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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异形凶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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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登陆国际公共服务器匿名将名录E-MAIL去了联合国网络反恐办公室。我仍然小心隐藏着暗流的身份,说起来一个赏金骇客揭发了另一批赏金骇客,也是IT界笑谈一桩。
下午上街为临近的圣诞节购物时,途经一群大学生游行队伍,被拦下签了名。男孩女孩们举着五颜六色的大招牌:“AGAINST EXTRATERRESTRIAL COLONISM!”(反对地外殖民!)“RETREAT YOUR DIRTY FEET FROM UNIVERSE!” (把你的脏脚从太空里收回来!)“PUNISHMENT FROM GOD WOULD COME SOON!”(上帝的审判即日到来!)“THE UNIVERSE WOULD BITE BACK!”(宇宙会咬回来!)...我微微一笑,星际开发计划,那是很久远的事了。想不到一年前还真被联邦政府成功施行,但带来的负面影响也不容忽略。如今,反星际殖民的声浪都已波及到这片与世无争的欧洲净土上。我倒还隐约记得些与之相关的细节,好像曾有一枚华光溢彩的通灵翠钻在某一年某一晚某个人的指尖炽热逼人地闪烁着。
又是一年佳期到,同事们各自回国,诺大一个研究基地只剩我一人。窗外欢声笑语不绝,信箱里塞满一堆PARTY邀请函,我却一封都没有回复。无他,只愿好好享受今世今生这份自由的孤独。
“Hey, Scully, Merry Christmass!”保洁员Dan今晚跟我一块儿守在基地执班,我冲他笑笑,回到自己办公室打开音响,啃着昨晚联欢PARTY剩下的披萨,一股难言的苦涩突然泛上心头。我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交颈缠绵的过往,那些花好月圆的可能。若这是我的宿命,若我聂小凤或聂晓枫注定了生生世世都只能是个畏缩于爱情门外的游魂,那么即便选择孤独终老,也是一类高贵的固执罢,一如当年。
深夜,我从睡梦中惊醒,一阵凄厉尖叫在耳边嘎然而止。我听出是保洁员的声音,怎么了?!我纳闷地开灯,却发现电路全断了。短路?有人入侵实验基地?心头千万个猜想一闪而过,我犹豫片刻,人总是要救的。取过应急手电,我打开办公室的门,审慎地左右打量一下,黑漆漆的楼道内静寂无声,仔细听了一会儿,我小心翼翼地向刚才传来呼救声的楼下大厅走去。
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束所到之处,都如触电般惹得心头一阵没来由恐慌,生怕看到什么深藏于人类噩梦中的东西。我不怕鬼,因我知道世上有鬼,自己也做过。但此时此刻鸦雀无声的大厅里却隐隐弥漫着另一股诡谲凶残的气息,远远胜过了人类对未知自我的恐惧。
愈往惨叫声发源地的核磁共振实验室走去,愈觉一股持续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鼻膜。我的理智叫我停住脚步转身逃跑,人类的好奇天性却驱使着我前行的步伐,近点,再近点......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匍匐在地的人影,那头无辜的白发令我顾不得不安局势,推门而入,一脚却踏上湿润粘稠的地面,扑鼻的腥气清醒地提醒着我,那是什么。 “Dan?...”我小声呼唤,地面人形发出模糊的呻吟,我确定是他,赶紧走到他身边察看伤势,电筒照耀之处,我几欲呕吐出来。
Dan像被什么人摊在地上。原本身材壮硕的北欧保洁员,宽阔的胸腔大开着,错节的肋骨盘亘交茬全然走位,骨骼断裂处仿佛被大力从中撕扯开来、齐生生掰断,他嘴巴大张,血肉模糊的喉咙已发不出完整音节,红白相间的腔沫突突地汩出。我吓得短暂间失去知觉,这是怎么了?什么人夜闯实验室会对一个大活人下此毒手?!
“Dan! are you okay?”(旦?你怎么样了?)我伏下身子稳住他呼吸,他气管全断,暴露的肺叶本能徒劳地一张一驰,粉红色输气管裂口处像漏气的甲烷透着嘶嘶杂音。我顾不得自己手上有没消毒,当机立断伸出食指拇指交并着按住他断裂的气管,跟上面的断口连上,人为替他的肺叶接气。我不知这样做他可以挺多久,另一手同时掏出手机拨通当地警方和急救号码。“Who did this to you?”(这是谁干的?)我心中不敢置信,Dan已命悬一线,须得靠我手工为他续气才能撑到救护车来,尽管明知此地不宜久留,我却不能于此刻丢下他。
“That’s okay, you’ll be okay, Dan. I’m here with you, don’t worry…”(你不会有事,旦,我跟你在一起,别担心...)见黑暗中他聚焦明显涣散,瞳孔逐渐扩大,我知他撑不住了,赶紧挨近他耳旁悉心安抚,很多性命攸关的时刻都可以凭借生人的提醒呼唤让伤者保持清醒意识、支撑到最后支援出现。我勉力轻声劝着:“Security will be here soon, just one more minute…”(警察马上就到,旦,再撑一分钟...)
骤然间,Dan涣散的焦距突地缩紧,盯着我头顶上方剧烈颤抖,血渍斑驳的胳膊一把抓住我:“…get out…”(离开这儿...),一阵奇怪的咯咯声在天花板上响起,好像大鸟,又似猛兽,实验室中一时森冷阴霾起来。“go!”Dan 用尽全力对我吼,刚续上的气管一时震裂开来,我一慌,被他竭力一吼吓得重心不稳,跌坐在地。感觉冰凉的地板突然颤了一颤,我倒抽一口寒气,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下来了。
吱吱咯咯的声响越逼越近,我背脊森冷,我不敢回头。那声音好像磨牙,又似低笑,仿佛数十排大大小小的利齿在一张口腔里同时攒动,发出骇人听闻的交响重奏。透过眼前试验用大型水晶试管,我看见倒映的弯曲黑影,一歘一歘的尖锐背脊上鳞甲密布,渐渐直立的轮廓站成高大人形,伴着一条粗长的甲壳尾翼,末稍尖利如戟。我看向Dan胸前斗大的窟窿,心想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只听Dan一声惨叫,身躯已被鳞甲再次穿过,提将起来,倏倏血流顺着厚重的皮靴淌了一地。“Get out!”(快跑!)Dan冲我大叫,鲜血溅了我一身。我战粟着,分成两片的Dan相贯着扑通、扑通坠落在地,连着脑袋的一半还眨巴着眼看我。我遏制不住揪心恐惧,撕裂地尖叫起来。
下面的行为纯属本能,我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弹跳而起,敏捷一如前世里躲避余罂花的连环炮击;我自己也不知自己何时绕到高大的暖箱背后,蹭蹭登上储物柜,打开顶上通风管爬将进去。管道里很窄,想那玩意儿进不来,可我却忽略了另一个事实――那物事尖利的爪牙可轻易将寸厚的钢板扯裂!
果不出片刻,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在通风管外响起,管身突地剧烈摇晃起来,想是那怪物抱住了狭窄的通风管转经纶般耍弄着,要将我甩出管外,它甚至都不急着撕裂管身,仿佛欣赏着猎物垂死挣扎的恐惧远比立刻致死对方更令它兴奋。我听得管外抑扬顿挫的咯吱笑声和磨牙声,咬牙顶住周身撞击的剧痛和眩晕,手指死死抠住凹陷的壁沟,恐惧得泪流满面。好一场无有已时的噩梦!
咔嚓一声,重心完全轻了,我知道整条通风管已被它从墙根上生生拔下。脚下传来飕飕阴风,却是这家伙在对我脚心吹气,咯咯罧笑回荡在狭窄的管腔内。我呜咽出声,心里只恨自己为何要出得办公室,为何不去参加同事晚会,为何要孤独一人身在此处。
霎时间,管壁内突然安静下来,整个房间都静了。感觉自己身体随着通风管一阵腾空翻转,倏地又平端下来,好似被什么力道捧在手里。正纳闷儿间,咯咯声逼近,我身子又一空,随即一沉,钢管稳住不动了。那物事在外头不远处发出不同以往的尖厉嘶吼,踢腾扭打着,震得四周墙灰簌簌抖落。我捂着脑袋不敢听。突然通风管被什么重物撞上,我一悚,那怪物隔着一层薄薄管壁发出类似喉头漏气的声音,下一秒又被大风卷去般远离了。只听哐啷一声巨大脆响,咯咯声发出恐惧短促的哀鸣迅速遁没。一切复于平静。
我大汗淋漓地蜷缩在钢管内,一点出头的勇气都没有,身子剧烈颤抖着。外面,轻缓的脚步近了,我慌得摒住呼吸。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是那物事的同伙儿?分赃不均导致自相屠戮?或者根本又是那诡计多端的怪物玩儿的猫捉耗子游戏,那满口尖牙还在外头等着我呢?我牙根紧咬,兀自杵在管壁内一动不动。
远处,警笛长鸣声近了。管外的脚步退开去。静。终归于静。那是大风大浪后体贴入微的宁静,那是黎明降落山林前暮霭中宿命的沉弭。叫嚣临场,中门大破的瞬间,我在管壁内发出婴儿般脆弱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