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怨》九句笙

6、兄妹

　　喜轿出了西月丘至凌家院门外停下。此刻虽是天刚蒙蒙亮之时，院外却已聚满嘈杂纷乱的人群，奏鼓鸣箫的乐师比比皆是，丝竹礼乐声伴随着人群中的交头接耳传进轿子里，坐在里面的云岫双手不安地搅动在一起，光洁饱满的额上渗出涔涔冷汗。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这般热闹的场面，却不知为何，她的心情一点也不快活，爹娘在她临别前双目含泪的情景一直缭绕在她眼前，心头却像是被一颗千斤重的石铎羁住了，迟迟不得移动分毫。
　　她就要嫁到这户人家里了。这户陌生而危险的大户人家。云岫暗暗地警戒自己。
　　喜轿落地，车帘被什么人从外面掀开一角——只见一位身形俊朗、芝兰玉树的翩然公子半笑着朝车中望去，那人身着一袭靛青色绫罗月袍，颈间绣着双龙纹盘踞缎饰，镶着温润的金毡边。双眸如星，剑眉似一道舒朗悠然的弓月，眸光里闪烁着点滴沉醉恬适的悠然，好似一阵清风如许，水波微漾的淡谧。他微微上扬起嘴角，深邃双眸坦然与她对望：“我是挼蓝的二哥，怀澈，我爹应同你提起过我。”他转头对车外的众人报道：“新娘子来了！”众人一片喧嚣沸腾。
　　凌宜冬迫不及待地将怀澈推到一边，心急火燎地将车帘子一把掀开，见到云岫的那一瞬间，宜冬口无遮拦地尖声惊叫道：“好漂亮的新娘子！——三弟真当是踩了狗屎运！”在云岫讶然的目光中，欢笑着将她搀出了喜轿。
　　“来了，来了，大家快让让，这是我们家的新娘子——”宜冬一路像是叫卖烧饼的小贩一般大声吆喝着，一面挥舞着手臂挡开那些扎堆看热闹的百姓们。有一些村民目睹到略施粉黛、一身华贵锦袍的云岫，在一瞬间哑然，被她沉静而不张扬的倾城美色所惊艳。仿佛一朵平日里沉睡着的素莲，静静汲取着每一刻的美好，静待着这一天的绽放，震惊四座。宜冬自打昨夜便一直兴致盎然，她围绕着挼蓝身边不住地调侃着他，诸如那个明日过门儿的媳妇，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之类。一旦逢上这样热闹欢喜的场面，宜冬便难以遏制的兴奋，那兴头儿恰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焰火，任谁也无法熄灭。见到她的第一眼，云岫便清楚地望见她眸中深处那零星点点的火光跃动，她便知了——这眉眼活脱、伶俐洒脱的俏皮胚子，便是凌家赫赫有名的独生女儿——凌宜冬。
　　甩开了院外起哄喧闹的人群，宜冬挽着云岫一路走进院中的长廊，怀澈双手背后跟在身后，云岫的双腮经宜冬方才的院外同众人的一应吵闹，已然涨红，怀澈灼热的目光不经意地打落在她背上。
　　“你就是云岫——先前我还在想，你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如今总算见到了——”宜冬凝视着云岫，微笑着说，她嘴角泛起浅浅的两颗梨涡。一张精致的六角脸，一对丹凤眼尾凌厉地微微上扬，双颊因兴奋而透出秀丽的嫩红。这张脸绝算不得绝美惊艳，却叫人一眼难忘，久久流连，仿佛一盏经年的斟酒，越品下去，便越是浓烈的兴味。
　　云岫羞怯地低下了头。
　　宜冬侧目给她指了指院中那些花团锦簇的围篱：“瞧，那些花花草草，都是我爹种的，平日都是大嫂和紫鹃悉心呵护着——哦对了，说来你还不认得大嫂和紫鹃，倒也不要紧，不久便能见到了，她们都在正房里，紫鹃是我娘的贴身丫鬟，表面看起来一副正派，其实心中尽是些诡诈秽恶的下作点子——”
　　怀澈在身后轻咳了两声。宜冬自知话多了些，便机灵地及时住了口。她敏锐地话锋一转，嫣然笑道：“三弟还在屋子里等着呢，那小子——整日整夜都做梦娶媳妇，见了你不知道有多高兴。他之前对这件事一直还挺散漫，觉着嫁给他的姑娘一定要么是个丑八怪要么是个虎姑婆——”宜冬转眼欢喜地瞥了她一眼：“幸好你哪个都不是。”
　　若不是凌母的正房就在眼前，宜冬又要滔滔不绝下去，云岫一路只管静静地听——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可以暂时缓解她的紧张，这一点她暗暗地感激宜冬，肯对她乐此不疲地说说话，侃侃谈，要不然她怕是紧张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