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酒与孟婆汤》口蹄疫天下

86、天蚕锁骨

　　PAUL已完全没了气息，原本雪白肤色青灰一片，唇面焦紫，刚才那记手刀，怕已将他内脏震碎，好在微弱脉息中还有一丝余温，定是大和尚佛家涅磐心法的神奇功效，不过那一掌旨在夺命，罗玄明显使上七分力，此时若要替他续命，非得内力修行极高深者方可为之。

　　“你这个疯子！”我稳住心神，当下心生一计，要救PAUL，唯有这般，我蓄足情绪，对着不远处的罗玄大声控诉，貌似精神崩溃,珠泪如瀑：“对一名无辜之人你尚可下此毒手，若有朝一日我又碍着了你心中大念，你又会如何待我？!你这般目无天理，草菅人命，这世上哪个女人胆敢与你儿女成群、儿孙满堂？！谁爱去谁去！”

　　我这般哭诉，状似悲天抢地，实则暗蕴了一丝女儿家的嗔沮不安，他听我如此道来，果然怂动，当下缓缓近前道：“他还没死。你若答应与我百年归老，师父放他一条生路又有何难。”我有意不搭理他，兀自怂着香肩抽泣，这招欲擒故纵果然奏效，见我再不理睬，他凑前轻言：“师父本也不想杀他...今日只当给个教训，他还有救。”言毕将PAUL托起扶正，凝神出掌，潺潺往他体内贯入真气。

　　天空已泛鱼白，山幕微明，渐染霞光，我紧张盯着运息疗伤的两人。方才罗玄出手虽不算至重，但以PAUL身体修为毕竟如螳臂当车，这番重创实已经脉尽毁，五内俱裂，只是罗玄当年看家法门之先天罡气，威力无穷宇内无匹，若能用以接脉续命，则事半功倍，只是如此一来，势必耗损他真元。怕他不肯全力以赴，我有意对着PAUL喃喃道：“都怪我白白拖累你一条性命，你若醒不过来，我也无脸苟活下去。”罗玄眉端一蹙，当下疾点PAUL太阴、太阳、太中、太忌四处生关大穴，双掌交搓，蓄势冠力，厚积勃发，溯风过处，荧光吐露升华，二人头顶紫雾蒸腾更甚。我适才放下心来。

　　至午时三刻，PAUL周身汗渍淋漓，罗玄额头也遍布晶莹，不复方才精神抖擞。见时机已至，我猝然发难，运足真气于指，疾风绵延，连封罗玄周身十六大穴，执起龙舌剑柄，冲他背心通关贯力捣入，再反掌一推，成功地将他体内先天正罡之气源源导入四掌相接的PAUL体内。最后关头得此真元大助，PAUL脸色迅速红润生霞，我心头暗喜。此为实也属防范之举，虽然会令师父真元损耗，但师父心法高深，不出几日即可复原。期间我便可趁机带着PAUL远走高飞。

　　PAUL容颜舒展，沿着浑厚真元导入缓缓吐出一口大气，深远绵长。我知他内伤已痊愈，当下止住输导之势，如此做法毕竟不正，尽管PAUL是为罗玄所伤，但为师为夫，他对我的情分都犹在心头，我毕竟怀有愧疚。但，也只有趁罗玄全神贯注，真力不可妄动时，我才有机会制住他穴。

　　“觉得怎样？”见PAUL神色初返，我一阵开怀，回头再看罗玄，也是神色如常，只是额头遍布豆粒大小的汗珠，我犹豫一秒，上前卷起袖口替他一一抹拭干净，脑海中不由忆起当年山中替他抹拭汗珠的情景，胳膊上顿时酸涨起来，那时这条胳膊遭他打落，如今却能对他肆无忌惮，我心下一酥。于深穴封锁中似是仍能感知我的动作，他唇线微启，闷长一叹，我这才稍感宽慰。知道此举于他无甚大碍，对我还是很要紧的。

　　“我...好像死过一回，但是又活过来了？”我搀扶起PAUL，他靠在我臂弯里软绵绵发问。“没事就好！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心神不宁地瞥了眼盘腿端坐的罗玄，脑袋顶在PAUL腋下，吃力地撑起他180磅的虎背熊腰急着离开。“他自己能走。”没出两步，身后音和风细雨，我受惊回头，罗玄从山石上悠悠立起，轻掸去白袍上的尘砾。

　　我俩相互搀扶着惶恐后退，罗玄目光幽暗，从PAUL身上挪回我身上。“晓枫，雪花神剑。”PAUL在我耳旁低喃，我一激灵，他已展开剑势。罗玄见状一笑，对我道：“也罢，你我恩怨今天便作个了断，日后随我归隐哀牢山，从此尘世与你，两极而处。”我一听之下，顿觉似曾相识，心火扈地蹿起：“你行吗？”龙舌出鞘,寒光汩汩。

　　“师父从未教过你武功，今天就让师父看看，这些时日来你无师自通究竟长进如何。”罗玄轻撂袍裾下摆，一派细雨和风。“一千年前你就看到了！”虽然明知现今难较当年论，我还是不依不饶守着一张嘴狠。PAUL看我一眼，有些丈二和尚。罗玄轻叹，伸出一手招徕，示意出剑。

　　雪花神剑连势起舞，缥缈万变，罗玄在绵密剑影中移形换位似神风来去，迎着咄咄芒辉进退自如，见招拆招。每逢我剑锋直面，他只一昧避闪，却连招架都不曾。我心头羞耻，被他在武艺上这般讪笑，我聂小凤若不能赢回当年意气风发，这便从了你得了！感我心性一起，龙舌剑又虎啸龙吟起来，龙舌剑一动弹，连带 PAUL手中灵蛇剑亦跟着灼然光耀。双剑一并，吐瑞生华，蓝星四溅，万里晴空惊雷一掷，顿时暮野阴霾，四合天变，漫漫雪花瞬息飘至，山峦顿镀。

　　雪花神剑，总算不负深望。

　　罗玄透过茫茫雪霁看我，目光森冷冰凉仿佛石碑的温度。“晓枫，天道恨晚！”PAUL喊，我回身接应，双刃锋芒卷起千堆雪，万顷波，挟带碎星破月之势功向罗玄。见我俩来势汹涌，他面色不善，侧身一按将我手腕捏住：“我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我闷声掸开他胳膊，并过PAUL剑身，口中喝道：“翻江倒海！” 剑锋疾如骤雨，勇往直前。

　　“你不知自爱，逼我这么做！”他语调阴沉，一股隼戾之气隐透其间，“PAUL小心！”我当下一慌，“藕断丝连！”PAUL紧攻而上，口中念念有词，罗玄一闻之下，眸中精光乍现，森狠至极，活似两度在哀牢山涧扼住我与PAUL颈项那般，我心中暗叫不好。

　　“欲语还休！”PAUL已用上记忆中我俩那晚所参研剑式的最后一招，原本后面还应有招，目前也只得将它认做了杀手锏，而这招也足够强劲，使来剑虹耀日，大地飞霜，星芒流窜，冷电贯空，万马奔腾之势朝罗玄面门席卷而去，PAUL这招也是用尽全力，背水一搏。八年了，屡次受制于罗玄，他又何尝不怒。

　　见他这般倾身打法，罗玄不怒反笑，拂袖一扬，身子腾空遁出丈远，PAUL提身紧追直上，两人身影裹成一团，掌风澎湃此起彼伏。雪雾皑皑，我的视野一片迷蒙。突闻前方惊雷一炸，地动山摇，PAUL漆黑身影从半空坠下，我尖叫着扑去，不及接住，眼看他生生砸落地面，震起一片雪泥。拾起他脉搏一探，我心如雪线，他周身武功，包括刚给他渡入的先天罡气已全部废去。

　　罗玄如纸鸢般轻灵遁落，风雅如常，我怀抱PAUL僵硬身躯迎着他目光簌簌发抖：“别过来！别过来...”

　　“你还爱我吗？”他突然停下脚步，音色恍惚。“别，别过来……”PAUL在我怀中呕出好大一口血块，我慌声不迭，泪涌如潮，手忙脚乱地擦拭，对他置若罔闻。见我如此反应，罗玄眸中痛苦涌现，剧化为一股深刻犀利，他右手五指一曲，隔空贯力，嗖一声将PAUL从我怀中提去。”你要干什么?!“我阻止不及，他右掌一揿，PAUL被按坐地面：“我这样做,让你们永远不能再练雪花神剑！”见他指弯如钩，扣住PAUL肩头，“你疯啦！！”我尖叫出声，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不待我起身，哧溜一响，钻骨入肉，PAUL的惨叫已震彻云霄。“不要！”撕心裂肺的哭嗥再次由我口中贯出，两世囚骨，变本加厉，我身他身，一样寸断肝肠。

　　PAUL痛得周身发抖,蜷缩一团,伏在雪地上剧喘连连。我失去思考，恣泪汪洋地呆望着眼前这个两度使用天蚕丝贯入他人血肉之躯的男子。他是谁,他是谁,我不认识他,我从不认识这样的男人,我从没认清过他。

　　“不爱我没关系,”他语调幽幽：“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联邦调查局的空降机随后赶到，将山涧围堵得水泄不通。PAUL被军用担架抬上直升机，“罗先生，我想他俩也许想多呆一会儿，不如先把晓枫交给我，等我一起录完两人口供你再来接她如何？”万天成观察着罗玄表情，沉声提议，罗玄瞥他一眼，冷冷道：“万兄，晓枫既然是交给我管教，自有我管教的方法。她跟暗流一点关系也没有，异度落网已足够你回去邀功了，你走吧。”

　　万司长无奈地看我一眼，爱莫能助的目光令我明白最后一线逶迤希望就此破灭，我神情木讷地目送着军医们将PAUL抬进巨大舱口全力施救。他上半身因骨柙内深锁的天蚕丝而纹丝不能动弹。我深知那种痛楚，一触钻心的骨肉之炙，一念至此，周身便严寒四起。我不自觉地抱紧双肩，仿佛当年那两枚细韧无比的天蚕丝这会儿还嵌在琵琶骨里，锥心噬骨，幽幽作祟。

　　PAUL这回竟是从国安部里潜逃出来的，早在踏入NSD的那刻，他的身份已被莫名公开，异度“自投罗网 ”。后来他在堵截的灰魔作案纪录里却发现我俩身份地址早已暴露在灰魔火线网下，那两头异形是美国51区绝密生物试验的先头军，原本计划放生于洛基深山无人区48小时以观察其生物链地位，两头异形体内都嵌置了自动□□，一到试验结束便自动引爆。当晚灰魔攻入信息库修改经纬数据，导致军方错投200华里，放到了异度与暗流隐居的深山小屋后。时至如今，灰魔还在为一洗当年灭教之仇对我俩赶尽杀绝。PAUL发现这一要命篡改后，拼命潜逃回来救我，期间万司长暗中给予他不少方便，包括将收缴的武器灵蛇剑完璧归赵，想不到如今的万天成竟是愿意相助的，只是一切在背景云山雾罩的联邦药业巨擎罗玄面前，太过无能为力。

　　机舱内医师挂起点滴，不得不触碰PAUL双臂，PAUL发出痛苦的闷哼，我流着泪挣脱，往直升机奔去。因剧痛而清醒，PAUL一见是我，嘴角竟又欣意盎然起来：“别怕，我马上就回来接你。”他不顾钻心痛楚，抬起右臂抚摸我脸，我无声苦笑，滚烫泪水断弦般坠落：“以前我总想把我的故事说给你听，现在我知道不必说了，因为无论真相如何，你都不会改变。我要你知道，我聂小凤生命里最幸福的事，就是遇上了你。”

　　“够了！把他带走。”PAUL还想再说什么，被罗玄厉声打断，他嗓音苦闷阴抑，下达的指令却如山势倾倒般立竿见影。驾驶员抱歉地看我一眼，合上厚重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