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鹰惊鸿》DAHLIA

23、重现

　　十月十七日，凌风失踪。
　　来年二月初八，崆峒七侠中两人被杀于家中。
　　三月二十五日，失踪近五个月的陈娟被发现晕倒在荒野中，全身伤痕累累，记忆模糊。
　　四月，燕山十三义收到梅仪的书信，声称每三天杀一人，四十天后，十三义全部被杀，家人也大都被害。
　　五月初，关啸天在寻找梅仪路途中，被人重伤，至今昏迷未醒。
　　六月，梅仪上王屋山，与凌云决战，连战三日未有胜负，遂在山泉中投毒，致使多人中毒而死，幸好凌云夫妇无恙。
　　七月十九，梅仪杀点苍高光。
　　八月初二，梅仪杀史成候。
　　八月初六，高邮城外小镇一家酒店中，四个江湖豪客正在开怀畅饮，俱已有醉意。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红脸大汉敞着胸膛，叹道：“如今这江湖是越来越难混了！”
　　他对面的同伴问：“大哥何出此言？”
　　红脸大汉说：“想我令狐宇向来天不怕天不怕，行走江湖三十多年，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可是，梅仪这个魔女实在心狠手辣，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子，就有这么高的武功，竟然连着杀了这么多高手，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他的同伴说道：“听说流云庄主和泰阳派还有崆峒派已经联手缉捕她，相信不久之后就能捉拿归案了吧。”
　　令狐宇摇摇头，说：“谈何容易啊，想想看，这都已经几个月了，一点线索也没有，反而越来越多的人被杀掉！她一个人，到处飘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方，说不定，此刻就在这酒店里面呢！”
　　那三个同伴齐齐打了个寒颤，说：“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在这里嘛！”
　　令狐宇转头看了看四周，酒店中只有三桌人，自己这一桌，旁边还有个虬须汉子，正在低头饮酒，另一桌是两个老头子，正在慢悠悠的吃喝着。
　　令狐宇长长出一口气，说：“奶奶的，想当初老子也是热血沸腾的，什么时候志气被消磨的一干二净了！梅仪这魔女，要被我碰到了，定要跟她大战三百合！”
　　“哈哈哈，令狐宇，亏你敢说这种大话！”屋顶上忽然传来了一个轻柔却满含嘲讽的女人声音。
　　底下的人脸色都是一变，虬须客更是双手一抖，杯中之酒洒了出来。令狐宇脸上现出惊恐之色，但还是站起来，叫道：“妖女！有本事下来跟你爷爷决一死战！”
　　那声音冷笑道：“决一死战？你还不配！不过，你既然活得不耐烦了，本姑娘就替你了结算了！”人影一闪，一个身材娇小的罗衣女子已经站到了门口，虽然用纱巾蒙着脸，却仍能感受到一股杀意。
　　虬须客抓紧了手中酒杯，紧紧盯住了她。
　　令狐宇定定神，大吼一声，两只蒲扇般的大手举起来，朝女子当头劈下。
　　梅仪却冷笑一声，左手轻拂，令狐宇只觉得一股暗劲袭来，竟将自己的手掌托住，正自吃惊欲要撤招，却觉得眼前一花，寒光骤现，接着是心口剧烈的疼痛，他看见她正站在自己面前，右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却正是插在了自己的心窝！
　　令狐宇刚明白过来，吼道：“梅仪！你这妖女。。。”
　　梅仪冷笑一声，唰的抽出匕首，手轻轻一推，令狐宇庞大的身躯变轰然倒地。店中顿时一片惊呼，那三个同伴纷纷抽出兵刃，冲上去。
　　虬须客却大叫一声：“且慢！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一个人不服气地说：“我们三个人，还怕她不成？”
　　虬须客说：“只怕三位也敌不过她。”
　　三个人正要反驳，虬须客已经对女子抱拳道：“敢问姑娘何人？”
　　女子将手中匕首对着他，说：“你不曾听说吗？我就是梅仪！多管闲事，本姑娘也饶不了你！”匕首凌空一划，人已经飞撞而来，刀光一闪，冰冷的刀锋已至他的咽喉，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令狐宇的三个同伴都大为心惊，心想若刚才冲上去，现在倒下去的只怕就是自己了。虬须客却是不慌不忙，脚下一动，动作似乎很漫不经心，却刚好避开了匕首。梅仪手臂一折，仍是刺过去；虬须客不还手，照样轻巧的避开，梅仪虽然步步进逼，几个回合下来，却未能伤虬须客分毫，店中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梅仪大怒，将匕首收了，去拔腰间的配剑，虬须客忽然说道：“你不是梅仪！”
　　梅仪怒道：“我不是梅仪，谁是梅仪？你又是何人？敢胡说八道！”
　　虬须客笑道：“你若是梅仪，怎会听不出我的声音？”
　　梅仪怔了一怔，身体忽然跳起来，虬须客身形才动，却见一蓬寒芒暴射而来，伸手一抄，尽抄于手中，却是几十颗牛毛针，闪着莹莹蓝光，显然已经淬了剧毒。
　　虬须客摇摇头，取出一方手帕，将那些毒针包起来方入怀中，然后朝梅仪消失的方向追去，可是眼前一片田野，早已不见人影。他停了步，轻叹一声：“我知道她绝不是你，但她是谁？你又在哪里呢？”
　　秋天的夜空中，并无银月，然而无数明星点缀其间，生出一片清冷的光辉来；凉爽的夜风恰如母亲的手一般温柔，野地里蛙声虫声响成一片，好一派秋夜景色！
　　虬须客背着双手，正悠闲的在夜色中散步，他似乎并不急着赶路，虽然没有追上梅仪，也丝毫的不在意。
　　远远的传来一声惊叫，吓得蛙声虫声尽息，虬须客顺着声音追过去，只见光影斑驳的树林里，一个少女正奋力狂奔，后面六个人正在拼力猛追，其中有一个人，正是那梅仪，而且并没有蒙面！
　　虬须客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又碰到了这假梅仪！于是大喝一声，疾冲过去，挡在了六人面前。
　　梅仪叫道：“何人竟敢拦我去路，闪开！”说话声中，手中的剑唰的刺来，虬须客暴退三尺，笑道：“梅姑娘已经忘了今日中午之事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梅仪顿时一怔，手中的剑势一停，问道：“什么今日中午？你到底是何人？”
　　虬须客也是一怔，反问道：“这么说你并非今日中午的那个梅仪，你为何要假冒她？”
　　这时那个被追赶的少女折回身来，站到虬须客身边，疑惑的对梅仪说：“你真的不是我仪姐姐？”
　　虬须客这才认出这个被追赶的少女竟是关月烟，她和梅仪面对面站着，两个人无论是脸貌还是身材气质都非常相象，若不是衣着不同，表情各异，星光下看来，真仿佛是在照镜子一般！梅仪和蔼的说：“月烟不要听她胡说，我当然就是你仪姐姐了，快过来，跟我走吧。”
　　关月烟满脸迷茫的摇摇头，说：“可是我刚才听到他们说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但我要去找我哥哥，我不能跟你走。你、要不你跟我回家吧，爹爹一直在找你，虽然他现在看不见你，也听不到你说话，但是你能回去，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梅仪柔声说：“我当然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现在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虬须客忽然说：“我知道你是谁了。”
　　梅仪道：“阁下真是令人讨厌！”长眉一挑，又要动手。
　　虬须客说：“你是云宅里的那个假梅仪！我见过你，还有你的同伴！”
　　梅仪脸色一变，挺剑冲过来，剑光闪闪，直刺虬须客咽喉，她身子娇小，动作轻灵，说不出的美妙，然而出手便是最狠毒的招式，虬须客不禁大为皱眉，也不再躲闪，身体移动的同时，右手已经拔出了背在剑上的长剑，但见银光乍射，光芒流动，竟将满天的星光也盖了下去！
　　虬须客巧妙的将剑一拨，手腕一震，将梅仪的剑震了出去，紧接随后，剑身一扫，削向对方手臂，动作也是一气呵成，不留半点破绽。
　　梅仪往旁边退开两步，直奔关月烟而来，关月烟不妨她有此举，眼看那剑尖已经逼近胸口，不由得尖叫起来！
　　说是迟、那时快，虬须客的剑身一抖，灵蛇一般飞过来，不偏不倚的刚好架住了梅仪的剑，使了个粘字诀，用力一收。梅仪直觉得手中长剑象是被吸住了一般，一直往外而去，虎口一麻，那剑便脱手而出。梅仪纵身过去抓剑，随知对方手臂一甩，竟将那剑甩出了老远！
　　梅仪大怒，忽然探手入怀，虬须客见状忙叫道：“关姑娘小心！”
　　只见满天碧影闪过，等虬须客挥剑将那些细细的银针击落时，梅仪以及那些人早已不见踪影，而关月烟却是已经倒在了地上。
　　虬须客连忙出手，点住关月烟身上几处穴位防止毒针流到血液中，问：“关姑娘，你不要紧吧？”
　　关月烟脸色苍白的摇摇头，低声说：“还好，只是伤了腿，无法走动。”说着挣扎了一下，想要站起来。
　　虬须客说：“姑娘千万别动，这毒针见肉便钻，如果遇到血管，还会钻入血液中。如姑娘信得过在下，在下愿为姑娘取出来。”
　　关月烟无奈中，只好坐在地上，慢慢的把裤子挽起来，小腿上果然有几个细密的针头，闪着诡异的蓝光，越发显得肌肤白皙如玉。
　　虬须客心中一跳，说道：“得罪了！”用手指小心翼翼的取出六根细针来，另外还有两个细细的针孔，却已不见针，想必是已经钻入肉中。
　　他虽然非常小心，却还是不时的触到关月烟的肌肤，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末了还是虬须客说：“这两根针已经钻入姑娘体中，我已封住姑娘腿上的所有血道，不必担心再钻动。姑娘可以先休息，明天再找医生用磁石吸出来。”
　　关月烟点点头，犹豫片刻，问：“不知哪里有客栈？”
　　虬须客看看天色，只是三更时分，据他刚走过的路程来看，只在三四里外有一个客栈，但关月烟现在的样子，却怎么去那里？因此不由得怔住了。
　　关月烟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脸色红了一红，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虬须客思量半天，终于说：“不如在下去找些树枝生堆火，今晚暂且露宿此地，明日再作打算吧。”
　　关月烟低声说：“好，劳烦英雄了。”
　　虬须客到附近找了几抱枯枝，生起一堆大火来，又折了些柔软的枝条，铺在地上，让关月烟坐下来。
　　关月烟越看越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却又不好直问，半天才说：“刚才英雄说那人是假梅仪，是何根据？”
　　虬须客犹豫了一会儿，说：“去年我在云宅见过她，还有一个跟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今日中午我在城外的一个酒店中见到了其中一个，然后刚才又看到了她。不过，我并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关月烟看着他，心中疑问更加大：“云宅？那是很么地方？英雄是否见过真正的梅仪？”
　　虬须客点头说：“那是云中仙的据点，据她所说，阿颜才是真正的梅仪。”
　　关月烟呼的站起来，叫道：“阿颜！”这一动，又觉得腿上一麻，身体歪了下去，虬须客连忙伸手扶住她，说：“云中仙说的话，十有八九是假，但那天她一定认为我是个将死之人，因此没有必要再说谎。”
　　关月烟紧紧盯着他，问道：“你认识阿颜，认识云中仙，知道她的为人，你，你到底是谁？”
　　虬须客笑了笑，说：“我是凌风。”说着伸手往脸上一撕，撕下一圈浓密的胡须和一层厚厚的泥粉，露出一张英俊阳刚的脸庞来，正是凌风！
　　关月烟啊的叫了一声，很是惊奇的说：“原来是凌少侠！我还以为，还以为。。。”
　　凌风笑道：“还好，死里逃生。”
　　关月烟本来心中好奇，却不好意思问他如何死里逃生，脑中一片纷乱，不知从何问起，好久才问：“阿颜如果是仪姐姐，为何不告诉我们？还有，刚才的那个人，长得真的好象我姑姑。”
　　凌风反问：“关姑娘还记得梅仪的样子吗？”
　　关月烟摇摇头。
　　凌风又问道：“那关大侠有没有见过这个梅仪？”
　　关月颜又摇头，心中开始动摇。
　　凌风又问：“刚才姑娘说这个梅仪要带姑娘去什么地方，是怎么回事？”
　　关月烟说：“我和哥哥俩人在去寻找神医的途中，被古怨雨他们冲散，然后她刚好路过，说要帮我，可是我却听到她的手下窃窃私语，说要带我回去，我心中怀疑，就要离开，她不肯，我觉得不对劲，便趁她不注意，逃出来了，没想到，她会这样子。”
　　凌风说：“真正的梅仪，又怎会对姑娘下次毒手？是不是有这种可能，那两个跟梅夫人长得很象的女子只是为了混扰世人才出现的，所以她们根本不敢见关大侠？因为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梅仪，所以每个人都对她们深信不疑，而真正的梅仪，却一直在我身边。”
　　关月烟想了想，说：“仔细看起来，阿颜跟姑姑还是有些象的，眼睛、嘴唇、脸庞都有些象，只是太瘦了些；我每次见她，都觉得很亲切，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这，这。。。”这种想法占据了她的头脑。她惊愕的停止了，急切的抓住了他的手，说：“凌少侠，阿颜，不，我仪姐姐此刻在哪里？”
　　凌风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又想起云中仙说的：“她是我爹的爱妾，连我都要让三分”，心中酸楚，良久才摇头道：“我也有一年没有见到他了。不过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而且那些事情应该不是她所为。”
　　关月烟哽咽道：“武林中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算不是她所为，只怕，只怕也躲不过。。。”
　　凌风道：“姑娘不必担心，在下一定会跟大家解释清楚的。”
　　关月烟强笑道：“多谢凌少侠。”
　　凌风忙说：“姑娘不必客气，此乃在下份内之事。”
　　关月烟只道他是客气，却不知在凌风心中，自从知道阿颜才是真正的梅仪之后，想起她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便心存愧疚。他被隼击落山崖，却天幸命不该绝，落入一条大河中，被河水带到一处更加隐蔽的深山中，被一个双腿残废的老者所救，这老者天生脾气古怪，爱武成痴，且心高气盛，因知道蟠龙教主龙啸渊武功高，就三次上门比武，随知三次均告惨败，一气之下避入深山，发誓到打败蟠龙，谁知武功练成之时，龙啸渊已经过世，他却又被安子振所败，从此退隐。他见到凌风颇有练武的潜质，定要他废弃以前的武功，投入自己门下，学成武功再为他雪耻。凌风自然不肯，老者将他困在沼泽中长达三个月，说明只要他能活着出来，便授以自身武功。凌风历尽千辛万苦逃了出来，老者不得不履行诺言，不但教了武功，还将自己所用的一把惊鸿剑给了他，嘱咐他一定要和蟠龙的后人比试一场。
　　凌风在山中住了近十个月，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云宅，却如大海捞针般，没有半点线索，疑心是运宅中人布了什么阵势，让人无从寻找，没奈何只得放弃，谁知一出来便又听到了史成侯被杀的消息，然后才又辗转知道了梅仪所犯下的血案。他在心中，决不肯相信那温柔而又善解人意的阿颜会做出如此凶残的事情，但如果云中仙所说是真，阿颜果然是云玘生爱妾的话，只怕她也难逃其咎！
　　正在思索之时，忽然听到关月烟低低叫了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