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樊》文彣

12、车祸（二）

　　偌大的医院里，挤满了人，水泄不通，更有甚者，楼道里都加了病床。
　　简显他们等在外面，医生刚刚把顾瑶从手术台上抬下来，正在赶往重症监护室的途中。
　　顾瑶躺在手术床上，睡得很安静，胸口伴着呼吸器有节奏的上下起伏。简显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对于顾瑶，他带着万分歉意。
　　“家属留步。”一个微胖医生拦在正准备跟着进去的顾正明面前。
　　顾正明悻悻探了探头，看着早已伤痛不堪的顾瑶。
　　简显透过印花玻璃窗，隐隐看得到里面正在忙碌的医生，表现得异常平静。他多想正躺在床上的是他，他一点也不想让那个面容娇好的女子躺在病床上。
　　“家属进来。”刚才那个微胖的医生半开着门，手中拿着一本文件夹，又从文件夹上取出一张单子。
　　“根据我们症断，顾小姐的下肢受到严重的压迫，如果不及时做手术，恐怕要面临截肢的风险，但是手术费很贵，你们家属商量一下，尽快给我答案。”他举起那张单子，是一张B超图，远远看去，确实能看得到他所说的压迫。
　　简显一下子再也绷不住了，内心悲呺，说不出的痛。
　　他抓起那张B超图，眼泪不住的往下流。“不管多贵，治。”同时出声的还有顾正明。他们难得一次同时开口。
　　“好，你跟我来办公室。”医生对着顾正明说。“你们可以进去看了。”
　　简显第一个走进去，蹲在顾瑶病床的右边，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淡淡的体温，以及微动的脉搏。
　　你一定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顾正明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怒不可遏，他无法忍受简显这样和女儿亲近。
　　“你给我滚开。”顾正明大怒道。
　　简显充耳不闻，依然在那里默念着什么。
　　“我说过你不准再靠近我女儿的，你听不懂是吗？”
　　默不作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算了，我看他也挺难过的，让他呆一会儿吧。”顾妈妈拦下正在怒火中的顾正明。
　　滴答滴答，病房里的四个人沉默着，唯有心电监护传出的声音与这沉默交相辉映。
　　夜已深，王韬拍了拍简显，“你休息一下吧，我们先看着。”
　　“不。”
　　王韬虽然心里也着急，但也不再说什么。转过身问坐在椅子上的顾正明和顾妈妈:“叔叔，阿姨，你们到现在都还没吃什么东西，饿了吧，我下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王韬，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们家瑶瑶，我们不饿，你下去自己吃吧，顺便给简显也带一点。”顾妈妈比起顾正明来要和善一点，面由心生，顾妈妈四十几了，仍然保养得很好，从面上看，是极好说话之人。
　　“嗯，那你们先看着，我下去给你带上来，有什么事再叫我。”说完之后看了一眼顾瑶，才不舍地离去。
　　“滴……”心电图显示异常，简显大叫道:“快叫医生。”
　　顾正明此刻也不跟他计较什么，毕竟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的女儿。
　　医生很快过来，把简显他们赶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危机解除。
　　“有什么事即使叫我们。”医生临走前丢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可能是还要照看其他人。
　　“谢谢医生，谢谢。”简显说。
　　医生出去的时候，王韬正好赶来，急忙问:“怎么回事。”
　　顾正明说:“没事，头一夜就是这样的，可能要辛苦一些。”
　　“嗯，那就好，叔叔阿姨，我随便买了些吃的，你们先凑合着吃，这大半夜的实在找不到什么吃的。”
　　“你有心了。”顾正明接过两个饭盒，将一个递给顾妈妈。
　　“简显，你也吃点吧，别饿着了，瑶瑶醒来该担心了。”
　　“你先放着吧，我不饿。”
　　“哎。”王韬长叹一口气，才把盒饭放到柜子上。
　　“叔叔，你明天还要上班，要不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简显看着就行了。”王韬看着疲惫不堪的顾正明问。
　　“没事，我把明天的行程推了，没什么事能比得上我女儿。”顾正明强忍哈欠回道。
　　顾妈妈说:“王韬，还是你先回去吧，你能把瑶瑶送到医院，我们已经很感谢你了。瑶瑶能遇上你们这些朋友，真是她的幸运。”
　　“阿姨你言重了，我和瑶瑶从大学就认识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来得特别早，一夜未眠的简显仍然在为顾瑶按摩着她的手脚。
　　“简显，你别守了，回去休息一下去上班吧，王韬也是，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以后你们有时间了想来看看瑶瑶再来吧。”顾妈妈看着满眼血丝的简显，心里感动，又有些不忍。
　　王韬说:“我上不上班都行，我的店我会叫人看着的，不行就先歇业。简显，你先回去吧，我昨晚睡了觉的，你一晚上都没睡，回去休息一下吧。”
　　简显说:“我不困。”
　　他们知道现在说什么简显他都听不进的，也只能任由他去。
　　一直到第三天，顾瑶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简显一直陪在她身边，三夜未眠。顾妈妈担心再这样下去简显会撑不了，所以直接把简显架回去，让他先好好休息一下。公司里的事简显也搁下了三天，胡中行途中来了几次，巧的是他每次来顾正明都没在。
　　心力交瘁，胡中行把简显送回去的时候试图开解简显，不过简显就这样一直瞪着眼睛，远远地看着前方，从未搭腔，胡中行也不自讨没趣，只是将简显送回家之后说先放他几天假，公司的事他来安排。
　　简显回到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里都是顾瑶浑身是伤的情景，自责，难过。
　　三夜未眠，任谁都撑不住，简显终于沉睡过去。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顾瑶总是用一个眼神看着他，恨，责怪，看得简显心如刀绞。
　　这几天简显手机一直关着机，睡了一整天的简显醒来打开手机一看，全是朱薇的电话。他试着拨一个回去，那边传来一连串的责问:“这几天你怎么一直关着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没事。”
　　“你知道吗？如果你再不开机我就要过来了，我真的很担心，你以后车这样了，有什么事先跟我说一声，免得我担心。”朱薇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接着又说:“我要开学了。”
　　“嗯，待会儿我把学费打给你。”简显忙着起床去医院，也没跟朱薇多说。
　　“你不用给我，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都这种关系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么多干什么。”简显有些不耐烦。
　　朱薇似乎感觉到简显的不耐烦，也只好答应:“好，当我给你借的，等我毕业了我还你。”
　　“再说吧，我现在有事，出去一趟，有时间再打给你。”
　　“好，手机别关，照顾好自己。”
　　简显回到医院的时候只有王韬在那里，顾正明应该是上班去了，至于顾妈妈，可能是出去了。简显说:“你的店还开着吗？”
　　“先不开了，反正我又不是靠那个吃饭。”王韬端着脸盆，给顾瑶擦脸。
　　“我来吧。”简显接过脸盆，王韬坐回椅子上休息去了。
　　王韬突然问:“顾瑶那天是去你那里吗？”
　　简显心头一梗，伤心事再次泛上心头。“是。”
　　看着简显自责的样子，王韬安慰道:“别自责，这并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简显不说话，手上忙着给顾瑶擦脸，突然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继而又继续着同样的工作。
　　中午的时候，顾妈妈带了两个人来，这两个人前两天也在，是他们家的佣人。照顾病人这事，她实在不放心交给这两个粗心大意的佣人，所以她都是和王韬轮班值守，这是简显回家休息以后的事。顾正明每天都会来两次，来的时候要么是交医疗费，要么就是陪顾瑶说说话，虽然她听不到。
　　“简显，你来了，怎么不多休息休息呢，你看我，也不知道你在这儿，只给王韬带了饭，要不你等着，我叫小周回去给你做点。”顾妈妈准备叫她的佣人小周回去，被简显拦下，说:“阿姨，你别管我，我刚刚吃了。”
　　“嗯，那好，有什么需要给我说，你们俩天天帮忙守着瑶瑶，我真得好好感谢你们。”
　　下午的时候顾瑶的一群小姐妹来看她，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顾瑶，一个个心里总有些伤感，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说车祸就车祸了。转而又安慰顾妈妈，让她宽心些，上天一定会眷顾顾瑶的。
　　一个个轮流上前跟顾瑶说说话，试图刺激一下她，让她醒过来，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丝毫没有奏效。
　　她们待了很久，临走前给简显说:“简显，你先辛苦些，我们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照顾她，等她醒来了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简显回道:“没关系的，你们忙的话就先回去吧。”
　　夜幕将至，天空中的星星三点两点，像躺在病床上的顾瑶一样虚弱无比，暗淡无比。顾瑶的脸也像黑夜，憔悴，却很安静。
　　这黑暗的一夜，终将会迎来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