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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为悦己者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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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正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今日必然是一个睡意全无的下午。我抬手便瞧见腕子上的手钏,顿时心潮澎湃,我将枕头抱在怀里,忍不住傻笑了几声。
我犹然记得郭莺说过:“要是一个男人有十文钱,便把十文钱都花给你,那这个男人就可以嫁。”
那时我笑话她:“一个只有十文钱的人你也敢嫁么?”
我扔了枕头坐在桌前,把铜镜摆正,拭去蒙在镜面上的灰尘,认真的对着镜子笑了笑。才发觉……真丑。镜子里的女子将头发随意地束着,眉毛上的杂毛横七竖八,面颊上缀着星星点点的雀斑,一点也没有女人味。从前杨宁白对我指指点点,我只对他说我是闲云野鹤惯了,从不在意,今日恍然发现,我竟然邋遢至此。
我想起杨宁白给我的清花玉露,于是我洗了把脸,老老实实的敷上,然后散开头发取了木梳梳理,我本想梳个发髻,但却手残得厉害,只好放弃了,我依旧只是弄了简单地束发,但是将发丝梳理得顺滑了许多。我觉得我应该去好好学学如何使用胭脂。
午睡时间过后,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带卫弘四下里乱转。今日正好有茶入库,库房门口,罗岑和凛姐正在聊天,一旁的林荫下,一张榆木长桌上摆了三十几只杯子,曾阳武正在品茶。
曾阳武杯子中的是刚刚从后山送来的散茶,散茶是制法最为简单的绿茶,既保持茶叶色泽与形状,又不会破坏茶的原始香味。制作砖茶要比散茶麻烦很多,但是方便携带,故而茶庄在附近的镇子卖的是散茶,出关贩的是砖茶。
曾阳武对味觉的把握优于常人很多,再加上师父的耐心调教,只需一望一嗅一品,便可将茶叶按照甲乙丙丁分出等级。陶然茶庄后山住着二十余户茶农,师父将茶园租与他们,每到采茶时节,就让茶庄里的伙计去帮忙采摘。茶农们制好了茶,师父再将其收购,价格公道,从未有过纷争。每日的茶和每家的茶,品质都有不同,入库之前,需要加以区分。由是,前方曾阳武的阵仗大为壮观。
见了我俩,凛姐微笑着说:“现在日头正盛,快去武哥那边休息吧。”
我抬头望向卫弘,发现他也正低头看我,我迅速躲开他的目光,顺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稍许掩饰面颊上不自然的神色,我说:“武哥正忙着呢,我过去添乱他一定不高兴,我现在也不热,而且……卫弘晒晒太阳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罗岑听到我提卫弘的名字,十分不快的将头扭向一边。
凛姐笑我:“我见你倒是一副要中暑的样子。”
“凛姐,你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现在才几月天啊。”我急忙向前踏了一步,背对着卫弘,免得他见到我这般尴尬的模样。罗岑的目光顺着凛姐手指的轨迹将我打量了一番,我见他突然皱起了眉。
“阿莞,你怎么了?”罗岑说的我一愣,“才小半天不见,你怎么变得有点怪怪的?”
“有么?一定是你的错觉……”我向他摆摆手,腼腆的笑了笑。
罗岑一脸狐疑,“你什么时候开始笑不露齿了?”
我当即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他腿上,罗岑疼的呲牙咧嘴,旋即安静了下来。
卫弘忍住笑意,上前向罗岑恭敬道:“今天上午阿莞将剑转交给我,我已经试过,经罗兄开锋的剑当真是吹毛立断,实在感激不尽。”
“一桩小事,你不必挂在嘴边。” 罗岑撇撇嘴,见卫弘态度不盛,吃软不吃硬的的口气柔软起来,“其实……我也要谢你昨天替我送饭……还有……你的伤好些了么?”
卫弘微笑说:“小伤而已,多谢罗兄挂怀,我想这两日就可以搬回巳辰阁了,继续打扰阿莞,实在是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我脱口而出,又立马后悔,如此似乎是失了女孩子的矜持。凛姐和罗岑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我心里泛起一丝自相矛盾的苦涩,我竟忘了在他们眼中我一直是放荡不羁的性格。
我想我有些怅然若失倒有几分道理,却见罗岑也是一脸悲戚。只听罗岑说:“一个时辰之前,杨宁白刚刚风风火火的搬进去,看来你还得在阿莞那里委屈几日。”
卫弘眉眼间有须臾的踌躇,随后对我笑了笑。
我在心中欢呼雀跃,问:“他怎么不回家?”
罗岑做出无奈状:“那不还得问你。”
“那师伯呢?”
“早回去了。”
我思忖片刻,便仰头对卫弘正色道:“看来你最近会很忙。”
卫弘眉毛一挑,笑说:“无妨。”
凛姐遥遥指了指曾阳武的茶桌说:“卫弘,我来与你说说茶庄的事吧,也好熟悉一下。”
卫弘颔首:“有劳了。”
我想起杨宁白托我的事,我为了安抚他的的心情,便跑到巳辰阁去看望他。
杨宁白的房间锁着门,倒是罗岑的房里有窸窣的响动,我扒着门向里面瞧,正见着杨宁白翻箱倒柜。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扇了两扇浮在空中的灰尘,走到他身侧。他听出是我,故意不接我的茬,大概是在因为上午的事生气。
杨宁白在杂物堆中端端的坐着,从废了的宣纸摞中抽出了张画出来,抖了两抖,浮灰一股脑窜进了我的鼻子里,我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杨宁白吓了一跳,立马飞身闪到一旁,将画纸护在怀里。
“你小心点,这个可是我的扇面。”
我想到上午杨宁白被斩断的铜扇,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
杨宁白阴沉沉的脸上突然露出诧异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绕过横在脚边的大件小件,盯着我瞅了半天,若有所思的说:“阿莞,我以为我给你的清花玉露会被当成摆设,没想到你竟然会用。”
我摆了摆手:“我也有爱美之心的。”
杨宁白似是自行抿了恩仇,竟灿然一笑:“女为悦己者容。”
我抽了口气,当即推了杨宁白一把:“你说什么呢!”谁知手上没把握好轻重,杨宁白一个踉跄,仰头栽了下去,我下意识的伸手拉他,刚踏出步子,一脚踩在毛笔上,伴着一声巨响,我俩一同摔了个人仰马翻。院子里扫地的伙计闻声赶过来,我还未看清是谁,抬眼发现来人已经掩着面羞赧而去。我只是稍动了姿势,便绵绵延延了一连串的乒乒乓乓声。
灰尘落尽了之后,我坐起身,赫然发现杨宁白拿着画的手正高高举着,那画纸没有半分损伤,他的另一只手牢牢的抓住我的手腕,压在他手掌下的手钏硌得我生疼。我见状连忙把他的手扒拉了下去。
杨宁白检查了他的画,对着我撇撇嘴说:“你不用提防我,我一定会光明正大的把它赢回来,我刚刚若是不护一下,你毛手毛脚的一定会把它摔坏。”
我尴尬的笑笑,当即有了一种预感,杨宁白会在这里住上很久。
其实罗岑和杨宁白并没有什么过节,我还是分外体贴的关怀问:“你和罗岑一起住,没关系么?”
杨宁白露出了一个大义凛然的表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我见他要念经,急忙打断他,用下巴指了指他的画:“你打算不告而拿?”
“你瞧这画的出处,也知道这是罗岑不要的东西,正好我将它变废为宝,岂不是很好?”杨宁白一脸无奈的指望着满地狼藉,“你跟罗岑果然是师兄妹,连不修边幅都一模一样。”
我干咳了一声,不满道:“师姐弟!”
“好好好”杨宁白叹了口气,“阿莞,你知道我见不得房间脏乱,虽然我不住这屋,但是开着门时一打眼总是能瞧见这哀鸿遍野的惨状,我现在要给罗岑收拾屋子,你要不要帮我的忙?”
我干笑两声,“你先等会儿再忙,我找你是有事情的,你同我说说,你要撮合成宪平和谁?我也好准备准备。”
杨宁白眼神一亮,说:“金琼酒坊坊主金大龙的妹妹金晓晓。”
我思量了一番,为难说:“你们铜桥镇的金琼酒坊?虽然他家生意做得挺大,但这桩婚事实在是有点门不当户不对……”
杨宁白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家埋了几坛好酒给他妹妹出嫁用,他说如果事情能成,就送一坛给我,这可是祖传酒曲酿制的十六年的女儿红。”
我无奈说:“那我试试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杨宁白一仰头:“洗耳恭听。”
“你得先教我化妆。”
“什么?”
“我想学化妆。”
杨宁白愣了半天,一拍手说:“阿莞,看来你真的有心上人了。”
“别闹。”我刚欲推他便想到刚刚跌倒时的景况,于是收了手,顺势捋了捋头发,“我就是觉着,我一个女孩子,每天打扮一下,心情也会好些。”
杨宁白十分识趣的没有追问下去,“那好吧,我今天先教你梳个发髻吧,化妆对你来说太难了。”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问他说:“你要教我什么发髻?”
杨宁白笑了笑:“这是我自创的,你可以叫它雪花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