没有了刚刚的嚣张和嘲讽，而是讨人喜欢的热情阳光。
　　顾明悦没有留意，事实上，她控制不住自己沉溺进记忆的闪回。
　　沈以凌，沈以凌……
　　原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一切，却在这个片刻仍然感到胸口发闷。来的路上王璞叙述的那一切忽然变得异常鲜活，他漫不经心地笑着，或者是咧开嘴眼睛也弯起来，不管是赢是输都洒脱大方的样子，衬得她的不甘都成了小心眼，而仿佛没有人会注意到他那些明里暗里讥讽的小动作。
　　沈以凌站在她的面前，大大地叹气，说：“杨旭啊，你别跟我争了，争不赢我的。”
　　江波涛卷起手里的《电竞之家》轻轻敲了他脑袋一下，说：“你差得还远呢。”
　　他东逃西窜地躲，捂着脑袋，说：“我这不是在进步嘛！”
　　画面一转，比赛结束离开场馆的时候，沈以凌殷勤地替她拿起装外设的背包，给她递饮料，在前辈们笑话时理直气壮地说：“趁现在给旭姐跑跑腿有什么错嘛，抓住机会啊！”
　　她往后退了一步，提醒：“谢谢，但是你比我还大一个月，别喊我姐……”
　　沈以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露出了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笑，看上去真诚而易于接近。
　　“你真可爱。”他意味深长地说。
　　她忽然醒悟，后脊微微发冷，禁不住再后退了一步。
　　周泽楷看见，问她：“怎么了？”
　　“他欺负我。”她说，指向沈以凌。
　　周泽楷微微皱起眉头，沈以凌大叫冤枉，其他队友纷纷谴责他，孙翔伸手一勾他的脖子，脑袋摁下去要他道歉，沈以凌满嘴胡话：“男未婚女未嫁我随口调戏两句有什么——啊啊啊我错了翔哥饶命！”
　　谁也不把这当回事，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离开。
　　顾明悦握着鼠标的手收紧，骨节处泛出淡淡的青白色，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过去了。
　　她和沈以凌从来都没有交恶，在所有前辈面前，尽管她表现冷淡，他却从来都是热情洋溢的，讨得每个人的喜欢，她不喜欢他只能是自己小器，她也在尽量避免。
　　最后由实力决定的，无力回天。
　　周泽楷起先当然是更看好带了两年的她，所有的前辈都是，沈以凌凭借他的天赋闯了出来，哪怕一开始周队长对他有些偏见，对他进行打压，最后也仍然露出笑容，用期许的眼神望向那个少年。
　　说起来，只是各凭本事。
　　顾明悦用力地甩掉浮光掠影中十八岁的沈以凌在各种场合瞥过来的那轻慢、温吞的眼神，勾起来似笑非笑的唇角。
　　倒退了三年的家伙此刻野心勃勃地看着他，目光里有激动，有热情，还有属于小孩子的幼稚算计。
　　竞技开始，顾明悦才留意到，对方拿的竟然是一个狂剑士的账号。
　　不然呢？不然刚刚他会和张奇交换账号？她一时之间大脑有些发懵，仿佛刚刚的回忆仍然造成了伤害。
　　竟然是个女号，还是她前些日子看见过的那个“袖藏刀”。
　　顾明悦心里略略有些想笑，脸上却牵动不了表情。
　　高大的女性狂剑士在没有任何遮拦的擂台上直冲过来，起手崩山击。流霜滑铲闪避，反手开火，子弹乒乒乓乓地击打在重剑上，在背身情况下也保持了极高的命中率，甚至将其攻击方向打偏。但沈以凌反应极快，手速也惊人，顺势拧身侧斩，剑刃挂住神枪手的肩膀横割开去，鲜血飞溅而出。
　　周围响起一片低呼，没想到交手之初沈以凌就能尝到甜头。
　　键鼠急响，流霜姿势未改，抬枪速射，子弹朝着狂剑士毫无遮拦的面部疯狂倾吐。袖藏刀不得不改变了原本准备斜劈的技能，慌忙后撤，这一撤却像是乱了方寸，神枪手轻松地和他拉开了距离，子弹仿佛长了眼睛一样追逐着狂剑士毫无防御的地方，这游戏如果画风写实，袖藏刀早就被打成了筛子。
　　围观者又松了口气，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直到袖藏刀在血线飞速下滑到60%左右时，忽然用了突进技能贴近流霜。
　　“精彩！”王璞猛地站直了身体。
　　原本顾明悦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让近战敌人贴身的，沈以凌一直在绕圈走位，很可能在估摸技能衔接的空隙，王璞都很奇怪顾明悦一点点放水的意思都没有，快节奏高精准的打击，凶狠凌厉的气势，根本是职业赛的认真程度，沈以凌一直没有找到他的机会，精心算计的抓取技能也落空，但他还是在这个时候突进了——流霜果然没有躲，空弹壳在她的脚下堆积成山，她用光了格林机枪，她会组装出巴雷.特来给袖藏刀近距离一枪爆头，爆掉狂剑士最佳卖血时机，甚至因此直接控制全局，将他一路踩到死。然而袖藏刀在冲刺途中开启了嗜血奋战，也预备了进攻的起手，他操作太灵敏，谁也阻拦不了。
　　沈以凌做好了会被狙击的准备，但他不会挂掉，嗜血buff却会因此得到最大发挥，他的破灭斩一定会在自己被击中的同时或者更靠前一些砍中敌人，他就是要用这千分之一秒的时机来击倒流霜，就是要和顾明悦比谁反应更快，更准确！
　　狂剑士开始挥出那击沉重而无从闪避的破灭斩。
　　沈以凌的脑海中有刹那的空白，他没有看到巴雷,特狙.击枪那黑洞洞的枪口，他的视野里是神枪手那张精致而冷漠的脸，在他和他的剑接近之前，视野失衡，袖藏刀被一记横踢命中颈侧，重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无用的弧。
　　“砰砰砰……”
　　接连被贯穿同一个伤口的袖藏刀身上出现了流血的debuff，沈以凌审时度势地躲避，曲射的子弹却如影随形。
　　不死心，重剑撼地，十字斩，再度接近，再度被膝撞和大口径子弹击飞。
　　“枪体术！”有人兴奋地指出。
　　“悦悦真的强。”戴妍琦说，抚了抚心口，不敢对人说她刚刚真的担心这个姓沈的小屁孩儿是一方妖孽会让顾明悦吃亏。
　　袖藏刀努力了一次又一次，甚至变得有些盲目了，只想靠近流霜，却只得到相同的被踹翻的结局，直到格林机枪冷却到了尽头，暴射的弹雨如狂流，狂剑士的生命飞速流逝，随即最后一点翻盘的希望也消失。
　　狂剑士倒下，顾明悦的屏幕上弹出“荣耀”。
　　沈以凌额头几乎冒汗，他吁了口气，歪过头来看顾明悦，底气不足地哈哈道：“顾队果然是大神级别的。”
　　顾明悦侧头，望着他，轻声道：“我是雷霆的副队长。”
　　“细节，细节，不重要，”沈以凌说，挠了挠头发，片刻后又忽然抿了抿唇，“你为什么没有用巴雷.特？”
　　“没必要吧。”她说。
　　张奇重重地哼了一声，话语里透出一股外强中干的气势来：“悦姐队内切磋都不开大招的，照样完虐你！”
　　沈以凌飞快地瞥了他一样，扯了扯嘴角。
　　顾明悦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说：“还要再来一局吗？”
　　对面思考了片刻，耸肩，说：“这点儿眼光我还是有的，再来十局我也没把握。谢谢顾……副队长。”
　　说完他就站起来，笑容又挂在了脸上，蹭过来仿佛要和顾明悦套近乎似的。
　　“这不是你的卡吧？”她问。
　　“嗯？”沈以凌歪头，“哦！不是，买的，接触没多久，懒得练级。”
　　他脸上透出一股子掩饰不住的骄傲来，只经过敷衍的压制，仿佛期待着自己刚入门就能打出这个水平来的表现会获得一个“天才”的评论，又不想主动开口提起。
　　十五岁少年的幼稚和浮躁再流于表面不过了。
　　顾明悦的手指轻轻点在桌上，她笑了一下，平静道：“狂剑不适合你，改玩儿神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