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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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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三启程
枫林街上这座小院的日子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几日,三个大男人住在一起,既然有人包揽了洗衣做饭,自然没有什么不快的事发生。只除了三餐的肉越来越少,息家这座小院的伙食从总有两个荤菜搭配素食转变为只做一个荤菜,又渐渐地变成了菜上稍微盖几片薄肉,又过两天,便连这最后的荤腥也与食客们宣告了离别。息辕以一种平淡而镇定的态度面对这一切,他轻描淡写地对两个混吃混喝的老男人说厨房里的存货越来越少了,却没告诉他们俩自己卧房的衣箱里,日日增添的香包手帕簪花链子已经快堆积成了小山包。如此过了大约七天,当白毅正要认真考虑自己要不要再找个医馆赚点钱补贴家用的时候,息衍十分英明果断地做出了离家出走的决定。
“这日子没法过了,嘴里简直淡出了鸟,”息衍在白毅面前牵出了一匹马,这匹马如同他的主人一样,通体乌黑,只在前额处生了一小块云状的雪白皮毛,“我欲东游宁州,看看万千鹤雪飞天有多壮观,你去不去?”
“这是……墨雪?”白毅摩挲着息衍牵着的马儿的皮毛,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有些是鲜活的泛起的记忆,有些却只是从其他人嘴中得到的旁述,像是别人的故事。
“不是,”息衍的眼里有一瞬的黯然,他俯身对白毅耳语,“秋叶城南边二百里,有座锁庭山,本没有什么特别,但却盛产烈花弧,我已仔细查过,能让上千人同时中毒,只怕那边的动静小不了。”
“你就这么去?”白毅看见了息衍马背上的一柄长剑,形制古朴,炳上以黑色的丝线缠绕,当是传说中的古剑静都,“你特意带上了这把剑,说明你也感到棘手。”
“这是静都,”息衍慢悠悠道,“认识我的人可不多。”
白毅点头:“认识我的人更是不多。”
息衍闻言大笑,一匹白马从他身后踱出,这是一匹极为出色的马,马蹄极有节奏地点着石板路,马腿很长,秀挺而轻盈。
“既然要一起去,这马儿便是给你的,原先一直养在辎重营里,”息衍看着白毅翻身上马,依旧是白衣白马却恍如隔世,“只可惜再寻不出一匹白秋练了。”
“叔叔,白先生,”息辕这时候从院子里转了出来,手上捧着厚厚的一叠纸,神色里兴奋不已,又有些小心翼翼,“这是,这是白先生落在房间里的东西。”
白毅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既然落下了,就给你了。”
息衍心中明白,指着白毅对息辕笑:“真是稀奇,我们相交三十年,不想他竟也有良心不安的时候,是专为你写的军备吧?他花光了家里的钱,用来抵债正好!”
息辕连连点头:“我读了两三页,确实句句珠玑。”
息衍又道:“收下吧,我身边这一位亲手撰写的军备要略,可是很难得的,当世千金难买,息辕你赚了一笔啊。”
息辕闻言将白毅手术的军略手稿收好,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白毅安然受了,点了点头。
息衍道:“不用谢了,待我们归来,你多做几个好菜吧,再拿青菜叶子糊弄,便要将你这不肖子赶出门了。”
息白二人跨上马背,他们所乘的黑马与白马一直是一起养在辎重营里的,只是黑马出来的多些,白马出来的少些,但到底两者感情极好。此时它们骤然重见,立刻便驮着着各自的主人亲亲密密地凑到了一起,互相冲着对方打起了响鼻,将尾巴左右甩甩,马蹄轻踩石板路,黑鬃毛蹭进了白鬃毛里。
主人们自然看着它们笑,只是有个小东西便不答应了,毛茸茸的小脑袋自褡裢里凑了出来,汪汪直叫,可惜声音不大,根本阻止不了两匹马的亲热叙旧,这马上除了一些食水干粮,便只系着一套弓箭,这只小白团子自棕色的褡裢里钻出来,看着便十分显眼。
“这几天一直寄养在邻家,有个小姑娘挺喜欢它的,不想这小家伙倒是认主,竟自己钻进去了,也不知它是怎么爬上马背的。”息衍觉得好笑,侧身揉了一把小白狗的小脑袋瓜儿,又惹来狗儿挣扎着一阵呜呜乱叫。
“那就带着吧。”白毅将小白狗的脑袋塞进马背上的褡裢里。
息衍将烟杆自嘴里摘下,插进腰带里,纵马疾驰而去,白毅紧了紧缰绳,白马快跑几步紧紧跟上跟上。
二骑当风,一路顺顺当当地出了城,自不会有人不长眼地去拦他们,秋叶名为山城,时因为附近多山,但出城之后,尚有很大的一片空地供以驰骋,一时间只见天空渺远,远山巍峨,让人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呼吸间仿佛将天地吐纳。
“白毅!”息衍指着前方驿道挥斥方遒,“前方十里有个茶铺,你我二人尽情比上一次可好?”
然而他不等白毅回答,便将缰绳一紧,脚尖在马腹上一踢,座下黑马嘶鸣一声疾驰而去,转瞬便没了影子,只留下一阵得意的长笑。
“真是个滑头。”白毅摇了摇头,策马跟上,骄傲的白马自然不甘心落后,四蹄轻扬,点出一种极富韵律感的声音,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不远处城门口排着长队等待放行的百姓们纷纷摇头,只道是哪家的纨绔又在玩火了。如今秋叶城里谁不知新派来总领军机的小息将军军纪严明,才来便下了军令,道是如今战事吃紧,无故于驿道上策马者,当街鞭打二十,已经有不少往日里嚣张跋扈的官家子弟吃尽了苦头,这两个怕也难幸免,有几个口快的便出言讥讽,说是跑马的竖子再快,也快不过军法官的鞭子。
但息衍白毅二人怎会停下,座下被拘束久了的两匹军马跑起了性子,纵然彼此亲密却绝不肯落后。他们就像是两道转折的风,疾驰过秋叶城外第一座柳亭驿,将目瞪口呆的驿官们甩在身后,飞窜过蜿蜒如带的秋叶河,惊跑了小孩子们刚要叉起的鱼,攀爬上长满山丁子的小山包,跳跃过足有丈许宽的小山涧……直到回望身后再也瞧不见秋叶山城,他们才在一条阻隔了道路的宽大的河流前停下。眼前这条波光粼粼的大河,是三水环绕秋叶城中的白水,正是其中最宽阔的一条,两人若想骑马过去,便得再行上七八里,通过河上的木桥行过去。
“谁赢了?”
两人停下休息的时候,两匹马也跑过了瘾,亲亲热热着去喝水,小白狗吧嗒一声掉了出来,也冲过去喝水,白毅看着这些欢快的生灵们,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他骑马跑得极是开心,很快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以至于忘记了二人之间究竟是谁座下的马蹄先跨过了柳亭驿前的小茶棚。
“管他谁赢,”息衍笑起来,他看见白毅的脸上是久违的生机勃勃,纵然双鬓染霜也遮不住,这让他感慨而怀念,“就这样,白毅,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