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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三天后,新的学期开始了。
      十七岁的夏季还在持续升温。天气很热,知了很吵。
      泽北荣治是一只展开翅膀的鹰,一场没有赢下来的比赛并没有折断他骄傲的翅膀,三天前他把早就已经收拾稳妥的所谓败北的滋味跟着行李一同囫囵打包,现今那些大箱子跟着他一起漂洋过海地托运到了大洋彼岸的遥远国度。
      鹤田安娜腕表是日本时间,玫瑰金色钥匙形状的怀表则被她一丝不苟地调到了美国时间,每天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后面坠在胸口,滴答滴答的走动着,像是被她的体温和心跳供给着才能机械地运作。
      ——可是你又不跟他通电话,遥远的美国时间你记那么清楚干嘛?
      ——啊呀记都记了!又不会少块肉!
      脑袋里两个黑白小人闹哄哄地打了一架。
      翻出那块怀表时她顺便整理了一会旧报纸,那会才注意到一些当时被她遗漏来的新闻,不大不小的篇幅报道着前段日子刚刚结束余温未散的全国大赛。有一点意外的是,这一届全国大赛冠军也并不是当时以一分险胜山王工高的湘北高中,白纸黑字写着说他们因为在与山王一战中元气大伤所以后来惨败给了爱知县的爱和高中。安娜把报纸折好放到柜子上层,弯腰在玄关穿鞋。她并没有感叹造化弄人,她的心绪在山王比赛结束的那一刻起其实就不再有足够的精力去关注下文了。
      开学前一天,安娜站在泽北家的院子里看着他爸爸一个人百般聊赖地玩篮球。
      泽北哲治扯起衣领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怎么样,安娜要投一个试试吗?”
      “算了吧,我从来没有进过球。”安娜鼓了鼓脸颊,“这个篮筐好像不太欢迎我。”虽然是这么说着,她犹豫地看着橘色的篮球朝自己脚边骨碌碌地滚过来,最后还是蹲下身捡它,站在罚球线那里。
      “要用膝盖。”泽北哲治把这句十多年前说给四岁泽北荣治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十多年后的邻家小姑娘鹤田安娜。他站在篮筐下做出一个投篮的姿势,安娜有模有样地模仿着,仰头看了看高高的篮筐,跳起来的同时努力把篮球朝那里丢过去。
      篮球在篮筐边上有惊无险地滚了两圈后居然稳稳地掉进框内。
      “哇进了!”
      “你看吧!”
      安娜开心地跑过去捡起篮球,把它抛给泽北哲治。
      泽北哲治接住球后立刻转身起跳,利落地投出一个空心篮。他侧过脸看看她,笑着问,“荣治不在,会寂寞吗?”
      “叔叔你呢?你会吗?”
      “当然!”他毫不客气地大笑着承认了,“篮球也好生活也好,可是我能教给他的就是那么多,于是也只能陪他走过这一小段路了……安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啊呀……还是没绕过去呀。不足为道的小伎俩被戳破,安娜抿着唇笑着摸摸鼻子,“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会。”她顿了顿,“不过他以后会遇到很棒的人。这么想想,就觉得自己的那些寂寞什么的,微不足道了。”
      “要是这样的话,安娜也会遇到的。”
      “我吗?”她迟疑了一会,然后自信地点点头,迎着阳光笑得唇红齿白,“一定!”
      ——可是,我觉得能遇到荣治这个会发光的笨蛋,真棒啊。
      这种话,还是不应该大言不惭地说出来吧。
      鹤田安娜之于泽北荣治,是一棵比邻而生的树苗,相互独立于自己的区域挺拔茁壮地骄傲生长,他的篮球她的钢琴,站在两个不同的路口却一样的锋芒毕露。而泽北荣治之于鹤田安娜,不是一道风景不是一尊雕像更不是一杯醇香而苦的黑咖啡也不是一块甜蜜蜜的水果糖,那种感觉类似于爱情暧昧于友情未满于亲情……那么抽象但是又深入骨髓,太复杂了。
      真的太复杂了……偏偏还在他刚刚离开的这段日子开始日复一日地浮出水面想要让人一探究竟。

      复杂的问题在没有理清楚之前,地球照样转日子一样过。
      日出日落,早起上学,考试测验,回家休息,吃吃喝喝规规矩矩又一天。
      她越发地适应这个快节奏的城市了,如同一块齿轮已经稳妥地卡进了城市的机械重心。她觉得原先让她又爱又恨的东京给了她越来越多的归属感——她知道哪里的关东煮美味又便宜,知道哪家店的小饰品可爱又漂亮,知道哪家超市的日常用品时不时会打折……她好好地想了想,或许一开始她作为一个初来乍到横冲直撞的闯入者,来到这里时还端着一个征服性的高傲态度,所以并不能与这里嚣张又高速的节奏和平相处。
      当初执拗的选择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也给她上了重要又宝贵的一课。
      然后她想到了泽北荣治。不知道他站在陌生的机场,满眼有几个能够让他顺利认知的英文单词,最喜欢吃酱油拉面的日本少年又能不能习惯那些汉堡薯条。
      再然后,安娜发现自己意外地并没有特别想念那个家伙……好奇怪啊。最近那次想起他,是上个星期作业特别多她不得不熬夜写完的周四晚上,她在一屋子廉价的速溶咖啡味道中扭动着酸疼的颈肩,站起身来推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空气。没有点缀着星子的沉沉夜幕里悬挂着一轮细瘦的月,这时候她会想一想大洋那头的泽北荣治——他由于颠倒的时差于是没有办法跟现在的自己欣赏到同一片皎洁的月色,有点遗憾。
      安娜把两只手伸出来对着那轮不饱满的月亮比划成一个框,用眼睛的5.76亿像素记录下来,假装大脑正在滋啦滋啦地发送千奇百怪的脑电波,漂洋过海地传送到那一头的那个高大的日本少年那里,让他在白昼也能共享这片静谧的无暇月色。
      通讯尚未发达到一日千里的年代,想要联系上那个异国他乡的人是非常困难的事情。电话正在渐渐替代慢速度的书信而成了最理直气壮的远距离交流方式,但是跨洋电话费贵得令人咋舌,知道自己负担不起鹤田安娜,兼职之余偶尔路过自动贩卖机都想蹲下身来看看有没有滚到机器角落里的硬币,侥幸的心理让她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卑微。
      想联系他,但是又怕打扰他。——矛盾的心情跟现在来着例假却十分想要吃冰淇淋,一样。
      泽北荣治离开的第一月整,第一场秋雨刷拉拉地落了下来,席卷了一部分一直气焰嚣张的气温。就在那天,鹤田安娜收到了一封明信片。没有配置邮箱的单身公寓,小小的一片卡纸塞在门缝底下,她打开门之后险些没注意就踩了上去。
      明信片来自美利坚合众国的第三大城市芝加哥,上头用不算漂亮的却又让安娜十分熟悉的笔迹,认真地把她的住址和名字用生涩的英文字母组合起来,字里行间满是笨拙,像个小心翼翼的小屁孩儿在给心爱的女生写情书。
      不过明信片上除了收信信息其他的什么都没写。大约泽北荣治也不知道要给她写些什么吧,距离远了仿佛话都不能好好说了,微妙的尴尬在明信片上大片的空白处透得一清二楚……不过他本身也是那种不擅长跟别人说些家长里短嘘寒问暖的人,也可能是忙着入学忙着打篮球所以没时间写?
      ……鹤田安娜对自己帮泽北荣治找借口的举动感到无理取闹又十分好笑。
      “真是个白痴!”她把明信片好好地加进日记本里,滚进被窝里,“真是个白痴啊……我。”怎么能因为收到了一张一句留言都没写的明信片,就高兴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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