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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狭路相逢 ...

  •   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能怪社会。

      当天象小心翼翼地跟我要以前PAUL和我钻研P.S.CONTAINER的工作日志时,我就知道他小子想接着我们当年的项目继续跋涉。我更没想到的是才瞄一眼他发过来的新载体分子式,我委屈了多年的科研泪顿时夺眶而出,“YY的,你怎么整出来的?”我又妒又恨,咬牙切齿。如今就连当年那个大傻陈天相都能爬到我头上,着力勇攀诺贝尔桂冠了。

      “不告诉你。”天象在视频那头难得激动得摇头晃脑:“说真的,你俩当年也就差那一步了。还记得你当时说那个TRIGGER(契机)是什么来着?”
      我努力在记忆里搜索那段往日信息:“师父。。罗老师当时跟我说是刚果盆地的一种血兰花。”

      “那只是可能性的一种!”天象激动地打断我:“我这儿有个新契机,以前跟你提过。。。不过现在断言还太早,要等试验结果全出来才能下注。老大,你答应过帮我的,把你们当年那些宝贵纪录都给我吧,反正你跟洋师兄现在也不干了。我要真拿了奖,咱四个均摊!”

      “四个?”我纳闷儿。“忘了跟你说,我下个月结婚,一定过来喝喜酒啊!”天象在屏幕上笑得憨厚。“哪家姑娘遭了你毒手?快给张照片瞅瞅!”我双目圆睁,笑得合不拢嘴,这小子终究是捱不住了!

      照片传来时,我看着渔英华探员阳光般明媚璀璨的笑容直发愣,虽然事前心里就有丝隐约的预感,然而令我发愣的不是照片上那个幸福的准新娘的确是她,而是那张脸庞上洋溢的笑容,那是一股由内而外散发的幸福,一种令女人眼光一碰心里便再也不能平静的幸福。

      她终于解脱了。因为她遇上了他。我心中暖暖的,突然想要跟妈妈好好地谈一谈。

      当天,我电话问过PAUL的意见后便忍痛挥泪致电斯坦福大学电子文档室,授权将我俩七年前保留的那个电子储藏柜的密码交接给了已在学校任职的助教程天象。

      师父返美已经一天一夜,这会儿也该下飞机了吧。我想趁他归来之前主动解决好他与母亲之间的历史遗留问题,届时就算给他送上一份回归大礼。

      “妈妈。”我试图轻松愉悦地坐到母亲跟前,并以一种极为开朗活泼的语气说话。妈妈仰着涂满墨绿色海藻面膜的素脸不苟言笑地看我,由于收紧的面膜功效,她脸部轮廓这会儿犹显美仑美奂。另外,我知道现在随意发怒是很伤皮肤的,所以我特地挑选她作面膜美容这个宝贵时刻来与她进行对于情之一物的根本交流和理性探讨。

      “其实师父他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试图寻找一些中性字眼来导出我跟师父当年经历的一些两难话题。“小凤,娘全都明白。”母亲未等我展开,出口便用上了一千年前的称呼,即刻又落于平常:“妈妈都看在眼里,这些事说到底是你自己拿主意,只是你若选择不好,妈妈会比你更难受。你愿意看到妈妈难受吗?”

      “不!” 母亲竟然用上了这种类似半逼半诱的谈判方式,我还没出口,她已图穷匕现。“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苍白无力地试图转圜,“你知道就好。”母亲的声音蒙上倦意,似是不愿与我在这话题上深谈:“如今你应有尽有,不好好珍惜现下人生,说不定将来还要后悔,娘不想再看你跪在我面前流泪。”最后半句的声线骤然放轻,却同时重重扣上了两人的底线。

      我伫眸凝视母亲藏在面膜下的精致脸蛋,这会儿那下面即使有泪,我也不得而知,一如现实下的真相,一如光阴中的玄机。或许母亲是对的,人间最深的因果,便是没有因果,或压根无法追溯。公道的意义,也许早在师父饮下不老酒的那一刻就得以声张,而我个人的坚持倔拗都不过是光阴轮回下不痛不痒的副产品。既是如此,我又何必执着于当年聂小凤的执着?聂小凤其人,就像历史剧中出现过的华光逸彩的一幕,对如今的我聂晓枫来说,最好的结果便是该放则放吧?流星过后天空依然生动清澈,大千世界斗转星移,浪花淘新,岂不快哉!浮生在世,何必蹉跎于被其中某一点有限坐标定位的价值与取舍,爱恨与情仇?

      可是,一想到师父的眼睛,我那贯彻天地、直通古今的豁达感便立刻疲软下来。爱情,毕竟是亘古繁衍、弃之弥艰的话题。

      师父只说不准我去找他,没说不准他来找我。

      所以当PAUL出现在我家客厅时,我很高兴地迎接了他。七年来我俩都成熟了许多,坐在一块儿的感觉明显较从前生疏,但眉宇间那股亲切还在,且因时间的流逝而愈发醇厚。

      聊兴正浓时,天象的电话又过来了,这回是催我把以前新载体研制过程中某个反应的完整过程给他回溯一遍。“岂有此理!你自己不会做?”因为他打断我跟PAUL 叙旧,我很有些不耐,他却道:“我用的材料跟你不同啊,所以才要你原来的反应纪录作对比,你们那个文档偷懒,就这节漏了。”我想想好像是这样,当年因为那个契机出现得突然,我们就只顾着草草纪录反应成分和变化,具体过程被囫囵吞枣地带过了,反正评奖中那也不是重点。那时毕竟年轻,也没想过给将来留下点什么步骤与纪念。

      天象声音很高,连带PAUL都把他抱怨之词听得一清二楚。“我们当时最后做的那个试验,的确没有留好纪录。”PAUL这么对我说,想是要证实天象的话。天象耳尖,立刻道:“好啊师姐,我说您今天大发雌威,原来重色轻友了啊?PAUL在你那儿?我,我没破坏什么吧?”这混帐东西,声音竟敢有意越放越低,这年头还真是鸟枪换炮了。

      “老大,您在就好,快帮我劝劝师姐,我这儿正等着材料下锅呢!您俩行行好,百忙之余就抽空帮我把那实验复述一遍吧!”三年前PAUL被BLOOM从冰岛调回了斯坦福,跟天象在一个实验室工作,所以他俩一下就能听出对方声音。发现PAUL也在,天象也便愈加轻松愉悦起来。

      我俩只好停下往日追忆,老老实实开始回溯当年引发那个契机的步骤。“我的信箱上可能还有些备份。”PAUL这么说着,便上了线,我看他在服务器里输入那个我这些天来再熟悉不过的信箱名和密码,登陆界面后,我整个人顿时傻了。

      PAUL 在成堆的解码文件里翻出一个PDF的学术文件备份:“就是这个,当时时间太紧我就临时做了个PDF放信箱里了,想不到还能打开。”那头一直抱着话筒静候佳音的天象一听就激动了:“快,快发过来!”PAUL从自己信箱上搜出他的邮址,打个压缩包把完整文件发过去。“收信吧。”PAUL对话筒说。

      “喂,这可是我们几年的心血,你拿了可好好利用啊。”我语重心长地嘱咐天象,明显他还要反驳什么,却突然收了口,电话那头传来电子门开合的声音,他这会儿肯定在实验室,那关门声我再熟悉不过了。

      “罗老师!”那头传来的声音异常兴奋,罗老师驾到,意味着再有看不懂的试验也有人能给他讲懂了:“我在跟晓枫师姐说话呢,您要不要也跟她说两句?”我刚想喊不,下一秒也只得把声音藏在喉咙口。师父平缓的声线已回荡在耳边:“这两天过得怎样?”

      “我很好。”我不安地瞄一眼身旁的PAUL,他明知是师父的来电,却充耳不闻地查收着邮件,好似眼前一切都与他无关,想不到PAUL与师父在这种状况下面对彼此存在的方式竟是如出一辙----沉默。我在心里叹口气,无奈之下还只得继续对着话筒主动出击,以冲淡此时心头的些许紧张:“...你这两天还好吗?学校的问题解决了吗?”

      “学校的事上午就忙完了,我今晚班机回国,明天就能陪你吃夜宵了。”师父音色里笼着笑意。这么快!他离去还不满三天,如今他还真是争分夺秒,我心头嘀咕。

      “好,那...您一路小心。”我有些支支吾吾,刻意的关怀。然而经历过空难风波,我倒真不希望他在交通上再出什么差池,如他所说不老酒已失效,他已不是长生不老,那么如今他便只能算个身负异秉的正常人。正常人要规避的风险他还是应该规避的,就像当年万夫莫挡的大侠也会被金蜥蜴放倒。

      “我会。你也是,乖乖在家里等我,一个人别出去乱跑知道吗?”师父语调轻柔,最近他一贯对我如此,宠溺昭彰。我知道一方面是由于他担心灰魔对我不利,那日在哈根达斯里我将自己告发灰魔的英勇行径跟他汇报后,他对我未加褒扬,竟还叹了口气。另一方面,他是不愿再等再忍了,我心头有数。如今他情绪起伏也越来越不好预测,这倒是令我担忧愈甚的现象。

      挂上电话,PAUL即刻从电脑前站起来,准备告辞。他耳力很好,刚才师父对我说的话大抵被他听去大半,是以他此刻的情状也不再那么坦然无忌。对我一心一意、这么多年来同样未及婚娶的他,绝对无法在此时表现得无动于衷。尽管如今的他已很接近当年师父令我产生情愫时那稳重的年龄和气质,他也终不像师父,能够把一颗心藏到海沟那么深。

      “PAUL!”我轻声唤他欲去还留的背影,他回头看我。

      “为什么不嫁给他?”未及我喊他第二声,他忽然主动发问,语气中有一丝反诘。

      我愣住,正在思考如何回答,又听他道:“他对你好,你不嫁他,也不分手,也从不来找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在等什么?”

      我无比尴尬,从没想过有一天PAUL会这样咄咄逼人地对我。这一路走来,师父跟PAUL两人确实都给折腾了够呛。然而这又岂是我所愿?他们两个,由来苦了任一个都令我情难以堪。

      与我在客厅对视一柱香,PAUL终于转身离去,步履果断坚持。“异度!”我大喊出声,我只想看看他反应,错过今天也许就是错过了永远,如果他是异度,那么我的感觉便没错,这些天来我心中对“异度”给于的关怀帮助所产生的那些惟妙惟肖的复杂情愫,便没有错。因为同样的熟悉与信赖,只有他能给我,师父都不曾,只有他能。

      他果然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回头看我,我豁然一笑。悠悠浮世,山不转水转,若真有缘,上苍自不忍让你错过。

      “你就是那个‘缘分’?”他还有丝不易轻信,“不是缘分,是暗流。”我微笑着给他盏中斟茶,他轻抒口气,泫然一笑捂上额头:“我早该想到,除了暗流,谁能编出那么无懈可击的防御工事。”

      我受用地笑着,如今以全新的身份相处,我俩反倒对彼此过去的情侣关系生出一丝全新的省悟与新鲜感。当年,他不知我是暗流,我不知他是异度,一面两小无猜地恋爱,一面却还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飞扬跋扈、翻云覆雨,或许岁月荏苒中我俩早在网络上不分彼此地见过、交过手,然而如今这么坦诚地对坐了,他知道我,我知道他,曾经想像中彼此最佩服的对手与眼前最熟悉不过的脸庞结合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确定了彼此身份后,他的笑容顷刻便不再轻松:“你要多加小心。你知道这次空难,就是灰魔要杀你灭口么?”

      我震惊:“他们怎能这么做?即使是我...航班上还有那么多人啊!”

      PAUL摆手一笑,好似我答得幼稚:“那封名录犯了他们大忌,那上面制定的下轮攻击,也不单是为了弹劾某个非洲小国首领,那不过是灰魔垄断全球网监的前奏,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借非洲物价上涨,挤兑第三世界进口粮市场,加剧两大国际阵营的对立。”

      “而你那天偷来的那份名录,灰魔原本打算放置12小时,等最高层审阅后立即销毁,不想被你在那时误闯偷走,他们恼羞成怒,事后派出人手伪装网线维修工,在列支敦士登的局域网里一家家一户户地查,总算把你的门路摸到了。从那时起,他们就一直盼着你遭殃。这次坠机就是他们事先调换了临飞检验的报修数据,维修人员依照范本,把原本不适用此机型的推动器换下了原来那个,结果一进高空就会出现问题。本来这桩空难如果不是因为灰魔,是完全不存在的。”

      我想到空难发生时两名空姐谈论的引擎失控,冷汗侵透了脊梁骨,这是真正举手无回的血腥屠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到与难时空姐们面对死亡的坚定笑容,想到飞机上一名即将临盆的母亲在身旁恐惧地阵痛,想到当年冥狱对无辜世道的诸般作为,我心头一颤,悔涩的泪水翻涌而下。然而当年的聂小凤却也只得变成了今时今日的聂晓枫,才有这份忏悔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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