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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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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听到飞机起飞时的刺耳声,施落终于镇定了下来。靠在小小的机窗边,可以看到白色的云朵,只是,施落的眼中没有美丽,只有茫然,一片清明,却又懵懂不见。
那时候,的士车司机看到施落注意到了他,便说:“小姑娘,没有过不去的事,不要伤心了。”施落给了司机一个微笑,很艰涩。但毕竟他是好意,这个城市,让人温暖的事情并不多,更多的是不安定。施落的心一直飘荡着,如浮沉般没有定位。
到了汽车站,买票,剪票,坐上去往机场的大巴车。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的顺利。一个多小时后,到达了深圳机场,那座透明的建筑物,大片的玻璃折射着耀眼的光泽,映的施落的眼似乎睁不开。她没了心情去欣赏漂亮的候机大厅,便看着各类的指示牌去寻找买票的地方。买到了最近一班去省城机场的机票,一小时后起飞。
领过登机牌,进过安检,进入候机室。她都没有看到安检时别人复杂的程序,到了她时放行的顺利。也许,别人也怜悯了她那凄苦的面容。施落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小跨包,一个中号的手提袋,里面放了些许换洗衣物,还有就是一些证件还有需要带回去的钱。她明白,回家一次不容易,尽管是往次的欢喜,此次的悲伤。
姐姐在电话中说,海儿没了。姐姐说,母亲不让告诉她,但她觉的应该让施落知道。没有成家的人逝去,在家乡的葬礼上不能太隆重,也没有停棺时间,姐姐说,只是想让她尽快赶回来见海儿最后一面。
那个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弟弟,自小便是柔柔弱弱,但却很坚强。虽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但并非娇惯异常,自小便跟着施落,象个尾巴。因此,二人的感情较姐姐们更好。施落经常给海儿讲一些大道理,海儿也会笑眯眯的听着,不管愿不愿接受。即使施落有了大脾气,也发不出火来,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了。
她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海儿上幼儿园。那座种满了高大白杨树的小校园,三年来,她都是在晨昏牵着海儿的小手一块上下学。时间真快啊。自初中时,便开始住校,便只在寒暑假里与家人住在一块。那时海儿也大了,有了自己的同学与朋友,开始三五成群。只是,他们还是最好的姐弟,施落给海儿会讲一些大道理,海儿依然会笑眯眯的听。
然而,生命总是如此无常,说不定,某个瞬间,便永远消逝。可是,海儿只有十九岁啊,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候,她想到这儿,眼泪便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也不想管,任泪在脸上肆意流淌。因为没有人认识她,她将脸偏向窗子的位置,她本以为,这样便可以渡过这近三个小时的行程。
这时,旁边伸过一只手,手上一块面巾纸。手形很漂亮,干净修长,小指上一枚白金戒指。施落迟疑了一下,接了过儿,声音闷闷的说了声谢谢,也没有回头,便继续侧着头看向窗外,泪水还是流个不停,想到海儿,想到过去,便开始流泪。她后悔,为什么过年的时候没有回家,至少,可以见到海儿,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唯有后悔。内心的一切,让她忽视了周围,忽视了旁边那双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
隐约在睡着了的时候,听到了空姐的声音响起,提示到了省城机场。施落看了一下腕表,已是下午时分,她估计着,到家里,大约就要傍晚了,想到海儿,心里又灰暗了下来。依靠着坐椅,她继续闭上眼睛,感觉眼有点儿涩,也许,红了吧。
飞机下降时的冲击力,让施落感到很不舒服。滑翔时的轰鸣声,她在心里暗叹,总算结束了,终于到了。乘客陆续的向下走着,这时临座已经没了人,旁边有人在从礼李架仓内陆续的向下拿行李,施落提起小包,混入下机的人流中,快速的走着。
三轮小车到达村子口的时候,已看到了北天那一颗最亮的启明星。施落没有给任何人电话,她知道,大家都在忙都在伤心,她不想再给别人添更多的麻烦。
“娘,我回来了。”施落跨进天井的第一句话,随之,便听到了抽泣声。院子里有很多人,东西摆的满满的,有纸扎的奠祭用品,一个大大的架子,无数的纸元宝,纸钱。还有瞬间衰老下来的母亲。一年多没见,原来乌黑的头发已斑白,额上的皱纹更深,看到施落便哭喊了出来:“落落啊,海儿走了,他不要娘了,娘老了可怎么办啊....”便奔向一处,跪在地那,周围的亲戚便上去劝说,拉她起来。
二姐过来,脸色憔悴,说:“落落,去看看吧,你来晚了,白天已经火化了。什么事都办的太匆忙。”说完眼圈红红的。走到娘跪的位置,施落看到了一个黑色描白花的盒子,施落很清楚那是什么,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看到施落掉眼泪,周围的表弟妹们也跟着又哭出声来。还是二婶出来劝母亲,才安定下来。
父亲一直在抽烟,也显憔悴。他说,好好休息吧,明天出殡,再去看看爷跟奶,他们受打击很大。施落知道,爷爷奶奶两个儿子,只有一个孙子,也是将来唯一的一个,现在,唯一的孙子去了,他们更忍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爷爷更是,自从退下休来,便是海儿陪伴,他不喜人群,海儿一到假期或是放学,便会呆在他们家里,跟着爷爷出去散步,或是下棋。奶奶曾说过,没有海儿,老头子还不知道会寂寞成什么样子。人一下子没了,心里会空落成什么样?是悲痛至极的窒息感?
娘还在絮说着,二姐打断了她,说:“您别伤心了,将来还是还有三个闺女吗?难道只有儿子养您老?现在闺女是一样的。我们三个哪一个不孝顺了?大不了将来我们的孩子也姓施,你想怎么办也行,您也哭了,也累了,海儿活着也不想看到您这样,你也不想海儿去的不安心吧?也许,这对海儿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他也不想受罪了。”
施落说:“是啊,娘,将来我是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二姐说的对,海儿也不想看到您这样,我们都在您身边,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即便我现在离的远,不还是有大姐二姐在身边吗?以后我也会替下海儿那份孝心来,你就不要再伤心了,明天还要出殡......”
母亲听到他们的话,安稳了很多。亲戚邻居们大都回去了,大姐二姐做了简单的饭菜,一家人安静的吃完。其实每个人心中都很不好受,但却都极力的不表现出来。亲人的逝去,施落第一次面对。曾经熟悉的一个人,忽然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不见了,那种感觉,象是心中的某一部分被生生割掉。
夜里睡到很晚,施落与二姐说着话,说的大部分是海儿。说着海儿的病情,去过的医院,突然的离去。海儿去的很突然,从车上跳下来,然后倒下去,毫无预兆。也许,他的心脏已到了极限,负不起强大身躯的支撑,虽然还可以正常活动,但嘴唇已开始现紫,医生说,再下去要买呼吸器了。大家都知道,先天性的心脏病,到了这个年龄,某个时间,最终的结局便是生命的终结。只是,即使知道了这样的结局,结果到来时,仍是令人无法接受的。
早上醒来时,天微微亮,但是,外间大厅的屋子已有了不少人声。施落知道,大家都来了。未婚的人的葬礼,总是赶的也匆忙。东方的天空泛白的时候,仪式开始了。一声“起殡”响起,一片哭喊声,爷与奶由人搀扶着流着泪看着队伍的远去。家族另一支的表弟抱着骨灰盒,大姐二姐搀着母亲,施落跟在后面,后头跟的人,都是一些近亲,带着葬礼的所有用品。
东升西落,恒定了万物都是如此。西麓山上也成了一片片墓地,海儿要葬在施家的祖坟处。穿过村子东西长长的大道,一路向西走便到了,很短的一段路,却也没有尽头,对海儿来说,是再长不过了,他永远离开这个家了。也许,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是想到了海儿的好,不管想不想哭泣,这时都会流泪。
跟着领路人,停到了一片墓地前,小坑已经挖好。长方形,领路人喊了一声“落土”表弟按照指示,把盒子放进去,二姐把整理出来的海儿的贴身衣物,一个很大的包袱,全部放了进去。土落了下来,一抔抔,掩尽了海儿的一生。果然如人们所说,一抔黄土掩尽身后名,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留名青史者,都一样。
一个小小的土坟,坟头一块砖,底下压着土黄色的纸钱,较旁边的大坟,显的小了些。因为海儿始终是个孩子而已。新鲜的泥土的味道,显的坟上很干净,较之于旁边的大坟,那儿已是布满不知名的小花小草。一大片的坟地,其间有高大的柏树,伸展的枝丫,如同这些亡灵的守护者,更显葱郁,但却感阴森。没有墓碑,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这是乡俗。
秋风细细,有了天高气爽的感觉,在这北地犹为明显。空旷的野地里,偶尔会听到“咕,咕”的声音,记得有人说过,那是啄木鸟还是猫头鹰了,施落已记不太清。它们总是孤独的行者,在这孤独的西麓山行走着。下山的路上,大家都很安静,毕竟,海儿有了一个还算体面的葬礼,算是完满了。施落抬起头,看到了一行往南飞的雁,有规则的一字与人字,不停的飞,一直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