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秦岭》扑小西

6、第6章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不温不火，不紧不慢，秦岭大多数时间都在自己房间学习，上次说了要劳逸结合的事，多半也没放心上，倒是英英，莫名对学习重视不少，短短一星期，已顺利完成作业的三分之一。所以有个帅哥当家教，简直不能更赞了。

　　她再次接到王思瑶的电话，亦是在一星期后的某个傍晚，小妮子旅游归来，电话里听起来，心情不错。
　　“不像你啊，这么早回来！”英英躺床上翘着二郎腿，边打电话，边咬了口脆生生的黄瓜。

　　“明天是我家老顾十八岁生日！！顾阿姨特意通知我的，要在他家店里庆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顾家特传统，规矩又多，很看重成人礼，我不回来能行嘛，所以明早八点，你赶紧的过来，有免费大餐！！”王思瑶命令道，英英则兴奋尖叫:“我记得顾大头家卖冰激凌的吧，难道……明天冰激凌可以免费吃到饱？！”

　　“那当然！！我还不了解你！”王思瑶是个很够意思的朋友，英英已经高兴得合不拢嘴:“真不愧是我家大瑶子！！懂本宫的心思，就是……礼物怎么办？”

　　“打住！！咱几个什么关系啊，别给他送礼，关键是你个没良心又重色亲友的家伙，有家教后，都多少天不给我打电话了！！老实交代！！”
　　“天地良心啊！”英英忙不迭地道歉，心思却早跑冰激凌那儿了。

　　晚上补完课，她兴冲冲跟秦岭报告隔天的行程，还厚着脸皮把他拽进自己房间，铺开一身身连衣裙让他帮忙挑选漂亮的隔天穿。

　　被磨到不行，秦岭硬着头皮，红着脸道:“水绿色那条，好看。”
　　“你真没品味啊。”英英自顾自比划几下，“好吧，明天就穿它了。”

　　秦岭望着英英满是笑意的侧脸，有时会错觉……或许她并不全如齐悦然之前所说，是个叛逆又不好惹的后青春期少女。

　　天刚亮，英英迫不及待起床冲了个澡，打扮得漂漂亮亮，秦岭劝她吃了早餐再去，她却说要空着肚子到顾大头那儿塞满，窗外的天空灰沉沉的。前一晚，秦岭鬼使神差上网查了天气预报，于是忍不住提醒她:“带伞吧，可能有雨。”

　　英英明白秦岭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可她特意穿这么美，身上的淑女包根本塞不下雨伞，她又不想换难看的大背包，想了想答道:“到时我和王思瑶打车回来。”

　　秦岭目送她出门，看到小丫头一副兴高采烈，充满活力的模样，心里不由生出些许惆怅。

　　英英对顾家的店，熟悉得不能更熟悉，每次死党几个聚会，都不约而同去那里，他家的冰激凌和烤翅都不错，草莓奶昔也特别好喝，是英英的最爱，然而她果然低估了阵势，顾磊家的亲戚朋友来了一大堆，好多她都不认识，然后…就和王思瑶在人群中看到了打死都不想再见的蒋飞和丁家珍，瞬间石化。

　　思瑶对此不满，质问顾磊，才得知原来蒋飞的父亲是顾大头老爸的顶头上司。
　　本来挺高兴的事儿，因为蒋飞的出现，害英英的情绪，瞬间跌入谷底。

　　顾磊为了招呼父母请来的各色客人，平时就不太擅长说话的他忙得晕头转向，思瑶则不得不帮他一起应付。

　　英英孤零零地找位置坐下，几个平时和她打球打游戏的好友都没来，她一通又一通地打电话，才知道那帮机智的家伙早料到由父母筹办的聚会无趣，所以约好散场后再到KTV单独为顾磊庆祝。只有英英，傻乎乎被免费冰激凌吸引而来……当然，除此之外，她和思瑶还有个心照不宣的理由——就是替独自打入男友家庭内部的死党撑点儿腰。

　　英英无所事事，找个隐蔽的角落，边挖杯里的香草冰激凌，边吃烤翅，酸爽无比。直至看到不远处的蒋飞大庭广众下低头吻了丁家珍的脸颊，鼻腔里才膨胀起既羡慕又嫉妒的情绪，眼睛没出息地有点儿湿，她庆幸王思瑶和顾磊不在身边，于是任由失望伤心肆虐……

　　她一向大大咧咧，又是个热心肠的乐天派，看起来无坚不摧，但其实骨子里特重情义，不然在学校也不会有好人缘，甚至，她也从不缺乏追求者。平心而论，整整六年的初恋，对英英绝不可能轻描淡写，放弃蒋飞后，她潜意识想挽回尊严，所以从不将内心那道迟迟不肯愈合的疤拎到台面上来。

　　过去六年，她对蒋飞的憧憬，自始至终，不曾动摇，即便初中几年，他还没张开，既不帅气又没品位，打扮得不伦不类，还被许多人私底下嘲笑，也依然死心塌地，始终如一。
　　她依稀记得小学六年级，学校校舍改造，蒋飞所在的班级被撤掉，于是他们被随机分配到年级其他各班，他站在讲台落落大方自我介绍，英英担任班长，而他则是副班长。两人的关系平添些许暧昧，成为诸多同学开玩笑起哄的对象。

　　英英喜欢他笑起来脸颊的一颗小痣，甚至无数次偷偷在日记里描摹，她记得他每年的生日，为了一份像样的礼物，几遍早餐只吃菜包也无怨无悔。
　　十三岁的蒋飞，瘦瘦巴巴，总是昂起下巴在同学们的艳羡中，心照不宣地冲当时最受男生欢迎的英英微笑。
　　她是他篮球场外忠实的观众和支持者，理所应得地专职为他递水递饮料，即便初中二年级的他在球场上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角色。

　　六年，没有人知道这六年英英是怎么坚持过来了，她看着他从一米四的矮子长成一米八的英俊少年，为他做着数不清的默默无闻的事……

　　甚至中考前，为能与他同校，英英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初三，她玩命学习，每天只睡三小时，努力的结果却并不理想，差几分才够分数线的她望着校门口的榜泪如雨下，后来还是老爸想办法给她弄了个转学借读的名额，才勉强进入重点……

　　那段记忆像深深烙在脑袋里一样深刻而难以忘怀——十五岁的尾巴，高一大扫除，英英在走廊遇到帅气的蒋飞，男生漂亮的眼睛顾盼生辉，站在转角的阳光，探头看她:，随即笑道“英英，你的衣服好像脏了。”语毕埋头仔细替她拍掉不小心蹭在手肘的白墙灰，四目交接，脸红心跳。

　　这份几近失去自我的追爱行动，结果似乎越来越接近英英躁动的心，她的努力仿佛随时都能修成正果。
　　尤其那些对英英持有好感的男孩儿，更加唏嘘。他们看到英英为蒋飞买早餐，洗衣服，过生日，甚至无时无刻围绕在他身边待命，便不得不打消追她的念头。而蒋飞对此亦是理所当然照单全收，偶尔还会半开玩笑地为英英挡下外校来的烂桃花。
　　他们之间，只隔着层窗户纸。

　　英英以为这份感情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没想到原来一切不过是粉红色的泡沫，轻而易举便破灭了。
　　当丁家珍耀武扬威地穿上与蒋飞一模一样的情侣卫衣，在校园走来走去，当所有人都用奇怪地眼神追问她时。
　　那感觉，就像被狠狠扇了一耳光，懵的。

　　于是英英望着与丁家珍亲密无间的蒋飞，心里别提对难受了，她不知不觉吃完三大杯冰激凌，肚子再也爽不起来，翻江倒海，不慌不忙跑向厕所。
　　蹲在隔间，对着小化妆镜，英英才挤了几滴眼泪。
　　诚然，她不想认输，可惜总输的一塌糊涂。在家中，优秀的姐姐，让她的所有努力看上去都像是个笑话，而现在，她又不得不承认，不但成绩没有家珍好，长相似乎也是对方略胜一筹。
　　无奈叹口气的当儿，对着镜子龇牙咧嘴抠掉牙缝里的辣椒碎屑，捋平头顶翘起来的短毛，然后整理好裙子走出去。

　　只是，冤家偏偏太路窄，抬头间，就瞅见了最不想打照面的死敌正站在水池边妆模作样洗手。

　　透过镜子，家珍见到英英，回过头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还殷情地打声招呼。这次英英可毫不犹豫，帅气地白了一眼，转身就走。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上次被家珍那疯丫头在学校挑衅，后来打架不成，后来丫倒假装受害者伙同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到处散布谣言，搞得人气不错的英英成了众矢之的，那滋味，一点儿都不好受。

　　谁知，刚进走廊，英英便看到蒋飞在尽头徘徊，随即想缓缓兵绕道。却没曾想蒋飞急急忙忙大步走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隔着一层雾，他叫住她：“齐英英，你不觉得你很过分么？”
　　“啊？”英英吃了一惊，没能反应过来，蒋飞便麻利地从衣袋掏出样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那是王思瑶去沿海某地旅游，给她带的礼品——镶着贝壳与铆钉的钱夹。
　　后知后觉，英英慌忙摸向身侧，才想起方才上厕所，看没什么人，便怀着侥幸心理，把淑女挎包搁卫生间水池边儿了。

　　蒋飞麻利地展开英英钱夹的搭扣，里面的景象一览无遗，而照片位，赫然是蒋飞的笑脸:“是，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但你想要照片管我要啊，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算什么？！”

　　英英呆住，压根不记得见过这张照片，也从不干蠢事，将一个男生的照片塞钱夹让喜欢窥探秘密的老姐老妈发现，她还没想不明白。过了几秒，脑子才灵光，终于回忆起卫生间里丁家珍不怀好意的样子，也才明白又被摆了一道。

　　蒋飞不管这些，只管冲英英继续吼，眼睛都泛红:“我妈过世，这是我和她唯一的合影，你把照片裁了，另外的还我啊？！”。

　　“我，我不知道，我从没拿过你照片！！”英英不算口才绝佳的辩手，尤其是面对蒋飞就更变本加厉，“你，你，你快把钱包还我！”

　　没人知道丁家珍是怎么不声不响与英英擦肩跑过，她迅速挽起蒋飞的手臂:“小飞？出什么事了？”

　　“你刚还说齐英英把钱包落卫生间，好心让我帮她看着，免得丢钱，可你知道我发现什么吗？！”他急忙给丁家珍展示，“看啊！！我和我妈妈的合影，之前找不到了，想不到是她偷的，还给裁这样！”

　　见围观者越来越多，英英更想急着辩解:“我才不是小偷！！照片肯定是丁家珍放进去的！”。

　　听闻此言，刚刚还满脸关切的家珍，迅速转身挡在蒋飞面前与英英对峙:“我知道你喜欢小飞，可他不喜欢你啊，这次做的太过分了，你怎么说我不要紧，照片对小飞特别重要，赶紧把裁掉的还回来，跟他道歉！”

　　英英被莫名冤枉，心里终于又气又急：“你胡说八道！不是我拿的！是你陷害我！！”
　　周围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大家窃窃低语，家珍计谋得逞，脸上伪装的无辜表情好像更加令人信服。英英想起在学校发生的事，她真的不想重蹈覆辙。
　　唯一能想出的办法便是撤离现场，结束这荒唐的一切，她扬手想抢回钱包，才刚靠近丁家珍，那丫头忽然咣当一下跌倒在地，摔得特重，鞋跟都断了，英英见状，脑袋嗡得一声，只知道这次又完蛋了。

　　蒋飞急忙去扶，抬头看着英英，除了方才怨恨的眼神，这次还有怒火:“你还有没有人性！！家珍好好跟你说话，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动手？”
　　“我没！！她自己摔的！！”英英已经无力扭转局面，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不想蒋飞看到她的眼泪。
　　“你以为大家是瞎子吗？！这么多人看着？当初在学校，你就见家珍不顺眼，有什么你冲我来啊，找我女朋友算怎么回事儿？！”蒋飞冷冷地瞪视，此刻眼里就像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小心翼翼扶起躺在地上假装可怜的女友，安慰了一阵，随后抽出那张引起祸事的照片，把钱夹狠狠摔在英英脸上:“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太倒胃口…”说完，转身扶着一瘸一拐的家珍扬长而去。

　　英英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钱包上的金属配件，把脸颊刮得生疼，围观者们却像看猴子一样，甚至几个顾家亲属面露厌恶，窃窃低语，内外都是责备英英在顾家人最重要的日子闹事，扫了兴。

　　她捡起地上的钱包回到厕所，看到洗手台边淑女挎包拉链还开着，里面乱糟糟的，明显被人翻过，心里就特别难受……要是刚才她出来时，不那么粗心，也不去着丁家珍的道儿！就不会被冤枉了！
　　眼泪吧嗒吧嗒落了几滴，她咧着嘴使劲顺气，想起六年来最喜欢的蒋飞，就算不能一起，至少还能做朋友，如今成了仇人，她所坚持的那些难道都要抹杀么？！！名誉毁了，人气没了，那她还有什么？

　　英英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划出的红印子开始渗出血珠。心里更加难受，憋得腔子都要炸开。

　　想到顾磊，想到瑶瑶，如此重要的日子，她顶着红通通的鼻尖和眼睛，该怎么解释？
　　王思瑶明明嘱咐过她，十八岁生日是顾家人重要的成人礼，这一天决不能出差错！！

　　她的心情已经跌入谷底，努力憋住泪，在多事的路人注视下，走出店门。

　　外面淅淅沥沥已经下雨，她在门口的寒风中冻着，拦了十几分钟车，摸出钱夹，心头一阵痉挛，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

　　钱夹里，竟是空的，连银行卡也不翼而飞了！
　　她以为是粗心，放错地方，又仔细翻找几遍，仍旧没有，才只得目送着好不容易拦到的出租车开远，于是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她丢失了整个月的生活费，回不了家，该怎么办才好呢。

　　受不住人们越聚越多眼光，她终于转身跌跌撞撞冲进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