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一次的…》Tingi

3、《牵手篇上》

　　气人、气人、气死人！

　　莹子戴上脸罩，拿起竹剑恶狠狠一挥，旁边好日以暇的藤真急忙往后缩，抱怨道：「妳在看那里啊？想杀死我吗？」

　　小妮子一字一字从牙缝逼出声音。「你闭嘴！」

　　骂我？藤真不甘被骂，秀眉一竖，手臂交迭，说道：「妳这是甚么态度？我好心来给妳打气，妳竟然拿我当出气袋。况且你们吵架跟我有甚么关系？」

　　藤真口中的“你们”，自然是仙道和莹子。

　　事情该由一个月前开始倒带。话说莹子领军的剑道社终于面临第一场县内选拔赛，对手是颇具名气的女子中学，小道消息盛传她们的王牌是武道世家，自幼接受严格训练，极具实力。

　　小妮子在气势上虽不怯场，练习份量却加紧十倍，每天挥剑到虚脱，有时候仙道部活完了来接她，她还拿着竹剑向软了手脚的小社员“啊叱叱叱”冲过去。

　　一个月下来瘦了一大圈，本来已经身无几両重，现在更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仙道没有劝她抱平常心看待比赛，反正她不会听。莹子比普通人争强好胜，要么不比赛，要么做到最好，拿到冠军。

　　放学的时候，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背影，他摇头叹息。

　　——女孩子家，插插花玩玩茶道不是挺优雅嚒？她却学人挥剑。

　　真是费解。

　　日历一页页撕下来，转眼到了比赛前一天。

　　挂心小社员们的身体状况，莹子一早把她们放了，自己留下挥剑三百次，完成后倒在地板大口大口喘气，突然脸颊一片温暖，张开眼睛，是仙道。

　　『累坏了吧？』笑得十分和气，伸手给她，想把她拉起来。

　　莹子一怔，愣愣望着伸向她的大手，练球练到指甲崩了一角，指尖还生出些许厚茧……仔细看去，一点都不漂亮。
　　却让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小手塞进去，永远不收回来。

　　她蓦地心猿意马起来，拍开他的手掩饰腼腆。『这种程度不算甚么。』

　　她逞强是家常便饭，仙道也不作多言，等她收拾好东西离开道场，天边已挂上一轮橘红色的夕阳。平时莹子总是叽叽咕咕说不停嘴，然而累积一个月的非人练习量和压力，到今天已把她折磨到虚弱不堪，只想倒在床上狠狠睡觉，明天以最佳状态迎战对手。

　　小妮子经常埋怨田冈过份认真，其实自己也没两样。

　　正自沉思，抬头却撞上翔阳的藤真，神奈川县两大高手狭路相逢，先是出奇不意，随即互相招呼了一声。『呦，陵南的仙道。』

　　『我的名字没这么长，藤真。』笑了一笑，浅色发的男孩子也不禁莞尔。

　　走这段路无异是去陵南，仙道好心提醒：『篮球部的人都走了，你来得太晚。』

　　『不，啊…我不是找篮球部的人。』藤真抓抓头，仙道眉头一扬，还来不及说话，沉默了一段时间的小妮子二话不说把书包塞进藤真怀内，说：『不是找篮球部的人，就是来找我的吧？你好样的，现在甚么时候了？你确定我在？』

　　藤真揪起她的袋子，顺道接过她手上的竹剑，无视一脸诧异的仙道，手臂跨过她的肩膀，状甚亲热。『那一次妳比赛前夕不练习到最后一刻？凭我还不了解妳？莹子。』

　　『你来干啥？』因为很累，所以口吻很冲。

　　『有人知道妳快比赛了，特地命令我来看看妳。怎么，不欢迎我？』眨眨眼睛，这么轻挑的翔阳王牌，仙道还是第一次见。

　　莹子耸耸肩，对他笑得坦然。『你们老爱操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仙道看一眼藤真，看一眼莹子，满心诡异。从言谈举止可以看出藤真和莹子关系非浅——至少她拍开他的手，却不拒绝藤真的臂膀，而且能够直呼莹子名字的异性不多，连交往中的他也不过客客气气叫她的姓氏。

　　她把书包扔给藤真，后者又替她提东西，会不会是过气的情侣？

　　虽然他不信莹子能够折服翔阳的白马王子，然而转念一想，世事没甚么可不可能。藤真高傲，同样莹子也娇矜，两人气派超然，细看下又是合衬的一对。

　　不过如果藤真跟她有过暧昧，莹子断也不会当着自己跟他勾勾搭搭。

　　纳闷啊…偏偏小妮子只顾自说自话，没有给他们介绍一下。这个时候藤真突然转身看着他，比比手势，说：『你也是这条路回家的？仙道。』

　　『啊…不，我是送……』

　　『他送我回家。』没好气地叹息。仙道脸上不动声色，心内却不甚满意，她这副无可奈何的口吻，旁听的都以为他是管接管送的观音兵一号，替她拿书包搭肩膀的藤真才是真命天子。

　　然而莹子不知是太累，还是认为不拘细节的仙道根本不把这种小事放上心，所以没察觉他的异样，抬头幽幽怨怨说道：『你回去吧，健司送我就好。』

　　借用妳的台词，妳好样的，相川莹子！

　　碍于藤真在场，他保持笑容跟两人道别。莹子还不知道一向随和的仙道动了火，直到第二天早上没见他来接上学，回到学校才质问他：『不来接我上学为甚么不说一声？我等了你好久。』

　　仙道把球袋塞进储物柜，说：『抱歉，我睡晚了。』

　　他说话的时候正眼不瞧她一下，莹子直觉他有事不高兴，又不知所为何事。『算了，放学你来不来接我？我们打算比赛后在附近的餐厅庆功，跟学校很近，就在二丁目的公园旁边。』言下之意是稳操胜券了。

　　霎时仙道有踏空台阶的感觉，回头看她傲桀的娇颜，眼隅沉了一度。她无所谓的口吻就像…今天藤真没空来接我，所以换你继续上场，你来不来？…的一样。仙道吁一口气，保持心态冷静，关上柜门，语气相当冷淡。『妳又不是不认得路，我们家不同方向，一来一回很累人。』

　　有种！他是兜个圈子骂她烦人了？

　　仙道莫名其妙的态度激得莹子火冒三丈，她杏眼一瞪，柳眉一竖，伸手截住他的去路，大声说道：『你嫌我累着你？』

　　当初是谁说送女朋友回家是很正常的事？是谁说一大清早见到她会精神一振？

　　莹子咬咬牙，她是因为相信他，才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丝毫不提防。

　　现在他反而嫌她累着他？

　　仙道耸耸肩，从她身边擦了过去。『妳自己说的，我没说过。』

　　这次莹子没拦住他，眼前浮起一层薄霞，急忙伸手擦干，昂然挺直梁骨，往国中部校舍走去。

　　她过往不是这样的，以前跟多少男生交往，她总是处于主导地位，任何人都干扰不了她平静的心神，更遑论，逼出她的眼泪。

　　她深深吸气吐纳，等眼睛的红筋退下去后，才进入课室。

　　剑道社在午休期间出发，仙道看看钟，小妮子的赛事安排在四时二十分，要是愿意，他可以看完她的比赛再回来集训不迟。

　　罢了，何必行为像个发痴小男生巴巴赶去讨她的欢容？这样下去，他真要被她看不起了。

　　仙道摇摇头，慨叹自己的转变。

　　刚才回头望她一眼，恰巧是她举手擦眼睛的一幕，顷刻他的心脏有了麻痹的错觉。

　　以前他也不是这样的，即使跟多少女生谈过恋爱，他总是站在自我的封闭空间，不让她们扰乱他静谧的思绪。他天性如此，乍看随和温柔，其实不过游戏人间。篮球也好女朋友也好，对他而言，统统是新鲜的尝试，打发时间的调剂品。他想认真自会认真，想懒散谁也逼迫不到他打起精神。

　　因为莹子是他人生第一个小小例外，所以对于她，他格外喜欢。

　　第一次见她，她是陪朋友来的，在一片喧闹声中叫他朝天发，那个时候的她笑靥如花，娇蛮精灵，是罕有不冲着他小小声叫仙道sama的女孩子。

　　他开始留意她，她犹如穿花蝴蝶在万紫千红中振翅飞扬，非常漂亮。

　　他是没时间观念的人，但接她上学下课，从来准时得惊人；

　　他向来把闲言闲语置若罔闻，可是男同学谈论她是惹火的小辣椒，他会不高兴；

　　他很迁就女生，对过气女友尤其尊重，然而因为她找莹子麻烦，他婉言拒绝了再见的请求……

　　这种种的例外，不止一次让他无奈地叹谓他今次麻烦大了；就像刚才，看见她寥落的背影，他心都乱了，整天的课全告白上……

　　而且还有食不下咽的感觉。

　　不知就里的越野形容他的症状为，篮球反胃症。

　　今天依然坐在体育馆一边做精神训练一边吃便当，吃到一半，田冈有事被叫了出去，一众球员全体松懈下来，叽叽呱呱说个没完没了，植草流着感动的眼泪慨叹好久没吃到一餐正常的午饭。

　　闻言，队长鱼住立刻维护教练的苦心。「老师是为我们着想，只要顺利打入全国大赛，捱一点苦算甚么？」

　　「但是我觉得我好像在跟这颗球相亲。」一年级的越野趁乱把鱼住的手卷抢过来，叹道：「每天必须对着它吃午饭，昨晚我还梦到跟它野餐。」

　　全体喷笑，池上看不过学弟的懒散作风，说：「如果我们不比别人作出更多的努力，如何打得过强队翔阳和海南，晋身全国大赛？」

　　当时还在队中的福田筷下一慢，抬头环视各位学长，沉声说道：「我们绝不能输！」

　　「没错，捱过这么多训练，我们的时代来临了！翔阳和海南算甚么！」

　　「噢噢，说得对，池上前辈，敬你一条炸虾！」

　　「不…不过，话说回来，翔阳真的这么强吗？」

　　于是，话题从不人道的精神训练，说到县内首屈一指的两大强队，翔阳与海南之争。本来王者地位稳如泰山的海南，因为一年前藤真加入翔阳的关系，使得神奈川高中篮球界进入群雄割据的局面，海南备受挑战，视藤真为劲敌中的劲敌。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藤真真是了不起，竟然把神奈川种子球员牧绅一逼到这种地步。」由衷佩服敌人的是植草。

　　鱼住眼尖地发现军心动摇的先兆，饶有气势一拍仙道的背，害仙道手中的炸面包几乎飞了出去。「说甚么丧气话？翔阳有藤真，海南有牧，我们也有仙道。」

　　又一阵此起彼落的赞叹声。「对啊, 我们有仙道！」…「老师也说过，今年我们也许可以打入全国大赛了！」…「仙道，你是我们的王牌，千万不要输给藤真和牧。」…

　　仙道不尴不尬笑着打发同伴的热情，不为所动继续啃面包。

　　然后语不惊人誓不休的越野坏心眼地一笑，眼睛滚碌碌望向仙道，说：「真想知道我们迎战翔阳的时候，相川会为那一方打气加油。一个是表哥，一个是男友，掌心是肉、掌背也是肉，难为人家抉择。」

　　噗叽！顺利哽到。

　　仙道急忙大口大口水把面包刷下去，问道：「表哥？藤真是相川的表哥？」

　　「嗯？怎么？你不知道？」越野一脸不可置信，说：「上次校园祭，藤真还特意来捧她的场，结果这没良心的表妹当场把帅气的表哥拿去竞投，真是可怜。她没告诉你吗？」

　　没有，他发誓，绝对没有！

　　这下完蛋了，原来搭她肩膀叫她名字送她回家的藤真是她的表哥。仙道开始头痛，十分后悔刚才冷言冷语把她气走，这次绝不是一通低声下气的电话就能蒙混过关。

　　托着轰轰发响的头，仙道虚叹。

　　…他人生最失败的例外就是这次吃错醋。

　　《牵手篇》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