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一次的…》Tingi

2、《谈电话篇》

　　告白以後，仙道和莹子的相处模式跟她想象中有很大出入。

　　除了一起上学下课，其馀活动一切照常。莹子是国中部的剑道社长，兼一副爱逞强的脾性，事事非尽善尽美不可，平常练习已经很勤，认识仙道後处处被他比下去，在课外活动说甚麽也想挣一口气，拿到全国优胜的锦旗刺激叫她小野兽的田冈。

　　仙道是高中部的，两人的校舍既一墙之隔，而且近来篮球社练习频密，连吃饭时间也被召去精神训练，见面时间相对减少。

　　小妮子最爱与他比拼，他忙，她偏偏要比他更忙。

　　於是去国中部接她的时候，剑道社的社员跟他打小报告，拉著他的袖子哭诉近来社长神经搭错线，好好的午饭时间竟然把她们全体叫去道场瞪著竹剑做精神练习。

　　他汗笑，小妮子怎麽老是呕气？况且也不关他的事啊。
　　他又不是自愿去做甚麽精神训练，虽然不能一起吃午饭，但接送回家他做得很足。这丫头，到底是生田冈的气，还是讥讽他必须一边望著篮球一边吃便当？
　　天地良心，他没有恋物癖。
　　本来想说她几句，然而自尊心重的小妮子受不得激，最後还是作罢。

　　至於莹子，碍於身份颜面，做不到屁颠屁颠跑到高中部发花痴，跟那堆不知所谓的亲卫队一起冒著心心眼尖叫仙道sama。
　　她又不是大閒人，谁稀罕呆呆站在栏外看他像个白痴似的拿著篮球当宝？

　　事实上，除了一起回家，莹子认为他们简直不像交往。
　　以前的男朋友们视她如珠如宝，她玉头一点答应交往，他们就高兴得飘飘然，送礼物写情书买玫瑰花当众示爱是家常便饭，地上有水洼他们脱外套请她踏过去，她心情不好他们自动当沙包让她打打掴掴，还一副与有荣焉的蠢相。总之她纤指挥向东，他们不敢望向西。

　　而仙道吗……？她没精打采翻个认命的白眼，别说送花，就是一句烫贴点的知心话，这该死的朝天发都情愿说给他的宝贝篮球去听。
　　过往莹子是高高在上的女皇，现今沦落为托著额子哀哀嗟叹“他爱我、他不爱我”的无聊小孩。
　　所以说，爱情的力量是很伟大的。

　　篮球社的练习每天风雨不改到晚上七时，剑道社照辨维持了三个星期，莹子终於敌不住一众社员的泪眼眼攻击，准时五点三十分解散放人。
　　她纳闷，这下好了，田冈老头的地狱训练不到七时誓不休止，这些时间要她怎麽打发？

　　去体育馆？绝不，自从上次被越野这不知好歹的混蛋嘲笑她是贴身膏药，她便指著灯泡发誓，体育馆里有仙道没莹子。

　　那麽不如回家吧？她抽起袋子，走了几步，顿了一顿，回头又颓然缩到椅子上自怨自艾。回家的话今天就见不到他了。
　　唉……
　　算她倒霉，她以前还狠狠嘲笑过等男朋友的女生没骨气。

　　解散以後仙道立刻赶赴道场，因为星期天进行本季第一场练习赛，田冈非常紧张，额外奖赏半小时的体贴个人指导。
　　换言之，他来到道场已经是晚上七时半的事。
　　真糟糕，不知道骄顽跋扈的小妮子会不会一甩下巴走掉？

　　拉开道场的门，斜阳背光而入，莹子缩在摺椅上的小小身影犹如一只闹脾气的怨灵，失神乏气瞪他一瞪。

　　「等了很久吗？」

　　「谁等你啊？少自大了，我只是刚好练习完。」

　　口吻很冲，仙道察觉大事不妙，打哈哈想糊混过去。莹子板著脸不瞅睬他，拿起书包径自离开，彷佛没见到这个人一样。
　　啊啦，真的闹脾气了？
　　仙道抓抓头，他是情愿招惹怨灵也不想招惹她啊。

　　回家路上他走後边，她把袋子甩在肩上赌气走前边，沿路没一句閒话。

　　早知道就不等了，枉她呆在发霉的道场闷了两小时，明明说好七时正一起回家，结果他又晚了半小时。她以前从来只让人等，没等过人的。

　　也罢，她拉下脸巴巴等他来，他没一句安慰答谢，说不定是她一厢情愿，他压根儿不希罕。

　　结果仙道把她送了回家，她淡淡说句再见便摔门消失。

　　其实小妮子的心事说简单，真的也不复杂，说穿了她习惯人人宠爱她迁就她，现下碰上不吃这一套的他，犹如撞到硬板子，满心不得志。

　　迁就她不难，不过莹子是标准得寸进尺的类型，一旦宠坏了她，日後翻身就难了。

　　因为是独居，所以仙道通常在小摊子打发晚饭，回家的时候遇到剑道社的小社员，随意乱扯几句，小社员说今天社长一定没等你一起回家。

　　「你这麽肯定？」他笑，半小时前才目送她垂头丧气步入家门。

　　岂料小社员言之凿凿，说：「难得部活准时结束，大夥儿五时半就解散了，她怎会等到七时？」还配合啧啧声摇手指的小动作，说：「社长出名逾时不候，要她等一个半小时，不可能啊不可能。」

　　前前後後加起来两小时，难怪她臭著脸不理睬他。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莹子自尊心强又爱面子，明明很想一起回家又不老实说，不但把剑道部的部活时间拉长，就是社员统统走了她还假装是自己留下来练习，不是特意等他来。

　　虽然嘴硬不说，其实她的想法是，多见一面是一面。

　　两人同住一县，校舍一墙之隔，他在上下课的时候必定接她，然而对她来说，这还是远远不够。

　　她想他只对她一人笑，只对她一人好，回家路上牵著她的手，让每个对他投注目礼的臭婆娘认清楚她的身份……
　　她想他为她乱了方寸，她想他在二人独处的时候，不要如此从容不逼。

　　因为如果只有她怀抱这些想法，如果只有她神不守舍挂念他，那麽他们就不是交往，而是她一场空欢喜的单恋。

　　莹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闷闷不乐，改明儿回北海道本家，她要请老太爷的风水师帮她看看今年是否流年不利，要不然怎会遇著个克星，让她不得好过？

　　她拿起抱枕幻想是仙道的脸，下劲大力死揑，揑死你揑死你揑死你，都是你不好，害我白白浪费了两小时的美好光阴。
　　但转念一想，他又没有不让她先行回家，是她自己要等的。
　　也许跟他吵开了，他也会这麽说吧？

　　正自烦恼，电话子机嘟嘟响起，平日打电话来跟她纠缠不休的旧玩具很多，今天她的心情跌落谷底，懒得应付那群肉食性生物，於是想也没想就挂了。岂料两秒後电话再次响起，莹子气得要命，他们就不懂得适可而止吗？家里有镜子好歹照照自己尊容，凭他们有甚麽资格跟她纠缠！电话越响越吵，想不接又怕吵到邻居，所以接起来口吻冷到冰点。

　　「喂，相川？」

　　「管你是谁，给你三秒废话，三秒後本小姐即挂。」

　　哦哦，是说只有三秒扭转劣势？有够刺激的。他微笑了笑，别人也许投降，但篮球手是最懂得把握每分每秒。「我是仙道。」

　　三秒过去，莹子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怎麽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有心就能知道。」本来想和盘托出遇到小社员的事，但为免小社员明天的练习量加倍，还是三缄其口比较明智。

　　「烂藉口。」笑笑的接口，坏心情瞬间冲淡了一半。

　　藉口烂不烂不要紧，要紧是小妮子的坏心情拨开云雾见青天，他打电话的目的就完成了一半。

　　「你有甚麽事？」

　　「没事不能打给你？」反将一军，打心理战他老是处於上风。

　　莹子心头重重一跳，嚅嚅说句也不是这样啦又静默无语，刚才的气势盪然无存。其实她也很气恼这麽没出色的自己，但对手是仙道，她的舌头犹如打了结。

　　另一边厢，平日精灵古怪的她蓦地安静下来，让仙道颇有几分不习惯。抓抓脸，他突然冒了一句：「你是不是很紧张？」

　　电话大爆发，她红著脸大吼：「谁紧张啊？猪头！我接你的电话是你的荣幸！」
　　她一边吼一边羞愤，这该死的朝天发老是拆她的下台阶。

　　「不是就好，无论如何，你大吵大叫比较可爱。」他挠了挠电话线，微微一下犹豫，终於笑道：「我喜欢这样的相川呢。」

　　红晕爬满脸，莹子急忙找扇子拨走热度。真是的，害羞甚麽啊，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说喜欢，凭她的条件喜欢她的人揪起就是一大把，何况说好说歹这家伙跟她正在交往，说句喜欢有甚麽大不了！
　　然而她有她说，脸有脸继续红，她唯有庆幸隔著电话仙道看不见。

　　「相川？」又静下来了……

　　「啊、啊？在！」十分有精神的回答。他吃吃笑了几声，她连连叫嚷起来：「你笑甚麽！敢再给我笑一次就试试看！」

　　「我不笑。」但笑腔依然很浓。

　　「我要挂了！」女孩子脸皮薄他不晓得啊？！

　　「啊啊，等一下。」急忙叫住她，要是挂了她铁定不会再接电话。「明天教练要我早点回去。」

　　「所以不来接我了？」心酸酸的，一边盘算著要老太爷收购全东京的蓝球供应商，停止出售篮球给陵南高中。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来看我练习，我会来接你的。」

　　「不去！为甚麽要我一大早起床看著你走来走去，无聊。」越野的臭脸又在她脑海浮起。

　　果然很在意越野的口没遮拦，仙道失笑，怎麽以前不知道她这麽会害羞？

　　但这样的她未尝不可爱，因为闹别扭而皱起的小眉心彷佛透过电话出现到他的眼前。

　　「别管越野，他没有恶意的。」

　　顶嘴。「被笑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介意。」

　　仙道挑眉，真是很不听话的小妮子，看来有必要一下让她乖乖驯服下来。「你不喜欢别人说你是我的贴身膏药？」

　　「不要告诉我你喜欢。」那句话重重打击了她的尊严。

　　「我是不介意，别人怎麽说我又管不著。重要的是，我觉得很寂寞呢。交往以前你常常来看我练习，还大声呐喊助威，交往以後反而不肯来了。」他在那边閒閒的说。「而且，你不是我的女朋友吗？越野笑你喜欢我有甚麽问题？」

　　她呼吸一窒，心底有甚麽在开始融化。

　　莹子暗恨他的狡猾，遇上仙道以前，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败北。她是天之骄女，秉承家族庞大的势力，天生聪颖过人的智慧，做事认真又具魄力，还有遗传自妈妈的美丽外貌和发自骨子的自信和妩媚，使她不论走到那里，理所当然成为众人的焦点。而仙道不同，他没有家族势力，虽然很聪明但同时也很閒散，他外貌算是标致然而比不上莹子的艳光四射。即使如此，这个懒散又没有时间观念的蠢才，不但成功吸引比她更多的目光，甚至吸引了她的目光。

　　莹子自负是冷静机智的厉害脚色，偏偏仙道左一句交往、右一句女朋友，竟然轻而易举把她平稳了十五年的心狠狠拨动。
　　真是没道理。
　　不甘心之馀，又控制不住对轻浮善变的他，满怀神往。

　　「你明天迟到的话，我以後都不去了。」

　　二度胜利。仙道在电话的另一边笑得心满意足，这样等於敲定她每天部活结束後会来看他的练习，连带剑道社都一并受惠。
　　「就这麽说定。」

　　莹子呶呶嘴，这家伙的帐终有一天她要讨回来的。「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你在忙？」

　　「看电视而已。」连续剧快开始了。

　　「陪我一下如何？」仙道挟著电话，莹子确定他可怜的口吻都是装腔作势的。「不要老嚷著挂线挂线嘛，真够无情的，难得我第一次打电话给你。」

　　无情？你是说谁啊，仙道先生。

　　「今天让你久等了，抱歉，因为星期天要进行练习赛，所以教练很紧张。」

　　笨蛋，知道我生气的话，回家的时候就该好好哄我破涕为笑啊！莹子心不在焉嘀咕几句：「道歉甚麽？都是老头子不好，我又没有生你的气。」

　　「还想看电视吗？」

　　当然想啊！今天正好播放全剧的高潮，她追看了好久的说。莹子依依不舍看了摇控器一眼，轻轻一叹，把它塞进抽屉免得碍眼。虽然知道他是装假的，但是出自他的说话，总让她不想拒绝。

　　「不，刚才骗你的，我没有追连续剧的习惯。」

　　你说的话我都会听，只要你要求，我便答应。
　　即使是多麽不合理的提请，纵管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不会拒绝。因为我是那麽地喜欢你，只要能够博得你的喜欢，多少的蠢事，我都愿意做。
　　如果你的要求只是我陪在你的身边……
　　那又算甚麽？

　　《谈电话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