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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后不散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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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两层台阶,照面房东老太太,习惯性的微笑,没有牙齿的,空荡荡的嘴。每次目及,幡然厌恶苍老,连笑容都不再遗人愉悦,急迈步,逃离。能逃离到哪儿?我的青春。小路两旁的矮树树顶结满了亮绿的叶,只可远观,趋近了些,灰褐色的枝桠,黑灰的树皮,无不留存着冬天的气味,看着闻着,冬天的回忆就肥了,抹杀了密布的芽蕾,已然热热闹闹的新意也难以抵挡裹着残破皮囊的躯干。谅来大幅烧伤者新生的皮肤不能抚平伤痛,美丽的皮囊不该装着智慧吧,那该装着什么呢?小路对面是一片废墟,这废墟,装载着了我刚刚过去的整一个冬天,风起了,我点烟,徐徐地走,看红色的砖块,残缺不全,碎渣随风而舞,原来天空已有多只飞扬的袋子,红色、绿色、白色,白色居多,我倒是够傻,总会入迷,我在想着哪只袋子是我。木心曾散步时自问:生命是什么了?他自答: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散步,也自问,也自答,却不同意木心,生命若不知如何是好,岂不是可怜,太可怜了。或许木心先生根本不想开诚布公,堕落的,就让他堕落,迷路的,就让他迷路。耶稣说:凡有耳的,必应当听。木心不像耶稣,满怀信去拯救世人,他也不想。物是人非,一世纪……直到十八十九世纪,有耳的人类究竟在哪里?我看着白色的袋子回味着木心的自问(我也自问):生命究竟是什么了?我的自答:生命根本不需要知道如何是好。物不喜不悲,物无知,最符合原始的,基本的,根本的生命形态。一只狗冲出来,它比我更痴情这片废墟,痴情到勿是狗等勿进,冒犯它的后果是极坏的,这点聪明我还是有的。昨天小雨,我撑了伞,未顾忌狗吠,这狗缠了我一个钟头的晨光,所以滋生了点聪明,今天再碰到也就够用了。走倒是很少走远,走的远了,就进了人群,脑袋会迷迷糊糊。避进一块菜地,有两只鸡漫步着,啄食,拉屎,累了则蹲下,莎士比亚、托尔斯泰也会羡慕这种安逸的吧,这种自然而然。远处的声音打跑了安逸,我循声而向,一位年轻的男子正与中年男女争吵,是激吵,声音如在耳边,若如往常,我该踱步反向,今天却难得好奇之心蠢蠢欲动,根本挪不动腿。原来中年男女是年轻男子的父母,双方争吵的原因是孩子的婚姻,儿子不愿早早结婚,自觉年龄尚小,父母却极力催促,为的是在村中守住面子,双方相持不下。这年轻男子长相也算清秀,年龄大概二十七八,大不过三十。我这好奇也得以印证:同病相怜。我虽在大都市谋职,却住在城市的城镇结合处。理由有二:其一、我需要城市的热闹,尽量让生活有所变化,不至于累了身体,毕竟生活是要好玩的;其二、我需要乡村的宁静,感受植物的安逸,雪花的肆意妄为,以及诸如此类的静的无意识。年轻男子的年龄与我相仿,同样的问题,我也必须经历,父母的意识只能停留在古旧的教育里以及邻人街坊的嬉笑怒骂之间,面子是他们幸福的一大要素,占有大比重,于他们,智慧是见不得人的,既看不到,又不想看,所以,年轻的男子、女子多磨难,要么被迫湮灭在他们的意识中,要么经历更多的磨难,这是身、心、灵的炙烤、磨难,也是耶稣的十字架,说来就来。突然,我感到难以抑制的悲伤,如果我不愿结婚,孑然一身,又怎么去面对生我育我的父母……有时我会迷路,那是想着想着就走远了,幸亏没有车辆来往,也不敢想象。定然天色已经暗了,香烟已经空了,想抽烟没了烟,放眼望去,一片无垠,只有树、水沟、田地以及远处的天,想买烟的想法也被自己放了鸽子。往哪里走,全无想法,站着,站着了,一直站着了,我的青春就是这般一直站着的,一刻也不知往哪里走,我又想起木心的自问:生命是什么了,他自答: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觉得有几分意思了,大多数人都会赞同吧,因为这是最直接的感官体验,因为迷路了。生命不过是段迷途。
想的再多,有些事情总是要做的,毕竟我们是人,不是植物。今天的阳光晴朗,密布的嫩芽定然长成了嫩叶,废墟里的狗也一定躺在地上打滚,两只鸡愉快地发着呆,年轻人依然吵着,木心没有去世,依然会散步吧,反正吧,无论如何,我是不散步了,因为“有些事情还没有做,一定要做的……另有些事情做了,没有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