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一次的…》Tingi

21、《时光倒流十一年…篇》

　　十二月初，盛冬，满街积雪。

　　在小妮子和扫帚头出去约会的这天，气温零度，空气弥漫淡淡的模糊的雾气，视野差到极点，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白蒙蒙。然而莹子开心得很。她躲进小士多买瓶热饮暖手，呵气成云，晶灿的双眼泛起柔柔的光，坏透顶的天气丝毫影响不到她的好心情。

　　昨天，仙道提议和她去美食展。

　　美食展只是一个藉口，实际上因为天气冷、期末考和冬季联赛，小两口很久没出去狠狠玩一遭。每天不是送到车站各自回家，就是挤在仙道的屋子开暖气读书和看电视，闷煞爱玩爱吵爱热闹的小妮子。

　　知道她不高兴，仙道除了伤脑筋，还得想尽办法把赌气扬言考完试前那里都不去的小妮子骗出门。於是左翻翻右找找，就推说家中储粮不足，方便麪又没营养，想去美食展购入新口味的食材。

　　如他所料，闷气薰天的小妮子立刻笑得媲美春花。

　　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嘴梢弯起宠溺的弧度——这家伙真是不折不扣的小孩子！

　　得悉莹子很怕冷，他在电话中说明她要是敢穿薄外套出门，就立刻取消行程回家，不得有异议。嘴里嚷著本小姐是勉为其难陪你来的莹子，一只脚踏出门口惊觉御寒衣物不足，马上回头乖乖围上项巾，浅浅的橘色，很亮眼很活泼的色泽，是跟他一起逛商场时买的。他远远见到她便觉胸膛的情绪翻腾得利害。很好，有听话，这小孩不算太难教。

　　「要女孩子等，够差劲了你！」翻个媚辣的秋水眼波，如嗔如诉，刹那风情万千。

　　仙道笑笑的没说话，拿走她的饮料，故意在她咬过的位置啜了口。莹子瞪著他温和的双眸，说：「谁准你喝的？贼子！」好心情的她份外娇蛮，连骂人的语调都带著浓得化不开的甜意，说不准是谁拨动谁的心跳多一点。

　　她今天比平日更容光焕发。虽然他没有太在乎她的外表，然而笑话他肤浅也没关系，有时候，他不禁为有个这麽漂亮的女友自鸣得意。

　　他伸出右掌，莹子嘴隅一动，牵了上去。

　　十指紧扣的感觉，比想象中要好。

　　莹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娇气很重，认识仙道前，嫌市井之地配不起她大小姐高贵的身份，死活不肯踏足一步。所以美食展甚麽的她很少参与。

　　人山人海，她很高兴发现多一个紧紧靠著他的正当理由。

　　手臂被抱住的仙道自然行动不方便，不过被她搂著却出乎意料地温暖舒服。

　　COSPLAY八爪鱼的莹子愿意放手，是因为突然下起大雨。

　　十二月下雨的奇景吓得在场人士一愣一愣，反应过来後纷纷争先恐後截车离去。莹子和仙道晚了一步，淋到像落汤鸡的她躲进主办单位的办公室，打电话叫私家车来接。

　　仙道的头发塌了下来，虽然她蛮喜欢那倒竖葱的趣怪模样，可是这样子的他，更显得成熟帅气，看起来更卓越不群了。

　　莹子喜欢暗地拿仙道跟其他男生比较，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也因为仙道的确比同龄男生聪明优秀，她经常为有个这麽了不起的男友顾盼自豪。

　　认识仙道前，在她眼中，再好的男生也不过像藤真，是很出色没错，不过很闷蛋，又爱装酷，动辄对镜子傻笑十分钟，差在问它魔镜魔镜神奈川最帅的是谁？ (藤真：喂！)

　　……要求太高了吧？毕竟人无完人，她大小姐何尝没有缺点？抱著这个想法的莹子，跟各种各样的男生交往都不称心——善解人意的，她嫌没个性；放荡不羁的，她嫌长相抱歉；脸如冠玉的，她嫌娘娘腔；才智卓越的，她叹息跟蛀书虫谈恋爱简直糟蹋青春。

　　这些都是台面说辞，被她甩掉的男生，其实只是不明白女人心，不懂得哄她开心高兴，未察觉她藏在千伶百俐的细小心脏下，那腔柔柔细细的少女情怀。
　　而这些，擅於观察人心的仙道全部懂得。

　　所以在遇到仙道後，她乾脆俐落为风流的爱情史打上休止符。
　　他是最好的。

　　脑筋聪明，样貌不错，性格有点腹黑但总算随和健谈，潜藏戏弄她的恶魔因子不过心里很在乎她，凡事漫不经心偏偏结果出人意表，有时看人连馀光都不带，见过几面的朋友的名字常常在脑海消失，乍看温柔事实上内心有点点冷漠。不过不打紧，大小姐认为这才是真正男子汉的作风，她的男友才用不著像只哈巴狗奉承閒杂人等。既没有过份热情，也不过份冷淡，他甚麽都拿揑得恰到好处。

　　发现眼珠子闪亮闪亮钉在他脸上的仙道回头，失笑，指节轻轻扣了扣她的额角，说：「傻笑甚麽？」

　　私家车在五分钟後抵达，莹子决定回她的家，她不要在雨中爬楼梯奔进仙道的房子。

　　无妨。换作别人也许慑於莹子家的排场，但是仙道从来不在乎这种事。房子再华贵还不是他女友的房子？仆人再多还不是服侍他养尊处优的小妮子？既然事情发展到万人之上的莹子甘心情愿放下身段服侍他，他又干啥要怕那些怕她怕得要死的黑超特警组？

　　第一次和她一起踏入相川大宅，乖乖不得了，从玄关到内堂到通往寝室的庭园，密匝匝排满人头向她哈腰打招呼，声音齐得不可置信，大小姐回来了？小妮子头也不抬，凉凉的小手指扣在仙道的掌心上，完全没留意身边的閒人。管家穿著一看就知道贵到让人发指的黑西装，站在庭园的入口，见到莹子和仙道湿淋淋的，便向旁边几个女仆打眼色，一个奔去厨房，一个奔去寝室，一个奔去衣物间。结果莹子进房以前，管家已递上两条温暖柔软的毛巾。

　　第一条给仙道，第二条才给莹子。莹子眼睛一眯，显得相当满意。

　　边擦著头的仙道边想，如此摸通大小姐的脾气，难怪做到管家一职。

　　上次睡醒後匆匆离去，来不及细看她的睡房，这番打量，发现这小小家伙的窝可不含糊，一个寝室居然比他租的房子还大，洗澡间蒸气浴室小厨房温习室甚麽都不缺，本来放置史奴比的地方换上限量版吉蒂猫——一样是垫她大小姐高贵的脚。

　　放下毛巾，刚才往寝室走去的女佣在洗澡间冒了出来，45度弯腰，恭敬到不得了。「大小姐，水已经调好了，换洗衣物也放在衣物篮里……」她忍不住瞟了仙道一眼，莹子正揉眼睛，看不见这诡异的动作，仙道却全数收入眼底。女仆脸色一红，说：「我、我先告退了。」

　　「噢，走吧。」随意挥了挥手，莹子说：「你先去洗澡，泡完到我。」

　　「啊？我？」仙道一怔，总算明白女仆的眼色是甚麽意思，管家真是聪明过了头。他说：「这是你家，你好好洗吧，我不用了。」

　　莹子挑起眼眉，说：「不准说蠢话，我还不是在你家洗过无数次的澡！敢冷病的话，你当心我扭掉你的猪头。」字眼很凶，遗憾瞳仁温柔的光泽出卖了她。她伸手插进他的发，又冷又湿，当下气不过，说：「你自己不肯洗的话，我叫男仆将你扛进去。」

　　「…真可惜，如果是你把我扛进去的话，还有商量的馀地呢。」笑著讨她便宜，莹子心跳漏了一拍，但继上次失礼人前，她才不愿再表现得孩子气，一赌气，竟开始解钮子。「好啊，谁怕谁？」解到第三颗，仙道拗她不过，急忙制止了她，说：「我去就是了，你这家伙……不要随便在男人面前脱衣服！」

　　一将胜利。莹子笑嘻嘻欢送他进浴室。

　　仙道关门，回头，汗死……他长得一十六岁，还是第一次用花岗岩做的浴缸！

　　泡进暖水，温度刚好。浴缸的长阔足够他伸展手脚，他饶有兴味地左看右看，小妮子的脸巾、小妮子的牙刷、小妮子的浴袍、小妮子的洁脸奶……

　　他突然心头一撞，拿起直身的粉红色瓶樽，打开盖子，轻轻一嗅……小妮子的沐浴乳。

　　虽然很舒服，但是同样湿淋淋的莹子还在外边抱著暖水包，不赶快洗澡换件厚衣服，明天的医生费铁定走不掉。仙道洗完出来，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虚，他的皮肤上残馀著她的沐浴乳的香气。

　　她微笑著走过来，拉了拉他换上的新衣，两个佣人走上来接走湿衣裳。仙道正想说话，她伏在他的左胸位置喽喽说道：「放心，我不会偷你的衣服，洗净烘乾後会还给你。」她用力闻他身上的味道，说：「坏家伙，身上都是我的气味了。」

　　平常天塌下来波澜不惊的他蓦地觉得心跳不受控制。莹子似没发现，却又吃吃笑了几声，说：「换我洗了，待会儿他们会送热牛奶过来，不准不喝，否则我从你鼻子里灌进去！」

　　话罢，掉头开门，仔细听，听到脱衣服的沙沙声.

　　按住心脏位置，他有点怨恼冷静见称的自己也有被小丫头挑动的时候，果然身在别人的势力范围，防御力就削弱了。

　　正自郁闷，刚才的女仆送牛奶来，瞧见仙道换了新衣服，几分微红的桃腮一下子变为熟虾的颜色，立刻鞠躬哈腰说我打扰了就滚出去。

　　脑袋的理智线不住跳动，他正人君子的形象啊……

　　看看桌面的牛奶，叹气，喝了一口。他真的不想被她在鼻子里灌牛奶。莹子凶归凶，野蛮归野蛮，一颗心还是围在他身上转啊转的……只不过，唉，刚才不该鬼迷心窍用她的沐浴乳，现在想洗掉？晚了。

　　仙道企图在房间找本杂志打发时间，岂料这外表鬼灵精的家伙，书柜不是教科书便是各国语言的辞典，除此以外还有深奥到让人想摔书的百科自学教材。这家伙将来想做博士吗？！

　　正自翻找，柜顶掉下一本厚砸砸的砖头书，翻开一看，顷刻呼吸似是被偷了去。

　　莹子·一岁·踏出人生第一步。

　　横看竖看，如此天真无邪的小婴儿跟强悍得媲美母夜叉的妮子毫无相似之处，然而那小小的软软的模样就是激起仙道难以解释的好感，彷佛那笑得开怀的小孩一下子从相片蹦出来，闪亮的双眼傻傻地瞅望他，他的心脏不由得提高了半英寸。

　　一页页翻下去，有些是独照，也有家族的严肃相片，最多是藤真和莹子的合照。原来藤真小时候和莹子长得很像，一副小女生模样。

　　纳闷指数上升，不愧为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摆姿势也这麽默契。

　　她的嘴角沾了章鱼烧的酱汁，他提起手绢给她擦。

　　她跌倒了忍耐著不哭，眼睛泡著热泪，小嘴微噘，他满头大汗做鬼脸哄她。

　　她和他牵著手拍照，樱花沾到她的头发上，他一手握著她，一手拿掉浅粉的碎花。

　　她三岁的生日会上，打扮得很漂亮，上一张藤真凝望著她，下一张她凑过小脸让藤真亲亲。

　　翻到其中一页，他禁不住把照片取出来，放在掌心细细看，眼底的温柔让人无法逼视。

　　莹子·四岁·歌唱班·与表哥。

　　他没见过小孩像她娇艳可爱，穿著纯白色及膝裙子，露出圆润的脚，双手捧起歌唱班的本子，因为要唱得比别人响亮，所以嘴巴张得很大，他可以清楚看见碎贝壳般的乳齿。

　　那高贵的气度，倔强的姿势，依稀就是现今凶巴巴的小妮子。四岁的她对十六岁的他高歌颂咏，刹那间他如同通过时光隧道，回到十一年前，他和她还不知道世上有对方的时候。

　　他突然羡慕和她渡过十五个年头的藤真，见证她成长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他看到入了迷，不察觉莹子静静从浴室出来了。俯身看见他在翻相册，两条手臂软软的由肩边缠了下去，气息如兰，在耳边吐呐。「贼子，谁准你翻我房间的东西？」

　　「哦，这…你出来了？」她凑头过去啵了他一下，舐舐唇瓣，笑说：「乖孩子，有听姊姊的话，那牛奶趁热喝了，不要放凉。」话罢再啵他一口才去拿自己的那杯。

　　她的肤色很白，千金小姐从小吃好住好，保养出肌肤像牛奶一样香滑。

　　莹子喝完自己的那杯，又上前缠著扫帚头，见他还拿著四岁的照片不放手，微赧之馀又有些开心，说：「你老看著小孩子做甚麽？难道你娈童？」

　　仙道回头对她一笑，伸手按著她的後脑，给她又长又缠绵的亲吻。莹子冷不防他有此一著，待他放手，已经满脸红晕，满目娇怩。

　　「色老头！」伸袖擦嘴。

　　仙道挥了挥手上的照片，说：「这张照片，送给我好吗？」

　　「为甚麽？」

　　「我很喜欢，你那个时候，很可爱。」

　　气流从脚心涌上脑袋，莹子臊得说不出话来，这性格恶劣的家伙怎麽能够面不改容说出这麽肉麻的话？真是的，你不脸红，我都骨痹了好不好！

　　发觉暖炉的功效还远不如仙道一句话的莹子急忙煽走脸颊的热度，反正就一张照片，送他就送他。哼…不送的话，没的以为本小姐小家子气。

　　「啧，拿去。」

　　「谢谢。」往银包塞进去。

　　莹子发出近乎惨嚎的叫嚣。「你你你你你干甚麽？」

　　「放进银包啊，这麽珍贵的照片要好好保存吧？」

　　「重点不在这里！」抓狂的呐喊。

　　仙道歪了歪头，问道：「你不满意放的位置吗？」

　　「当然！要是越野打开你的银包怎麽办？他会笑你的……」

　　回头，继续塞。「那就由得他们，反正…」他笑了笑，说得很理所当然。「佐久间一定不够你可爱。」

　　他很少说这种话，很少称赞莹子漂亮，也很少拿别人和她比，少到几乎没有。如此一来，莹子纵有一万个说不的理由，也哽在喉头，说不出口了。

　　「随便你…」

　　他将照片放好，高举过头，望著四岁的小妮子对他笑得挤眉弄眼，恍惚有种错觉，他们好像四岁就认识了一样。

　　那个时候的她，穿幼儿班校服的模样可爱吗？牙牙学语依然伶牙俐齿吗？是不是已经不可一世了？脾气有现在的倔吗？

　　……会不会预想到，未来将有一日要遇上他？

　　仙道微笑，温暖的感觉在胸腔澎涨。坐在沙发上的莹子作势翻白眼，拿起百科大全佯装看书，却是整块脸被红晕攻下了。

　　也许是联想到仙道小时候的模样，过了不久，她忍不住在静谧的房间，发出轻铃般的笑声。

　　《时光倒流十一年…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