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叫春》安妮海格

34、猫叫|春34

　　尹椿认识这对父子是在一个清晨，五六点的时候，尹椿开车去了警局，准备揭发顶罪的刘琨账户里那笔来历不明的钱的事情，但是警局里24小时都有人执勤，她怕贸然接近被人认出来，于是她将车停在了外面，自己在警局附近徘徊，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直到身后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尹椿转身就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她身后，还牵着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男人看起来智力有点问题，一直望着尹椿傻笑，他手里提着一个蛇皮袋子，另一手拉着一个拖车，拖车上放着一个破旧的炉子。

　　那个小男孩就是亮亮，亮亮朝她向上摊开手心，手心里有一个一元硬币，沾了些泥土，“姐姐你的钱掉了，我爸爸刚刚捡到的，还给你。”

　　其实尹椿早就看到了这个一块钱的硬币，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拿手机的时候一起掉了出来，只是因为掉在泥巴里了，有点脏，她觉得没必要捡，就没管。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就被人喊住了。

　　尹椿看了亮亮一眼，“你自己拿着吧。”

　　说完就转身要走，她可不想在警局门口闹出什么动静来被人关注，她刚转身结果又被拉住，亮亮虽然年纪小，脸上却带着执着，“我们老师说了，捡到别人的东西要物归原主，不能占为己有。”

　　他旁边的男人也跟着重复着，“不能占有己有……”

　　尹椿审视着他们的打扮，这父子俩的家境似乎不怎么好，虽然父亲是残障人士，好歹养出个品行端正根正苗红的儿子，尹椿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望向警局那边，问道：“你们住在这附近？”

　　亮亮点了点头。

　　尹椿又看了眼他们拖的炉子，还有亮亮身上背的书包，“这么早就去学校？”

　　亮亮说：“我爸爸在学校门口摆摊卖烧饼，我早点起来帮他做一点。”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帮家里分担负担。

　　尹椿问他，“你愿意帮我办件事情吗？我可以给你一些相应的报酬。”

　　亮亮有些犹豫，看了眼身边的爸爸，可他爸爸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

　　“看到那个匿名举报信箱没？”尹椿指着警局右门旁挂着的一个信箱，从包里拿出一封信，“你帮我把这封信放进去，姐姐是在举报坏人，让警察抓坏人。”

　　亮亮一双大眼睛盯着尹椿手里的信封，又看了眼尹椿，似乎在确定什么，“姐姐你是FBI吗？”

　　尹椿被他的童言无忌逗乐了，“中国可没有什么FBI，不过姐姐和他们一样，都在帮助好人。”

　　这个姐姐看起来很善良，不像是个坏人，而且自己也得到了她的保证，亮亮便放心大胆去做了，按照尹椿的指示，他将尹椿交给他的信封投到匿名举报信箱之后，生怕被人看见，一路小跑着回来了。

　　停在尹椿面前，他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尹椿在不远处顺利看他办完这件事，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的递给了他。

　　起初亮亮不肯接，在他的认知里，他觉得既然是做好事，就不需要收钱。

　　尹椿却觉得这是他应得的，执意要给他，她看了眼亮亮的爸爸，决定从他那里入手，“你也不想你爸爸每天起早贪黑这么辛苦吧，钱拿着。”

　　亮亮这才肯收下，“谢谢姐姐。”

　　因为上次见过面，亮亮爸爸虽然傻，却还是记得尹椿这个人的，尹椿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时，他还看着尹椿嘿嘿的笑。

　　尹椿将他身上沾到的灰尘拍了拍，回以他一记笑容，“亮亮在车上，我送你们回去。”

　　“好……好……”亮亮爸爸一听说亮亮也在，就跟着尹椿上了车。

　　亮亮还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尹椿将自己爸爸搀扶过来，赶紧下车帮忙，将爸爸扶上了后排座位。

　　尹椿上了车，亮亮也随之上了副驾驶，看着尹椿的眼眶湿润润的，带着感激，想谢谢她，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尹椿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主动化解了尴尬，“你们家住哪儿？”

　　亮亮报了一个地址，尹椿将车调头，朝着亮亮家的方向驶去。

　　车上没人说话，亮亮爸爸虽然智力有缺陷，却仍能感受到氛围不对劲，亮亮爸爸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惹得他们不开心了，想讨好他们两人，伸手将怀里的烧饼捞了一个出来，将上面的灰尘用袖子仔仔细细擦了擦，递给副驾驶上的亮亮，“亮亮，吃……吃……”

　　亮亮接过来，当着他爸爸的面放在嘴里吃了一口。

　　亮亮爸爸嘿嘿的笑，又特意挑了一个大的烧饼出来，擦了擦又递给尹椿，“谢谢……你……你也吃……”

　　尹椿正在开车，而且烧饼上面沾得灰没有完全擦干净，尤其是亮亮爸爸那双捡了煤炭的手，乌黑黑的，亮亮怕尹椿为难，伸手接过来，“还是我吃吧，姐姐应该不爱吃这个。”

　　尹椿给人的感觉看起来家境很好，而且上次尹椿送他们回学校时，他从车上下来被同学们看到了，他的一个同学告诉他，他爸妈说尹椿开的车很贵，值一百多万。

　　像她那样的人，和他们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里看得起烧饼，吃这些穷人的玩意儿，而且还是掉在地上弄脏了的。

　　“没……没事……亮亮吃……我还有……”亮亮爸爸见亮亮拿了姐姐的，也没生气，又重新拿出一个给尹椿，“吃……”

　　亮亮还准备再说什么，尹椿在他开口之前，歪着头就着亮亮爸爸伸出来的手咬了一大口烧饼，还嚼了嚼。

　　其实说实话，不怎么好吃，混着泥土，味道很怪，面粉也没揉好，没什么筋道感和嚼劲，再加上冷了之后口感并不是很好，很干很难咽下去，尹椿还是咽下去了，“很好吃。”

　　听到尹椿这句夸奖，亮亮爸爸很开心，亮亮则侧过头看向车窗外一边，然后抽了抽鼻涕。

　　尹椿听到他夹杂着鼻音说，“我爸爸人虽这样，他做的烧饼可是很好吃的，要不是冷了，会更好吃的。”

　　他的语气带着骄傲，说完又狠狠咬了一大口手里的烧饼。

　　亮亮爸爸听到他们都在夸自己，一时高兴，将手里抱着跟宝贝一样的烧饼全部拿出来，塞到尹椿手里，“都给你，拿……拿回去吃。”

　　尹椿笑了笑，“谢谢亮亮爸爸。”

　　亮亮爸爸也开心的跟个孩子一样。

　　送亮亮他们父子回去后，尹椿又开车去了刘琨所住的那个老社区。

　　她第一次让亮亮送去的是刘琨账户里多了一大笔来历不明的资金的举报信，这次让亮亮送去的，则是关于刘琨老婆方梅那起车祸事件中肇事逃亡的司机的资料。

　　帮他们捉到肇事司机，便是刘琨答应尹椿在法庭上翻供的条件。

　　不出三天，那肇事司机就会落网。

　　尹椿此次来刘琨的社区，并不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她打好了主意不让自己在明面上与刘琨一家人有直接联系留下什么把柄让人有迹可循，她直接去了社区管理处找到了负责人，她希望通过他能代为转达肇事司机很快就会落网的消息，并留下了一笔钱，希望能以社区捐赠的抚恤金名义转交给刘琨一家。

　　负责人似乎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太妥当，看着那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款，为难起来，“能留下你的名字吗？”

　　尹椿摇头，“没那个必要。”

　　说完就出门打算离开，负责人也跟着送她出门，临走前感谢她，“我替刘琨一家感谢你。”

　　尹椿长腿跨上车，戴上墨镜，留下一句，“这是他们应得的。”

　　以社区的名义捐款，总比她转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到刘琨账户要低调许多，不会引人怀疑。

　　.

　　晚上，席琳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的脑海被两个画面占满了，不是顾明泽亲昵地挽着那个女人上车的那一幕，就是尹椿开车走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这两个画面频繁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现。

　　这些如同梦魇一般整晚折磨得她难以入眠，她索性起床，光着脚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寂静的深夜，这个城市都睡着了，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黝黑点缀着零星灯光的夜景，她想起自己还在家乡念书的那段日子，每天上完晚自习一个人走夜路回家，父亲都会在家门口亮起一盏灯照亮山路，等她回家。

　　再后来，她长大了，离开了家，一个人孤身去国外留学，哥哥和嫂子趁她不在家，不赡养父母，占了父母的房子和积蓄还将父母赶出了家门。

　　席琳得知这些消息时，远在美国的她鞭长莫及，曾经几晚上辗转难眠睡不好觉，后来尹椿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连夜买好了机票带着她赶回了家里。

　　席琳和尹椿两人并不是同一个专业，也不是同一个年级，席琳学医，比尹椿大两岁，算起来席琳还是尹椿的学姐。

　　她们住在一起之前，尹椿经常来她打工的餐厅吃饭，席琳对尹椿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独自奋斗遇见一个同乡会感到格外亲切而尹椿又长得格外漂亮，还因为她出手十分阔绰，所有客人都给服务员百分之十的小费，唯独她给百分之二十。

　　后来她才知道，尹椿的百分之二十小费也只给了和她同样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而已，除了学生以外那些成家了的服务生，尹椿依然给的百分之十。

　　不过在这之前席琳是不知道的，尹椿基本上天天都来这家餐厅吃饭，所以席琳也对她格外留心。

　　随着时间一长渐渐熟悉了，两人偶尔也能交谈上几句话，某次晚上用餐高峰期过后，餐厅里只剩两三桌顾客，席琳也不是那么忙了，借着她赋闲的空档，她给尹椿加满了一杯柠檬红茶，还冲尹椿笑笑，“今天老板不在，你可以随时免费续杯。”

　　尹椿跟她道了声谢，随后两人攀谈起来，尹椿天真无害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向往与欣赏，“我知道你，席琳，10届医学院学生，每学期奖学金一等奖获得者，虽然我们不是一个院系，但你在华人圈里很出名，人漂亮成绩好，勤工俭学，打几份工。”

　　喝了口席琳倒的柠檬红茶，尹椿笑着继续说：“我还听人说你挣的钱都可以在美国买房了，是吗？”

　　席琳似乎对这些以讹传讹的传闻有些无语，无奈笑笑，“你听谁说的？我要是有房子，现在也不会还偷偷住在餐厅里。”

　　尹椿表情微微诧异，“你住在餐厅？”

　　“对，我拿钥匙偷偷进来的。”席琳四处环视一眼，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别告诉我们老板，他知道了肯定会开除我。”

　　两个年龄相仿的亚洲女孩在远在异国他乡的餐厅里窃窃私语，互相调侃自嘲，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

　　尹椿提议，“我住的地方有空房间，你有没有兴趣进来住？”
　　席琳问道：“和你？”

　　尹椿点头，“嗯，我一个人。”

　　“租金多少？”

　　“五十刀一个月。”

　　尹椿给出的价格很便宜，放眼整个纽约市找不到比这更便宜的了，席琳当即决定了，“好。”

　　尹椿又问，“你什么时候能搬？”

　　席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了，“今天晚上。”

　　她再也不想挤在老板的小办公室里了，第二天起来整个人浑身都铬得疼。

　　尹椿似乎很高兴自己又多了一个室友，忙热情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席琳不想麻烦她，“不用，我东西少。”

　　尹椿的房子在郊外，她按照尹椿发给她的地址打车过去，看到一排海滨别墅区旁的一片待拆老房子，她下意识朝那边走去，直到出现在海滨别墅门口的尹椿朝她挥手喊她过去，她才知道自己走错了方向。

　　尹椿走过来帮她拎行李，带着她去了楼上的客房，席琳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切跟她想象中差别太大了。

　　不过她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尹椿说的是“有空的房间”，而不是“有一间空房间”了。

　　她后来才知道，这间海滨别墅，其实是尹椿父母在美国的地产之一。

　　席琳得知父母被兄嫂赶出家门的时候，她已经和尹椿同住了一年之久。

　　尹椿连夜带着她飞回国，不仅找人给他父母看病，还到处托关系找律师将兄嫂告上法庭，兄嫂被赶出家门后，即便被那样对待的父母还是不舍得让儿子媳妇流落在外，尹椿不知道跟父母谈了什么，父母回来后就想通了，下定决心跟这个不孝子断绝了关系。

　　为了父母的事情，尹椿奔前走后动用了不少人力物力，席琳心里感激她，坚持要还清尹椿所花的钱，尹椿却声称帮忙的都是亲戚，就连律师也是爸妈熟人，不收钱，如果席琳非要感谢她，就请她吃个饭好了。

　　席琳一年来存下了很多钱，支付留学学费和生活费都花了很大一部分，为了请尹椿吃大餐，她特意将卡里的存款全部取了出来，带尹椿去了五星酒店，尹椿却将她拉到五星酒店后面的小巷子里，说自己想吃大排档烧烤，闻着比酒店里的饭菜香多了，席琳坳不过她，后来听说尹椿吃完回去还拉肚子了，席琳还因为这件事内疚了好久，还是尹椿反过来开导她。

　　席琳那个时候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尹椿好。

　　尹椿帮了她很多，在她脆弱无助的时候，是尹椿一直在背后支持她，成为她的精神支柱和最坚强的后盾。

　　但是随着尹椿先毕业回国后，由于地域的距离，两人联系逐渐少了一些，尤其是席琳回国后，尹椿已嫁为人妇，尹椿忙着维系自己的家庭关系，而席琳则忙于工作，两人联系更加没有之前的频繁。

　　后来她遇到了顾明泽，这个她一生中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以至于后来很多事情都失控了，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也逐渐迷失了她的初心。

　　席琳最终还是在沉沉的困意之中睡去，她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一下出现尹椿的脸，一下又出现顾明泽的脸。

　　第二天醒来，她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眼睑发青，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思虑过重。

　　席琳深知自己没有尹椿聪明，也远没有她遇神杀神的勇气，遇到事清总是埋在心里或者喜欢逃避，她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顾明泽出轨的事情。

　　她选择先将这件事搁一阵子再说，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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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520！今天是个适合表白的好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