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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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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五尾声
“这是传说中的君临之阵么?”
阿行的声音在息衍身后响起,她静静地诉说:“小白情急之下用自己的魂力祭炼了羽箭,这样就能得到六枚临时的魂印兵器了。”
“不过他是半魅之体,所得的魂力本就不足以修复□□,再受了这样重的一剑……这把剑,想必也是魂印兵器吧?”
息衍并不答话,他将头自白毅身上抬起,专心地看着眼前的人,白毅的脸上仿佛有无色的光芒流动,他见过魅族的死亡,却不知道半魅之体也会发生溢出,难怪白毅之前那么容易疲倦,原来是疲累过度的身体在自我修复,也难怪他身上自己清清楚楚记得的那些疤痕也全都消失了。
细细的血流沿着静都流下,在两人身体之间汇成小小的血泊,白毅看着息衍,无法言说的疲倦逼着他静静合上双眼,但那些纷纷乱乱却突然清晰起来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翻滚,让他无法平静的安歇:
南淮城紫梁大街一侧的河上,两个年轻人并肩乘舟顺流而下,指点着望不见尽头的十里霜红;
少年人牵着白马从清江里游荡回天启城,爬山虎的叶子招摇,黑衣的同修趴在窗口对他笑,他心里有一些高兴,怀里正揣着在清江里买来的上好烟草;
更早一些啊,两个少年就那样走到了一起,收拾完将要同住的小屋,疲惫不堪地躺到了一起,看着彼此的眼睛笑着说:稷宫梨花正好,何妨一醉饮
“即使早有预感,还是会不舍,你不要怪我。”息衍再也笑不出来,他想自己奔忙一生,终究是次次都会与最好的错过,他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大半袋云木烟草,还摸出了小半支伤痕累累的羽箭。
“你的箭,只剩下这个了。”息衍将这半枚残箭放进白毅手中,然后包裹着他的手掌将羽箭握紧。
白毅笑了一声,身上的血流得更快。
“那枚箭,也是魂印兵器?可是小白的魂印兵器?”
阿行的声音在一起响起,她来到两人身边,她蹲下身子,仿佛带了几分好奇,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法平静:“小息,你不要难过,也许我可以救小白。”
息衍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这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他此刻仿佛才真正意识到,这看起来无比天真的女孩儿是陆窥手下首屈一指的秘术师。
阿行将白毅虚软的手掌摊开,将那枚只剩下一枚箭头和一小截箭杆的银灰色残箭握在手中,对着息衍点了点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半个月后,秋叶山城。
息家叔侄所居的这座小院里,一个多月前种下的秋玫瑰已经绽放,深红的花朵在寒风里静静摇曳。虽然深秋已尽,将将要进入初冬,但今年的晋北却比往年要温暖许多,主人家又在这院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的花棚,故而这些秋玫瑰被种下后,竟赶在雪落之前,开了一季。
水塘中的秋莲子就比较畏寒,大多数都藏在温暖的水面之下没有探头,只在一片水草包裹的角落里,有一株发了芽,它怯生生地在水面上露了一角,柔嫩的叶片浮在水上,也不知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对青年男女在门外出现,他们牵着手走了进来,女孩儿的脸庞比初开的秋玫瑰还要鲜妍美好,厚重的衣衫将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显得她整个人更加稚嫩。与这女孩举手投足都是落落大方相比,她牵着的青年男子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顾着直直地往前走,一眼都不敢看她。
这对青年男女正是息辕和小舟。
“你不要躲我,我问你,老师好些了吗?”两人在那一片秋玫瑰的花圃前站下,小舟问息辕。
息辕也只好老实回答:“还是老样子,不过我总觉得白将军在慢慢好起来。”
小舟幽幽道:“你不要骗我了,老师总是那样,我都不敢进去看他,这些天,已经失望太多次了。”
息辕道:“你不要难过了,叔叔也像你这样,不过他是总守在屋子里,若非必要的饮食起居,怎么也喊不出来,我现在啊,但是看着你们俩都觉得苦闷。”
小舟看了他一眼,将手甩开:“你是不是傻?”
息辕着急起来:“我哪里傻了,我这么能说话……”
息衍将半开的窗重新合上,将那对争执的小男女关在了窗外。
半个多月前,息辕秘密领着秘术师和斥候组成的小队在原先陆家医馆的一处地下密道里将被困了十多天的小舟救起,浑身裹满泥巴的女孩子是被息辕抱出来的,重见天日的时候,她紧闭着双眼,双臂紧紧搂在息辕的脖子上。
小舟名义上的丈夫百里煜也被一同救了出来,陆窥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因此并未在此留下多少精锐,他的属下们只是负责将小舟困于此地,息辕等人突进去的时候,两个百无聊赖的守卫都喝得酩酊大醉。
不二日,百里煜留书一封告辞,说是自己原本以为可以和小舟共担风雨,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依旧怯弱不堪,竟远比不上小舟的勇气,既不能为人夫君,那便从此寄情乡野,吟个几首歪诗便好了。
他走的时候带了十枚金铢并几件简单的换洗衣裳,留下了盖着下唐楚卫两国国主大印的婚书。
这些事息衍也是回到秋叶城之后才被人告知的,这些天在白毅床前已经絮叨了许多遍,但躺着的人总也不醒,这让他忍不住一日更比一日地焦躁起来。
当日阿行让他将静都迅速拔出,在鲜血涌出的时候,她将那半枚长薪箭插进了白毅的胸口,而后这小姑娘念念有词,双手如翻花蝴蝶一样迅速结印,那半枚饱经磨难的羽箭竟然化成银白色的光点,随着一些鲜血倒流回白毅体内。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魂印之器,唯有这种东西,才能束缚住他将要消散的魂力。”阿行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在施放了这样神奇的秘术之后,细密的皱纹就已经静悄悄地爬上了她的眼角,原本鲜嫩水润的脸蛋也枯瘦了许多。
“为何帮我们?”息衍将沉睡的白毅揽入怀中,他现在稍稍放下心来,他能感到白毅的呼吸虽然衰弱,但已经渐渐平稳。
“我喜欢你们呀,”阿行笑嘻嘻地说,只是这个笑让她眼角的纹理更加明显,露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沧桑,“而且爷爷的事已经被你们坏掉了,他也死掉啦,你恰好又带了这半支箭,我能救小白,为什么不救?”
“小息,你对小白好,我知道你们,你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啦,不要小看我啊,我跟小白朝夕相处一年多,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那一次你再多喊他一声,他也许啊,就得跟你走啦。”
息衍笑了笑,他想小姑娘也许是在胡说八道,重见的时候白毅对着他的时,分明还是摆出那张冷静自持不为所动的脸。
“你也别怨小白总记不起你了,”而后这小姑娘将在她腿边绕圈子的小白狗抱了起来,这狗儿也仿佛苍老了许多,在草地上跑得磕磕绊绊,连爪子都在打颤,“小白他记不起来,只是在那只魅将要吞噬掉他的时候,想要保护那些记忆罢了。”
“想要护住它们,埋得太深了,就挖不出来啦。”阿行笑得苍白,她想自己总是装做是一个真正快乐的女孩儿,装得太久了,便连自己也忘了。
“嗯。”息衍低头,将白毅脸颊边一丝乱发拨开,轻抚了下老友那毫无血色的唇。
“我走啦,这个小东西,我也要带走,别看它不起眼,其实足有十岁小孩子那么机灵。”阿行将小白狗放在肩膀上,背起爷爷的药篓子,跟两个男人告别,此时那些趴在山崖上和躲在山坡的巨石后的人们方才放下心来,渐渐向三人簇拥了过来。
息衍揽着白毅,冲那个女孩儿点了点头,众人很快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路。
阿行转身,在她蹦蹦跳跳地离开之前,突然说了一句话:
“其实爷爷不知道,他杀掉我妈妈将我抢走的时候,我是记事的。”
……
“白毅,那真是个有趣的孩子,你说是不是?”息衍将这些往事挥手赶开,坐到了床前,他看着白毅苍白而平静的脸,紧握住老友的一只手,十指紧扣。
而后他的眼中突然露出喜色,感觉到白毅手指的颤动之后,息衍几乎在床头跳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纠缠半生的老友和情人羽睫颤动,慢慢睁开了双眼,内中满漾着让人难以忘怀的清澈明净。
“白毅。”他轻轻喊了一声,他怕自己的声音不够大,刚刚清醒的人会听不见,又怕自己声音若是太大便会将这美梦惊走。
白毅眯了眯双眼,他已经沉睡太久,尽管房间里远比外面昏暗,突来的光线仍让他无法马上适应。
沉默良久,他重新睁开双眼,对着息衍,以喑哑的声音问道:“敢问阁下是谁?”
息衍吃了一瘪,顿时呆在那里,他像是听不懂这句简单的问话,他说:“什么?”
白毅看见息衍这副反应,忍不住轻咳两声,转头侧看向床壁,苍白如霜雪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