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殇》杏花二月

6、芍药

　　一声公子喊得千回百转，其间委屈之意尽显，黎清妃闭着眼听两人对话，越发觉得自己作孽不浅，不仅害了人家姑娘被骂，恐怕还得断了华菱一片痴心，便急急睁眼，端过一旁的药碗，咕咚咕咚喝完，末了还舔了舔嘴角，笑道：“这药味苦，入口后却余留一丝甘甜，实在是世间良药。”
　　说完看向两人，发现华菱早已笑得捂着腰蹲在地上，青叶亦是眼里溢满笑意，负手看着她。黎清妃顿然醒悟，翻下床，拉起华菱，佯装生气道：“敢情你们主仆合起伙来骗我！”
　　华菱平复了情绪，笑嘻嘻道：“是黎姑娘太好骗了！”
　　黎清妃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可是好像哪里不对。
　　青叶对华菱道：“华菱，你去厨房让他们做些清粥小菜来。”
　　华菱答应一声，便步履轻快地跑来出去，青叶忙道：“走路慢点，小心磕着。”华菱远远地说“知道了”。
　　黎清妃被一道闪电劈到人间，没有强大的魔力护体，几乎伤到她根本，因此在司命府一待就是小半月，这才能慢慢下地，却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脚步飘浮站立不稳，她退到床沿，倚着床架。眯着眼道：“青叶公子真是个有大爱的人。”
　　青叶闻言温言道：“谈不上什么大爱，我只是将府中的人都视为家人而已。且绯姑娘不必称呼我为什么公子，直呼名讳即可。”
　　黎清妃看着青叶认真的神情觉得很好笑，便强撑着身体走到他旁边坐下，清晨透透亮亮的阳光从大开的窗子里泄进来，丝毫不吝啬地洒在青叶的身上，青叶温润的眉眼在亮光下更有如水缓淌的温柔。黎清妃支着脑袋看着青叶，不禁道：“青叶，你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青叶慢慢抚着覆在膝盖上的羊绒素毯，淡淡道：“你比我小，我就唤你清妃如何”
　　比他小？黎清妃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己比青叶到底大多少，发现数字大得让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便点头道：“好啊。”
　　青叶深深地看了黎清妃一眼，嘴角上扬，不知是不是他脸上阳光的缘故，黎清妃竟觉得那笑有些刺眼，她别过头，抱怨道：“我快要饿死了，华菱怎么还没回来？”
　　说完，便见华菱提着精致的三层食盒进来，笑嘻嘻道：“老远就听到黎姑娘喊饿着了。”说完便将吃食一样样取出来摆在桌上。
　　黎清妃嘴里口水泛滥，虽说她是个女魔头，却对人界的美食很是上心，以前偷偷往人界跑时，就没少逛过大小酒楼饭馆。抓起筷子往嘴里送了块豆腐乳，不忘道：“华菱，你喊我黎姑娘是不是把我喊老了呢？”
　　既然自己都成了青叶口中的小妃了，也不介意脸皮再厚点了。
　　华菱扯着月白水晕的手绢掩嘴笑道：“是呢，妃姐姐。”
　　黎清妃满意地点点头：“华菱妹妹，也一起吃吧。”
　　华菱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公子，青叶无奈笑道：“你贪吃的本领是越来越强了，除了你姐姐真是谁也管不住你，你吃吧，吃撑了肚子可别嚷疼。”
　　华菱立刻笑着坐下，拿过筷子，对青叶道：“公子最好了！求公子不要告诉姐姐我贪吃的事儿。”
　　青叶看着两人埋头吃着，道：“你姐姐想知道自然是有办法的，哪还用得着我说。”
　　华菱闻言立即像被霜打过的小萝卜头一样恹恹的，黎清妃疑惑：“你这么怕你姐姐啊？”
　　华菱道：“不是怕，我很敬重我姐姐的，她是我眼里最厉害的人。”华菱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似乎闪着光。
　　华菱继续道：“但是我有时老是控制不了吃东西的量，姐姐怕我吃多吃坏身子，所以严格限制我一日三餐的分量。”
　　黎清妃入府之后就是华菱在照顾她的起居，但从未听华菱提起过她有个姐姐，现在她提起，黎清妃不禁问道：“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姐姐？”
　　闻言华菱看看青叶，眼神有些躲闪：“我姐姐她……她不在府中当值。”
　　黎清妃道：“这样啊。”说完便埋头继续“奋战”。
　　青叶摇着轮椅的支杆慢慢向门外移去。
　　“中午林大夫会过来回诊，你好好休息。”
　　黎清妃分身乏术，嘴里含着满满的食物，咕咕噜噜应了一声：“嗯。”
　　青叶来到花木葱茏的偏苑，折了一枝硕大饱满的芍药花在手中仔细凝视着。
　　一个身着暗红芍药花底黑纱衣裙的女子自房顶悄无声息地落在青叶身后，她面容精致，墨发垂腰，只简单的银簪挽着一个发髻，样貌与华菱有五分相似，但眉眼间刚毅果决的气质与华菱的温婉是大不相同的，有女子的柔美娴静，又多了几分英气傲骨。
　　女子单膝跪下，双手垂在两旁，眉眼低垂，恭敬道：“公子。”
　　青叶转过身，微微抬手：“起来吧，华懿。”
　　华懿静静起身，青叶示意她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青叶看着华懿，道：“进展如何？”
　　华懿回道：“丞相府大公子新丧，丞相公几乎一夜之间白了头发，且府中并未有可疑迹象，所以他们与先司命大人、夫人遇害之事有关的可能性很小，至于黎清妃姑娘，丞相府中与她无丝毫来往，她与外界也无任何来往，应该不是细作。”
　　青叶将芍药花放在石桌上，漫不经心道：“你查访了黎清妃。”
　　华懿看了看青叶的神色，平静回道：“公子，黎清妃姑娘出现得太突然了，不可不妨。”
　　青叶缓了神色，笑道：“华懿，你一向是个细心的人，这很好。”
　　华懿淡淡回道：“但公子刚刚似乎在责备华懿擅自查访黎清妃姑娘。”
　　青叶眼神一凛：“华懿。”
　　华懿起身跪在一旁：“华懿造次了，请公子降罪。”
　　青叶摆摆手，看向围墙外的高天。
　　“罢了，你去看你妹妹吧，华菱这几日甚是想你。”
　　提到华菱，华懿整个脸部线条都柔和了下来，嘴角也有了微微的上扬弧度。
　　“谢公子。”
　　华懿离开后，青叶良久地待在原地。周围红花绿树，莺莺燕燕，阳光温暖和煦，他交叉握住的双手却冰凉，他眼里流露出浓浓的落寞拓意，不似一个高门贵胄，反而若人界难者。他从什么时候就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嗅不着花朵的馨香了呢？他也不知道啊。
　　层层花木之外，黎清妃坐在高高的假山上，双脚一下一下晃着，左手逗弄着翩飞的五彩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