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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雕花红木床上。
      顶头丝帐晃啊晃,我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你醒了?”旁边传来声音。
      我转过头去,是欧阳明日。他静静的坐在我床边,在他旁边还站着他那位粗壮的仆人,那仆人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一碗药。
      “把这药喝了。”欧阳明日说着,让那仆人把托盘拿低,他端了那碗汤药送过来。
      我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体好似久病一样沉重,从床上撑着坐起来后,我茫然问道:“这是哪里?什么情况?”

      “这是悦来客栈。你打赌输了。”欧阳明日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输了?
      好一会,我记忆开始复苏,沈家老井中发生的一切逐渐浮出了脑海。
      欧阳明日:“当日你毒气攻心,险些命丧当场。因为耽误得太久,解药也没有作用。解毒耗费了不少功夫,伤了你的元气,故此你沉睡了三日。”
      “……”我皱起眉头,心头堵着一股郁结之气,愤懑难平。虽说这是一场前提不需要公平的对决,但这样输,我实在是输得难以服气。而他赢,也实在是赢得不太光彩。

      我将那碗送到我面前的汤药一推,药碗哐当落地,汤药撒了一地。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旁边的仆人立即义愤填膺道,“我家爷为了给你解毒,耗费了大量真气,服了聚元清妙丹调息了两日才恢复。你真是不识好歹!”

      我听得颇为尴尬,心头又很是憋闷:“谁用他救。”
      承谁的情,我都不愿意承他的情。

      欧阳明日在一边冷淡道:“我也是看在鬼医前辈的面上。你毕竟是他最紧要的亲人。你若有事,我没法向他交代。”
      “……”
      他又道:“蛊虫我也替你一并解了。往后你不用再受噬心之苦。”

      我自尊心顿时被扎了一下:“谁让你替我解蛊的?!!”
      在任何情况下蛊虫被解都行,唯独是在这场赌局我输掉的情况下不行。既然输就要输得起。他现在替我解蛊,简直让我难堪到了极点!
      欧阳明日的视线盯在我脸上,我一张脸突的滚烫了起来,我侧开脸,拳头拽了一拽,有些坐如针毡。
      第一次有这种尴尬到无地自容的感觉,恨不能扯块帘子将他的视线挡了。

      欧阳明日轻叹一声:“姑娘这么强的自尊心。活得不累吗?”
      “……”
      “你我并没有血海深仇,何苦要拼死赢我,将自己耗到这等地步?”

      漫长的沉默,我低低道:“这的确是一场可笑的赌局。”
      事到如今,我已有些不知所谓。
      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还有些迷茫。

      欧阳明日说:“不管你怎么想。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你放心,阴沟里翻船我认栽。”
      “可你认得并不甘心。”
      我没答话。
      “这场比斗的确不公平。但你要的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战。在福满门客栈中我就该死在你手里。或许是你太自负,也或许是你并不是真正想让我死。”
      “……”
      “兵法有云,勿以己短攻敌之长。这次赌局,正面决战我不会有胜算,为了保命我确实用了些手段。但兵不厌诈。我没有道理非得以卵击石,或者坐以待毙。”
      “你不用再说了。”我转眼看他,看了很久,也很认真。
      他说的道理我都懂。
      我并非斤斤计较的人。生存法则不讲天理人道,也不讲公平公允。站着的就是赢家,躺着的就是输家。不管怎么说,欧阳明日的足智多谋还是令我不得不服。从这一点上我并不算冤。
      不过……
      我盯着他的眼:“这场赌局,你只是赢了,不是胜了。”
      欧阳明日笑:“我只想赢,不想胜。”

      我点头:“我会遵守约定,从今以后你我两清,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我将心头的包袱卸下来。我的蛊虫因他而种,也因他而解。我中的毒由他而下,也由他而解。这里面的曲折已算不清楚。尽管他欺我,耍我,害我,但我这条命到底也还是被他救回来的。

      我起身下床:“这次解蛊也好,解毒也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将来如有需要此情必还。若无需要,从此江湖不见。”
      我穿好鞋,告辞,然后解了解手腕上的绳子,竟没解开,一时诧异:“这是什么?”
      这条绳子从我醒来时就已经绑在了我右手腕上。我虽然不解其意,但权当是有什么需要,没有多想。但现在竟然解不下来。

      “……”欧阳明日面色古怪的看着我,“姑娘想走怕是走不了。”
      “什么意思?”
      他苦笑一声,扬了扬手,我才发现他左手腕上也绑了绳子。顺着绳子看下去,下面拖了长长的一地,原来一头绑着他一头绑着我。
      欧阳明日解释:“鬼医前辈趁我刚替你解完毒,正虚弱的时候,把我俩给绑了。”
      绑了难道不会解开吗?
      欧阳明日:“这是鸳鸯索。”
      “……”
      我突然觉得有点晕眩。
      鸳鸯索就是捆仙索,这东西是由万年赤蛛丝编织成的,是天底下最为坚韧的绳索,哪怕是用削铁如泥的宝刀也割不开一丝。南海仙翁座下曾有两个弟子彼此不对付,一名为女,一名为男。为了改善二人的关系,南海仙翁便用捆仙索将他们绑了。不想他二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密相处后,不但化解了恩怨还生出了感情,最后结为夫妇。自那以后捆仙索就被叫做了鸳鸯索。

      “鬼医想干什么?!”我怒道。
      欧阳明日的脸色颇为尴尬和难看,他寒声道:“你自己去问他!”

      将鬼医招来的时候,欧阳明日已经离去。鸳鸯索的长度有限,拉直不过五丈,仅够他栖身到隔壁厢房。
      我一见到鬼医便气不打一处来:“你在搞什么名堂?!还不将这玩意给我解了!”
      鬼医:“不能解。”
      “为什么?!”
      “你们好不容易休止了干戈。正好趁这个机会加深了解,增进感情。”
      “我和他增进什么感情?荒谬!”
      “赛华佗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鬼医!!你到底想干什么?!”
      鬼医神态凝重,语重心长:“老奴已经老了,活不了多少年了。您中了这么多毒,身边还有那么多危机。我有时候深感力不从心。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您自由的那天。但赛华佗不一样。他还年轻,有过人的医术,有通天的本事。您需要他!如果您这一生有他伴在身侧,我也就放心了。”
      “……”我竟听出了一种托孤的感觉来。尽管啼笑皆非,但鬼医这份心意我领受了。
      我缓和了语气:“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必担心。他的确天纵奇才,但你也不能乱点鸳鸯谱。”
      “这怎么能是乱点鸳鸯谱呢。老奴觉得你们两个非常般配!”
      他这么固执己见,我有些不耐烦了:“我不喜欢!”
      “为什么?”
      显而易见的事情还有什么可问的。如此耻辱的一段经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
      “我烦他,你懂吗?我以后再不想看到他!”
      “那只是因为您对他不够了解。”
      “鬼医!!”我没耐心陪他胡闹了,命令道,“你马上!立刻!把这绳索给我解了!!”
      “解不了,”鬼医手一摊,“老奴当初只学了绑绳之术没学解绳之术。”
      “……”
      “你们两个自己想办法吧。”撂下这句话后,鬼医告退,出了门扬长而去。

      “……”我头大如斗,将桌上的器物统统发泄的拂摔在地,然后捂着额头坐下,沉闷了半晌。心知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振作了精神,开始静下来仔细研究这条绳子。
      它是树脂一样的乳白色,足有两指粗,据说是由十万根极细的赤蛛丝编织而成,坚韧得如同龙筋。我抓住绳子两边用力拉了拉,绳索立即发出“啪啪”的脆响,可见劲道得很。我开始试着扯断它,两手注入了十成功力,这一扯就连精铁也能给扯断了,但它仅是被拉长到极限后就再也扯不动了,我手一松,它就立即发出啪一声大响,弹回了初始长度,毫不受损。

      我顿时充满了挫败感。还就不信了!
      我将一截绳段放平在地,劈掌而下,轰隆一声地板开裂,绳子却安然无恙。我恼怒至极,抡起手来准备继续连劈,我就不信不能损伤它半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嘭的一声被大力推开了。
      欧阳明日:“住手!!”

      我转头去看他,站起身,轮在半空中的手也慢慢的收了回来。
      仆人推着他进了房间,他脸色铁青的看向地板上的绳子:“你不能再破坏它了。”
      “为什么?”
      欧阳明日拔高声调:“你难道没发现它更紧了吗?”

      手腕的确有被勒得更厉害的感觉,但我并没有在意。
      “这和我动它有关系?”
      欧阳明日:“万年赤蛛丝是活性的东西。你越刺激它,它便收缩得越紧。如果持续刺激,它会一直勒入人的血肉之中,直到勒断手腕。”

      “……”我暗暗心惊,看来此路行不通了。但就此放弃我又有些不甘心,“总不能不管吧?”
      欧阳明日斥责:“要管也不是用这种蛮力!”
      他态度不好,我更是窝了一肚子火:“你有什么办法?!”

      “它有天然张缩的能力。即便放任不管,三个月的时间绳子也会松弛到自然脱落。为了加快它的松弛,我昨日特意用天蚕香露将它浸泡了十个时辰,将时间缩短到了半月之内。但刚才被你那蛮力一击,至少又得等上一月!”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我怒火中烧,“再把你那什么天蚕香露拿出来泡一泡。”
      欧阳明日冷冷道:“已经没用了。”
      没用了就没用了!他用这种指责的眼光看着我干什么?这能怪我?!这种事情也不先提醒我一声。况且就算是半个月也不行,抛开楼中事务不提,月神如果急召怎么办?难道将他一起带回去?就算月神没有急召,我也不能忍受和个男人这样子捆绑在一块。
      处处不便也就罢了,成什么体统!!

      “还有没有什么能让它立即脱落的东西?”
      “有。”
      “是什么?”
      “雌性赤焰毒蛛的□□。”
      “上哪去找这东西?”
      “南疆毒神豢养赤焰毒蛛。不过南疆距离四方城万里之遥。一去一回哪怕跑死千里马也得两个月的时间。毒神愿不愿给还未可知,就算愿给,等取回来它也差不多自己脱落了。”
      “……”也就是没有办法了。
      我问他:“那就只能这样绑着,等到它自己脱落?”
      “你要是愿意自断手腕,也能立刻得到解决。”
      到这节骨眼上,他还有心情说风凉话。我冷冷的瞪着他:“要断,我也是先断你的手!”
      “你敢!”他的目光霎时寒冷凌厉。
      我和他敌视半晌,气氛如刀。
      半晌,我收回目光:“欧阳明日,我不想和你捆一块。”
      “你当我就愿意?!”
      沉闷了一会。
      我怒拍了一下桌面,在房间内焦躁的踱了几圈。
      这简直太荒唐了!
      “岂不是以后连上个茅厕我都得和你一起去?!”
      欧阳明日的脸顿时扭曲,他高声道:“是谁家老人这么处心积虑要嫁女的?!!”

      我脸哧一下烧了起来。鬼医到底也是我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我这脸算是被他给丢尽了!
      我指着欧阳明日:“鬼医他一厢情愿。但你莫要以为我和你捆了,就得从了你!”

      欧阳明日用寒霜般的声音道:“姑娘也莫要自作多情。别说我早已心有所属。即便是没有,你也不见得能入我的眼!易山!”他唤来仆人,推着他咕碌碌的离去了。
      我脚下踩了半截绳索,他走出一半猛的一扯,我脚下的绳索登时被扯出,如蛇一般游蹿远去。
      “……”我突然觉得不光脑门子疼,连整个心肝脾肺肾都疼了起来。恐怕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但事已至此,总得面对。我平复了一会心情,便开始操办起正事。
      先给暗月楼去了一封信,安排日常事务,吩咐若有要事让理事的月奴到悦来客栈寻我。然后再用千里鸟给鸠羽去了传书。鸠羽的绝活是毒虫,赤焰毒蛛未必只有南疆才有,鸠羽如果能找到,中原总是要比南疆近一些。

      接下来,我得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要在这里滞留一个月,该怎么过。
      闭关修炼有一环叫入定。
      入定之后便如老僧坐禅,进入神清之境。体内循环将在无忧患,无阻碍中完全开启,对练功有逾倍的效果。更重要的是一旦入定,短则数日,长则数年可稳如坐佛,不动如山。时间在不知不觉间便过去。
      但入定对环境和心境的要求都极高。
      客栈这种环境很不适宜,而我此刻的心境也不合适。
      果然,试着强行入定了三个时辰,我便感到烦躁得难以忍受,只得作罢。

      入定不行,便辟谷。
      辟谷一月不是难事。但辟谷之后要在这处小小的厢房中耗上一个月简直是种煎熬。我坐,立,躺,卧,各种磨皮擦痒。让店家的买了不少书卷、玩意回来打发时间,总是不消片刻就觉得索然无趣。隔壁厢房中这几天箫声也一直没有停止过,从一开始的曲调悠扬到后期也有些躁乱。可见他在隔壁的日子也耗得有些艰难。

      终于在七天之后我忍不住了,哐铛一声把门打开,去了隔壁。
      笃笃笃。我敲门:“欧阳明日。”
      过了一会。“什么事?”他隐忍的声音传出。
      “我们去院子里走走。”
      他没有答话,但听里面悉悉索索响了一阵后,门咯吱一声开了。他面容板正的坐着轮椅出来了,也没抬眼看我,笔直的注视着前方:“那就走吧。”简直是不苟言笑。

      那位贴身伺候的仆人此刻不在他身旁,廊桥迂回,我看他手不断的抹动滚轮走得有些辛苦,便过去帮他把轮椅推了。
      他微微侧了一下头:“多谢。”
      “不必谢。你走太慢,拖我后腿。”我一边推着他一边看着旁边的碧清池塘,憋闷了多日,突见这满眼的碧绿,顿觉身心舒畅。
      不由感慨到这悦来客栈这么多天,竟连厢房都没迈出过一步,这才头一遭看到外面的风景。这悦来客栈比那福满门客栈还要大而典雅,光庭院中这么一大片荷塘和这么大的廊桥便十分难得。欧阳明日很会选地方。看得出来,他是个比弄月公子还要讲究的人。衣食住行一切皆选最好最精致的。就连他自己从头到脚,包括坐下的轮椅都讲究到了极致。
      走了一会后,我发现连一个闲杂人等都看不到,便突然想到了一点,问他:“这客栈又被你包了?”
      他轻轻:“嗯。”
      我笑了下,又是一个怪癖的人。我发现这些满腹经纶的儒雅之士,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
      “对了,去前院还是后院?”
      他想了想:“后院吧。那里空气更好,有一颗巨大的玉兰树。”

      我推他去了后院。
      后院果然有一颗巨大的玉兰树,是白玉兰。已是快入秋的时节,百花凋零,枯叶悄生,但这白玉兰正逢第二花季,满树开得灿烂。
      “就在这里吧。”欧阳明日坐在树下,深吸了一口馥郁的香气,板正了多时的面孔顿时放松下来,嘴角浮出了淡淡的笑意,眼中也有了莹亮的水波。

      我抬头看着玉兰树,在这个地方休憩再好不过,便一跃上了半树。若非绳子长度有限,树巅的风景应该更好。我素来喜欢高处,从越高的地方俯瞰,风景越是博大而静谧。有利于身心的开阔和舒展。
      躺卧在树枝上闭目养神,周围花香清幽,翠鸟声声,登时觉得在房中闷了多时的浊气得到了很好的释放,心情就这样愉悦了起来,感觉也就差一壶美酒了。

      就在这时,欧阳明日那位莽撞的仆人慌慌张张的奔了过来:“爷!爷!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易山好找!”
      他停在欧阳明日轮椅前气喘吁吁:“刚才我取完东西回来看见房门大开,你又不在屋里。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让那妖女给挟持了……”
      “易山,”欧阳明日打断他:“我只是闷了,和影月姑娘出来透透气。”
      “哦……”易山傻傻的顺着绳子抬头看到了树上的我,张了半天嘴,转回头去呐呐道:“透透气也好,再继续下去,我都担心爷会闷坏。”
      欧阳明日温和的笑。
      易山问:“要不要我端些茶果过来?”
      欧阳明日:“不用了,”说完这句话后,他顿了一下,抬头问我,“姑娘可需茶果?”
      我说:“来一壶酒。”

      易山茫然的看着我,木楞楞的,直到欧阳明日说了一声:“去吧。”他才如梦初醒,犹豫不决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
      我觉得他颇为有趣,追加了一句:“要好酒。”
      “哦。”他绕了绕头,转眼去看欧阳明日,没见欧阳明日有异议,这才一跺脚,去远了。

      我说:“你这仆人挺有意思。”
      欧阳明日没说话,淡淡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酒来了。欧阳明日将酒壶抛上来给我。
      我喝了一口果然是好酒。
      我朝树下晃了晃酒壶:“这酒不错,你要不要来一口?”
      他抬头看我,微蹙着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便回绝了:“不用了,我在辟谷。”

      看来还是在纠结那点不方便的事。
      我也在辟谷,辟谷不能食,可以喝水,但却不可以饮酒。但自从坐到这树上的一刻起我就想开了。这几日过得和自我摧残没什么分别,全是自己和自己添堵。应该学学弄月公子,任何时候任何环境下都不亏待自己。哪怕环境有限,也尽量的令自己舒适一些。管那么多干什么。他不喝我自己喝。

      酒喝了一会后,我听他在下面吹起了萧来。
      这些天,我听他吹箫吹了很多,这似乎是他主要的消遣方式。心情愉快吹一吹,心情烦闷吹一吹,没事吹一吹,有事也能吹一吹。我现在对他的萧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喂,换一曲。”
      他箫声戛然而止。
      我说:“这一曲我听你吹过二十八遍了。”
      沉静片刻,箫声又起。
      我说:“这曲有三十二遍了。”
      再换。
      “这曲听了十七遍。”
      他停下来仰头看我,那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厌烦:“我并非在为姑娘吹奏,你若不愿听可以不听。”
      这话说得蛮不讲理,现在绑在一起,我走得开吗。
      我说:“你要是觉得我在旁边煞了风景,不如多想想怎么把这绳子解开。”

      “吹箫有利于此。”
      “怎么说?”

      “乐曲不但是娱乐,也是一门玄学。所谓的天人感应,以什么为媒介?以乐曲为媒介。乐曲的起源最初来自于祭祀,是人与天的交流方式。发展成民间娱乐是后来的事情。”
      我点头,这我相信。自古祭天祭祖,都需要唱乐,以乐曲来敬畏上苍。
      欧阳明日:“天是什么?天不仅是我们头顶上这片万里之云。它更是自然,是万物,是寰宇。万物皆有灵,语言或许不通,但乐曲无界。乐曲是语言和情感的延展,只要乐中有情,诉之有物,万物便会有感知。”

      这番言论听得我新鲜。我从树上一翻,落下来,在旁边石凳上坐了,好奇的问他:“你的意思是,那些没有生命的花草石头也能听懂乐曲?”
      欧阳明日笑了一下,纠正我:“花草有生命,石头没有。”
      纯属口误。我继续用求解的眼神看他。
      他点头:“万物都有灵。鸟兽能通言,花草能感应,玉石能纳精气,哪怕是刀剑,只要日夜对其歌舞爱抚,也能生出情感。”
      “……”这也行。我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孤陋寡闻。
      不过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匪夷所思?!
      我抓着那条绑着我俩的绳索问他:“你这萧是吹给这条绳子听的?”
      我追问:“乞求它放我们一马?”
      “……”欧阳明日。
      我说:“你在房内吹了那么多遍,你确定它没听出耳茧?”
      欧阳明日的脸色像被憋着了似的,半晌才说:“房内不是吹给它的。”
      “那你吹给谁?”
      “纯属无聊。”
      “……”

      我感觉我听了他一大篇废话。被弄月公子忽悠得小心谨慎了,他们这类人脑子都有十八弯,说的话也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欧阳明日看出我的怀疑,拔高声调略有恼意:“你觉得我在骗你?”
      “你骗我的还少?”
      “……”他将轮椅微微一转,侧过半身,摆出一副不想再搭理我的样子,脸又板正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
      我全当没看见,继续和他说:“主要是你说的这些太不可思议。我从来都认为死物无情。鸟兽或许能通灵。花草,石头又怎能听懂乐曲?它们就算听懂又能有什么回应?”
      他斜眼看了我一下,不答。我一直盯着他不转眼的看了好一阵,他最后还是把轮椅转了回来。
      “石头寂静,沧海桑田才能看出变化。而沧海桑田所化之境就是石头的情感。至于花草就比较明显。若是在庭院中长久吹奏,一段时间后箫声下的花朵会比其他地方的花更为娇艳,更为灿烂。”
      我惊奇:“你试过?”
      他微微点头。
      我看他的神色认真,确实不像说的假话。那样的意境,我脑海中仔细勾画了一遍。
      我问他:“你是有多闲得慌?”
      “……”欧阳明日的轮椅哐一下,又侧了过去,“对牛弹琴,半句嫌多。”
      他面色寒了。

      哈哈哈哈。我笑了一阵,停歇下来:“好了,我们现在说点正事吧。”
      他不理睬我。
      我说:“其实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怎么破解鸳鸯索。想了些法子,却不敢冒然尝试。”
      听到这话,他微微向我看来,但依旧没说话。
      我问他:“不知道用火行不行?”
      他嗤鼻:“万年赤蛛本就生自火山,你以为呢?”
      “我也觉得应该无用,要这么好破也就不是捆仙索了。你觉得子午化骨水怎么样?能不能灼断它?”
      “万万不可,”一惊之下,他把轮椅转了过来,慎重道,“此物刺激太大,一旦沾染,它会在一瞬间急剧收缩,恐怕绳还未断,你我的手腕就已经先断了。”
      这样……
      “那沙漠白蚁能否咬断它?”
      他摇头。
      “那把切断炼金桥的琅琊刀呢?”
      他继续摇头。
      “蛟龙剪?”
      他还是摇头。
      我又一连说了好几个办法,他均是摇头。
      我是黔驴技穷了,叹口气,指着地上的绳索:“还是用你的法子。吹,多吹点清丽脱俗,它没听过的曲子。”

      “……”欧阳明日道,“你也休要讥讽。我总会找到有用的法子。”
      “什么法子?”
      “事还未成,无可奉告。易山,”他喊道,“这地方待久了也煞风景,回房吧。”
      “好。”易山推了他走,走出五丈,绳子绷直,他轻轻一拉,我只得无奈的起身一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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