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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毒杀 ...

  •   25.
      穆泰里前脚刚走,后脚若娜就闪身进了帐中,她一见宋明璃失魂落魄的模样,和她脚边倾倒的酒瓶,便知道了一切。
      “你没下手。”
      “……我杀不了他。”宋明璃喃喃说道。
      末羯朵丽的瞳孔闪过一瞬鄙夷,哼了一声。

      哲勒今日从马场回到王畿,按照惯例他要向穆泰里述职,结果回来时穆泰里尚在阿容莲阏氏处,哲勒独自便提前去王帐等候。没过多久就看见他父亲走了进来:“既然见我不在,干嘛不回去先歇会?”
      “压着事,歇不了。”哲勒摇摇头,“今年马场说鞍具要换一批新的,我同意了。”
      “旧的那批拿去卖给东州人?”穆泰里笑。
      “也可以,”哲勒倒是意外附和了这个意见,“宋家还在打,两边的军备一直短缺,去年宋泽仪还写信要我们提供弓刀。”
      “宋泽仪口气听得人实在烦,他明明是在求人,还非得吹一会自己天命所归……”穆泰里嗤笑一声,“同样是端架子,他侄女比他有趣多了。”
      哲勒没回话,直接另起了话题说今年开春战马的饲育,报完情况就打算走,穆泰里却叫住了他,“今天和小姑娘说起了你母亲。”
      哲勒一愣:“怎么?”
      “也没什么,随便聊聊。”穆泰里走到桌边拿起了他的酒壶,抿了一口,“我想让她给你添个弟弟。”
      这句话分量不轻,哲勒闻言却反倒像松了口气一般,他点头道:“挺好。”
      穆泰里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仿佛想从他脸上窥见刚刚那两个字是否出自真心。半晌,他唇边胡茬不由绷起:“……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适合当世子。”
      哲勒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世子金带,“我本就不该是……”
      “你继承了我的血,我的武艺,偏偏没有继承我的心。”穆泰里目光失望,语气更是十分失望。哲勒确实出色得无可挑剔,任何北漠人家都希望能有一个这样的儿子,但他要做图戎的继承人,却差了点什么。
      “我有时候倒真希望夏里那事是你干的……”穆泰里低声说。
      “父汗!”哲勒勃然色变。
      穆泰里冲他摆摆手,还要说话,突然咳了一声。

      若娜拾起酒壶,将里面的残酒全浇进了炭盆,灰红的炭块间发出滋滋响声。她又倒了倒,见不再有酒液,干脆将酒壶也丢了进入,旋即拍了拍手:“算啦,反正我们也不是硬要指望你。”
      宋明璃一惊,她抬头疾问:“什么意思?”
      “你猜猜是什么意思?”若娜对宋明璃眨眨眼,她本就绮年玉貌,做这个表情尽得十分娇俏。
      宋明璃顿时反应了过来,她站起身立刻往帐外冲去,若娜马上拽住了她,一个马背上长大的姑娘,纵然年纪还要小些,但制服宋明璃已是绰绰有余,宋明璃手腕吃痛,又被绊住脚踝,往后踉跄两步,摔倒在地。若娜欺身而上,一手按住宋明璃的胳膊,一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你们都是疯子!你是!宋泽仪也是!穆泰里也是!”她呼出尾音被若娜掐住,变成了一个拔尖的呻吟。
      “做疯子总比做傻子好。”若娜笑道。
      宋明璃如今明白自己被若娜骗了十成十,心中已是震怒之极:“你们想怎么样?”
      “放心,祝家不让杀你,等一切结束,我们自然会派一辆马车将你好好送回东州,”若娜歪着头,又是嫣然一笑,“或者你想嫁给哲容做个侧阏氏?”
      宋明璃一面努力挣扎起来,一面想唤人进来,然而心中却有巨石沉坠——她和若娜闹出这样的动静,明明早该有侍者进来查看了。但帐门外始终死寂一片,仿佛王畿空城。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哪里是若娜的对手,反抗不过两下就再无活动空间,眼前少女甚至还有余力笑盈盈地摸出了腰后匕首,搭在了宋明璃的颊畔:“说到底,北漠的事情和你这个东方公主半毫不相干,干嘛不安静的看戏?……还是说你爱上了那个老家伙?”
      宋明璃无话可说,干脆闭上眼,再不言语。她不呼救,若娜自然也不动她,僵持的时间漫长似永恒,宋明璃不知道是究竟过了一盏茶,还是一炷香,还是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从哪一瞬哪一须臾起,从毡帐之外便掀起了海潮将至的骚动,先是小声的低语,逐渐放大,到最后终于汇成了一句奔走疾呼——汗王死了!
      汗王死了。
      穆泰里死了?
      宋明璃睁开眼睛,余光划过方才穆泰里坐过的矮凳,瞳孔缓缓转回正前方。
      “不可能。”她说。
      刚刚还坐在这里,那个残暴而又骄傲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不可能。”她又说。
      “你看,你这个高贵公主做不到的事,有的是人可以完成。胆小鬼。”若娜轻蔑笑了。她注视着对方木然的脸,像是打量一只将死蝼蚁。若娜慢慢松手站起,吹了声口哨,从帐外涌进来三名武士,皆是她的陪嫁亲兵,“别怕,我只是请阏氏你在这老实呆着,说不会杀你,自然不会杀你。”

      26.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哲勒说。这话他已经说了五六遍,但并不能令环绕着他的马刀放下。

      方才穆泰里咳嗽一声后脸色骤变,男人伸手去抓挠自己的咽喉,指爪僵直如枯木,口中嗬嗬作响,哲勒见状立即掀开帐门呼救,却不想入眼的苍茫晚霞下是数十柄沉默刀锋。
      同一瞬间,他听见了身后自己父亲倒下的一声闷响。

      哲勒又不是傻子,心下如雪透亮,神色登时冷了下来。一场有预谋的政变,他五年前在千里之外就旁观过一回了,如今自己变成了闹剧主角,他反倒十分平静,没有丝毫众人预想中的激动失控。青年站直了身子,沉声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与父汗独处,他被你毒杀,难道不是眼前事实?”从人中走出一人,正是哲勒同父异母的哥哥,哲容。
      “我没有道理毒杀父汗。”哲勒答道,他知道事情至此,哲容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所以就算解释也是不咸不淡的,“等部中长老过来,自有推断。”
      “你与宋明晏勾结,等长老来了也只会调查出这个结果。”
      听他扯到宋明晏,哲勒皱起眉:“你诬陷我,又扯他做什么。宋明晏十日前就去侯辽采买……”
      “他真的是去侯辽采买?”哲容嗤笑,将两样东西丢在了地上,“从你那位忠心耿耿的金帐武士帐子里搜出来的,你自己看看。”
      一样是一方小小纸包,里面什么内容哲勒猜都懒得猜,他的注意力被另一样东西所吸引:那是一方绣有繁枝芍药的丝帕,做工精细用料考究,哲勒蹲下拾起,看到芍药旁娟绣了一行细细小字:思子欲死,三月初十,侯辽茶楼,切切念归。
      青年把那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嘴唇微微抿起,将手帕一分分攥入掌心。
      突然众人眼前一花,只见哲勒暴起拔刀,直劈向哲容,哲容大惊连忙往后退去,左右武士迅速护住了他,同时两人踏步向前扬刀挥向哲勒面门。哲勒手腕翻转,刀锋画出一道圆弧格挡,势如满月,锐不可当。眼前两人被他飞快放倒,哲勒只他们卸了关节,未下杀手。身后又有劲风袭来,哲勒一矮身避开刀刃,顺手将刀柄用力锤在了对方的胫骨,他还欲往前再冲,脚步却微微一顿。
      他在哲容身前看见了摩雷,看见了额济里,看见了……这些在他眼前晃动的面容他都如此熟悉,转冬场时见过,角抵大赛时见过,为他牵过马,为他递过箭,一起饮过酒……
      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对自己举起了刀?
      你要不是有心软这个大毛病,早就是北漠最强的武士了。帕德曾经这么说过他。
      就是这么一个迟疑的瞬间,哲勒周身便有了破绽,纵然身手再好,也抵不过一支护卫队的围攻,他很快被反剪双手,强按在了哲容面前,他不肯跪,马上有人狠踹了一脚他的膝窝。
      扑通一声。
      哲勒额头泛起冷汗。
      哲容弯起眼睛:“阿弟,我很少会见到你生气。你唯一的金帐武士离你而去,就让你这么伤心?”
      哲勒静了静气,才说,“我没有生气,宋明晏也没有潜逃。”
      “证据呢?”
      刀早已被夺,但那方丝帕还攥在掌心之中。鲜艳芍药已经被手心冷汗濡湿,腻腻的黏在肌肤之上,青年一双瞳孔黑沉沉地:“……没有证据,只是我信他。”
      哲容大笑出声。
      “何况我如果真要夺位,哥哥,”哲勒冷冷环视四周,目光凌厉,众人被他盯得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我如果真要夺位……这些指着我的刀就该是指着你的。”
      哲容被他一激,笑声卡在嗓中,突然扬手揍了他一拳,正打在哲勒嘴角。青年缓缓漠然把脸转回来,朝他吐出了一口血沫。哲容还想再挥拳,却又生生止住。
      他自听了墨桑教唆,牵线到东州,引开宋明晏,又接下那包毒药起,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反正宋明晏已被祝家接走,长老来问时脏水可以全泼在他身上,而哲勒的亲兵还滞留马场,三日后才会赶回,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哲勒目前尚是世子,昭示身份的金带还缠在他的腰上,哲容要的是顺理成章的即位,他不能立即要他的命,但不代表不能折磨他。

      “你真以为你是个得人心的世子吗,你好好看看周围吧,阿弟。大伙都知道是你带夏里跑马害他摔了脑袋,大伙也都知道你收了一个东州人做了自己的金帐武士,你只关心刀,马,土地,父汗下什么命令你便去执行什么命令,你就像一把不会说话的刀,而不是一个人,所以你身边什么都留不住。”哲容对他耳语,“你输了。”
      方才哲容的那一拳不轻,哲勒到现在口腔里仍充斥着一股腥甜。他听见哲容说的话,只觉得荒唐可笑。两人身后穆泰里的尸首还没凉透,做兄长的便迫不及待地想再多沾一手亲人的血,一条世子金带,一方汗王金印,就这么诱人么?
      他甚至突兀想到了宋明晏。五年前的宋明晏又在属于他的那场闹剧里扮演了何种角色呢?哲勒有点走神,哲容见状又踹了他一脚。
      “确实,我没有你会做人……”哲勒压下嗓中血气,“我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当世子之前如此,之后也如此,我从未想过要和你争什么,谈何输赢。”
      “得了,我不比你这么能惺惺作态,我他妈早就演够了这套兄友弟恭的戏码。既然夏里成了傻子,父汗还谈什么幼子承位,你我就该是能者居之!”
      “哲容,你就这么想要那方金印么。”哲勒吐一口气,他话锋一转,“那么夏里坠马那件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和他面容截然不似的兄长脸色一滞。
      “还有,”哲勒抬眼,嘴角嘲讽与冷漠混杂,“与狼谋食,只会毁了图戎,你真蠢。”
      哲容表情瞬间扭曲,他嘶哑扬声吼道:“竖起础格鲁!”
      此话一出,就连哲容的亲兵也是大惊。础格鲁一种刑具,高达一丈,向来是处死极恶罪犯示众时才会设立,一般不出三四日,挂在刑架上的囚犯就只剩下半具干尸——剩下半具则早被食腐鸟类衔走。哲容此言,竟是要活活吊死自己的弟弟了。
      “孤涂殿下,这只怕有点……要不要等……”有人劝道。
      哲容将那人一把推开,冷笑道,“我有立即要他死吗?哲勒,你既然口口声声咬定宋明晏没有和东州勾结,畏罪潜逃,那我们就来赌一赌,就赌在你被乌鸦啃光之前,你还能见着你那位金帐武士的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毒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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