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nce.ss》平底锅上的蛋黄

15、告白

　　皇都坐落在群山之间，而皇帝所居住的锋刃宫就像群山之中的一把刀刃，脱颖而出，直冲天际，锋都之名遂由来此。

　　尽管位于高处、气温偏冷，却没能阻挡贵妇们装扮自己的热情，克拉蜜在宫中短短生活的几天已经见过了不只一位女性华丽的衣服以大大的开襟展示自己雪白的前胸、勒死人的胸衣展示傲人腰身，他们穿著这身服饰行走在宫中、在花园甚至是骑马，只以用厚厚的天鹅绒作为衣料御寒。这也让克拉蜜发现到格林虽然开她的玩笑，终归是没有过度，如果真照著锋都贵妇的衣装标准去打扮，她平坦的前襟还不露了馅？

　　克拉蜜免去了这样的窘境，男性的服装相对简单，窄身外套、紧身裤与长统袜，但多亏了作为皇帝尤瑟失踪多年私生子的身分在短短一个下午传遍了锋都上下，她「装扮」成女性的事迹也同样如杂草生长之速疯传，不只被人戏称「尊贵的艾莉诺」、「那一个美丽的尤瑟」，平日中规中矩的打扮依旧可以得来旁人更多的关注。

　　话说回来，她在这里的生活依然是带了点虚幻、不定感，因此当今天早晨从格林口中听说了晚宴的事她吓了跳。

　　「你这模样像是厄运之神正站在你面前。」格林拍了拍她的肩膀，非常大力，带著善意的嘲笑，「别这么紧张，你这个娘娘腔，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晚宴，皇后会藉著这此机会向贵族介绍你的身分。」

　　「不该是如此。」克拉蜜拨开了对方的手，「难道不该是先鉴定我与陛下的血缘关系吗？」

　　格林愣住，这个豪爽的男性一直以来肯定都认定她就是尤瑟皇帝的儿子了，她不禁有些好笑，「格林男爵，你难道不怀疑我的身分吗？」

　　格林「哈」了一声，「有甚么好怀疑的？给出讯息的那一位法赛鲁大公，陛下则是授予我千里迢迢去莱兹波斯，判定你身分真假这是怎么也轮不上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后还拍了拍一边的地面、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也坐下，在她坐下时说：「小伙子，你不会是在紧张吧？我知道对你这样的孩子来说突然成为一位王储、甚至日后即将成为一位皇帝实在太过荒诞了，但你不必担心，阿尔蒂尔称赞过你，我这阵子看了也觉得你是个沉得住气的，只要把你通身的娘们气改了就更好了。」

　　「我没有紧张。」格林误会她了，她光是身分都打上一个问号了，更遑论称不称职？「你们不能单从我的长相与皇帝陛下的――」

　　「陛下是你的父亲。」

　　克拉蜜叹了口气，「格林，我发现当我在与你和阿尔蒂尔讨论这件事时总是会陷入一种死胡同。」

　　「这不是我们的问题，这是你在钻牛角尖啊，小子。」

　　「你可以当我在钻牛角尖，既然这样，我待会就会把我的要求告诉多莉雅皇后：除非先鉴定过我与陛下的关系，否则我不会接受皇储的身分，不会以这个身分参加晚宴。」这些天皇后几乎是天天与她见面，她不愁找不到机会告诉对方。

　　「你疯了！」格林鼻子重重的喷了口气，「好吧，你想去就尽管去吧。去你的，我跟你说话怎么觉得像是在跟一个爱闹脾气的姑娘说话？」

　　克拉蜜不予回应。

　　……

　　宫中的生活与她作为伯爵小姐时的虽然有些差距，但作息大致相同，早餐时间接近正午，以往住在列昂尼德家时列昂尼德习惯阳光还没完全升起就让人准备早餐。

　　近午克拉蜜到了餐厅准备用餐时多莉雅皇后与席蒙娜已经坐在了餐桌边。

　　「奥托，快坐下吧，我们私下不需要拘泥于这些礼节。」多莉雅皇后唤的人名正是她，奥托利加是尤瑟皇帝的别名，一旦她成为帝国的皇储她也会继承尤瑟皇帝那一长串的别名，因此多莉雅皇后为了方便区别她与尤瑟皇帝便呼唤她为奥托。「我和席蒙娜正聊到你――是吧，席蒙娜？」席蒙娜，也就是目前被皇后视为是她名义上的妹妹，双眼快速的与她交错过后点头。

　　克拉蜜心中无比清楚，这个时候她应该询问「你们在聊关于我的甚么事？」好开启接下来的话题，但她没有，她佯装不知的坐到自己位子上对皇后说：「格林刚才告诉我三天之后会有一场晚宴。」

　　皇后琥珀色的双眼亮了起来，克拉蜜内心生出不好的预感，对方自顾自地说：「本想待会跟你说，既然你先提了也好，到时候我希望你能成为席蒙娜的舞伴。」多莉雅皇后的用意很明显，一方面是撮合他们俩一方面也是让席蒙娜协助她认识其他贵族。

　　克拉蜜在心中第无数次的叹气，总觉得与「皇帝之子」这个身分有所联系后各种麻烦接踵而来，究竟是受诅咒之困而成为男性还是被误认作皇储哪一个令她头疼？「格林也告诉我，在晚宴上您会公开我的身分――作为一个皇储，但这是不应该的，难道不该先鉴定过我身分的真伪吗？」

　　皇后的表情像是第一次听说过这件事，但这世界究竟出了甚么事？

　　阿尔蒂尔、格林、多莉雅皇后……都是，难道都没想过要先检验过她作为皇嗣血脉的真假吗？

　　「奥托，这件事――」

　　「他说的对。」一名深棕色头发、面色苍白的青年走进餐厅。

　　「泰尔。」一见到青年，多莉雅皇后脸上的笑容收敛，多了几分距离感。

　　泰尔是伐克席女侯爵康斯坦丝的独生子，而康斯坦丝更是尤瑟皇帝的堂姊。

　　康斯坦丝与尤瑟皇帝当年作为同辈中少数几个幸免于难的皇族，尤瑟是因为怯弱的性格及年少时有的口吃问题而不被赫诺巴尔放在眼中、之后更是寄居在莱兹波斯远离暴君关注之外；康斯坦丝则是养精蓄锐，她早年远嫁席戈的一个小男爵并长年无所出大大降低了赫诺巴尔的戒心，直到赫诺巴尔去世、尤瑟登基，康斯坦丝才与男爵离婚回到故国并受封成为女侯爵、与第二任丈夫生下了泰尔。

　　在克拉蜜出现之前，泰尔一直是热门的皇位继承候选人。

　　「舅妈，他说的没错，确实该进行鉴定。虽然您和阿尔蒂尔先生都说他与舅舅年轻时长得极像，但不能光凭相貌就做出断决，再说以前终归是以前，现在可多少人看的出来，这样单薄的证据难保不会被人说事。」话语中虽是表示赞同克拉蜜，但说话期间泰尔是瞧都没瞧克拉蜜一眼显见他的不屑。这一点克拉蜜丝毫不惊讶，在她前些天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对方就是端出这样的态度将她视为空气一般不存在。

　　「泰尔，这件事我们该晚点再说。你还没用过餐吧？」多莉雅拒绝再谈起这件事，王后半转过身招手要让侍女在准备一份餐具，但一直沉默不语的席蒙娜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丢下一句吃饱了便匆匆离开。

　　泰尔嘴角勾出得意的笑容，「舅妈，我去看看表妹。」接著踏著不快不慢的步伐跟上。

　　克拉蜜僵直著坐在原位，最后受不了多莉雅恳求的目光不得不也跟著离开餐厅，但她有刻意放慢脚步，一直确认泰尔与席蒙娜说完话后才走到后者身边。

　　席蒙娜站在角落瞥过脸不看她，看来泰尔已经对著席蒙娜说够了关于她的坏话。

　　她没有想要知道泰尔说了些甚么或是进行辩解，试著为她和皇女牵红线本就是一件荒谬愚蠢的决定，她乐意让席蒙娜对自己没有好感，「殿下，您的母亲――皇后殿下很担心您。」

　　席蒙娜瞪圆了双眼迫视著她，「难道我母亲不是你的母亲吗？难道你不愿承认我们吗？」

　　克拉蜜意外的从对方的怒火中看到了一丝恐惧，对于未来的恐惧。

　　席蒙娜继续说：「你真以为你这样一个私生子登基后可以完全抛开我和我的母亲一人独大？你胆敢有这样的想法，我、血脉正统的皇族绝对不会原谅你！」

　　所以这就是泰尔私下向对方说的坏话――很可能是众多坏话之一。

　　「您误会了，我甚至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陛下的孩子。」

　　席蒙娜半信半疑，「一个对皇位避之不及的人？」

　　「不属于我就不会是我的。」

　　席蒙娜抿了抿嘴唇，「――你呢？母亲关心我，而你呢？」话题转变之快令克拉蜜应变不及，她愣在一边回味这句话许久才反应过来。

　　席蒙娜的怒火一点一点的散去，瞥开目光不敢再看她，「你说母亲关心我，这意思代表你不是，为甚么？是因为那个与你一起到宫里来的那位名叫玛琳达的女孩吗？」

　　克拉蜜觉得自己喉咙被掐住似的，硬是让嗓子挤出些声音，「玛琳达就像我的妹妹。」诸神在上啊，为甚么她都要面对这种窘境？

　　「就像妹妹、就像妹妹――你不要骗我了，父皇爱上了一个平凡不起眼的民家女后有了你，而你现在也是，爱上了一个身无分文的女孩却又谎称当她是自己的妹妹――你不要再说谎了，难道我不才是你的妹妹吗？」

　　席蒙娜公主泫然欲泣，可如果情况许可克拉蜜都想跟著大哭一场了。

　　克拉蜜干站在一边不知所措，这种时候回答「没错，我喜欢玛琳达」或许不失为一种办法，但这种方法相当糟糕，只会让事情更加揪成一团，再说她也真不是要惹恼对方――

　　「诸神啊！」许久不见的维特闯进了这场僵局，这位骑士视线在她及公主之间游移，给了她几个她不明所以的视线后对公主说：「公主，这家伙欺负了你。」

　　席蒙娜鼻子抽了抽，「维特你误会了，并没有。」

　　维特揪起眉头，说实话，在克拉蜜看来情绪的变化有些过度，「不要为这个小子开脱，他的个性我最清楚了――臭小子，快给我过来！」不等席蒙娜反应就把克拉蜜拉走。

　　他们走了很久，直到进入了克拉蜜目前居住的房间，这个时候维特身上那羞怯与毛躁的一面再度掌控了他，他慌慌张张地跳离了克拉蜜一段距离，捎了捎头，这让克拉蜜发现一件事，维特与席蒙娜这对表亲在害羞时视线是不敢与她交错的。

　　她首先开口，「谢谢你。不过你看到多少了？」

　　维特犹豫了下，憋出几个字：「到表妹提起玛琳达开始。」

　　她耸了耸肩，「我想不到我得应付这种事，这实在古怪至极。」这一句她倒是没有说谎，不管是席蒙娜还是玛琳达，但前者更麻烦的在于她不能避开对方。

　　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抓到了两人沟通的某种节奏，分明陷入这场混乱关系的人是她但她却是态度更加坦荡的那一位，而维特反倒慌慌张张的――她笃定维特有话要对她说。

　　果不其然，维特深吸了口气，总算转过头，视线定定地望著她，当中有著不安与莫名的坚决，「我――我是说你前些天跟我提起解除诅咒的方法……如果、我是说如果可以，你愿意考虑一下我吗？」

　　克拉蜜嘴角漾开了笑容，她的心跳没有想像中的快，但其中充塞著难言的喜悦，「当然。」

　　维特眨了眨眼，接著笑了，向她靠近一步。她以为对方要抱自己，结果没有，对方手微微提起又放下――

　　算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也发现了，这家伙确实挺胆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