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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螳螂捕蝉(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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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METLIFE的旋转门,这才发现竟然下起雪来。这是加州今冬久盼不来的第一场雪,想不到竟在二月下旬、我生日这天飘洒起来。雪花不算大,却朵朵饱实,在半天里轻舞飞扬。我贴身只着了件学院衫,外面就是最爱的红风衣,这会儿觉得领口袖口里有些灌风,便拦了辆TAXI。那车仿佛是酒店提供的服务,一早就在门外等候。“112。STANFORD BOULEVARD”我对司机说,打算趁着路上小寐一会儿,晚上准备要开通宵做研究,以后日日怕都须如此,再过20天就是公审,我跟PAUL都没时间了。
一路上灯影摇曳,我意识昏沉,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心头第六感触发般猛地一泠,发现连人带车已来至郊野。
“What’s up? This is not Stanford…” 我心头料到遇上打劫,一径保持冷静泰然。可是现实并不如我想象乐观,等我看清状况后,发现前座的司机正转过身来,手上握了把装消音的短口径单发枪。作为的士劫匪,这个好像太专业了点。
“Get out, honey.” 对方嚼着口香糖,随便地晃摇着枪头示意,我镇定心神,应声下车。尽管没有功力,我对自己的身手和敏捷还是够自信的,一般小场面我还不放在眼里。
我站在矿野上,身后的人拿枪指着我后背。我暗暗打量地形,前方50米处是好莱坞山茂密的针叶林,城市规划署每隔一季度才会把这边整体清扫一次,所以在这儿杀人越尸是再合适不过的场所。脚下的土地是沿海山脉区特有的红壤,即使大量血渍渗入也不易被察觉。对方显然早已盘算好地利人和,并不似临时起异的抢劫越货。 “你猜他下面会怎么做?”我脑中乍然响起师父刚才说的话。没错,我便是部长之子如今最提心吊胆的眼中钉了!
“Who paid you for this?” 我直接的提问和语调中的平静令对方愣了一秒。我揪准这个时机把脚下的红砂精准地向后踢出,正中身后人的眼球。我在来人撕心裂肺的“SHIT!SHIT!”声中拔腿往针叶林狂奔。子弹在耳旁飕飕乱叫。
我隐入丛林,借着昏暗的树荫小心挪步。“You little bitch! I’ll crumble your bone into dust!” (小贱人,看我捏碎你的骨头!) 司机这会儿手上亮着个电筒跌跌撞撞地闯进树林里。他是个黑人,一进林子就不如在外头那么好辨认了。我冷静地聆听皮鞋踩碎断枝的声音判断他前进的方向与我越隔越远。我身上深绛红色的外套在光影斑驳的针叶林下也起到良好的隐蔽作用,几次刺眼的光线从我身旁掠过,我紧贴着一棵白桦保持静态,动也不动。他没有发现我,一边骂骂咧咧继续往前走。看来这家伙也没职业到哪儿去,我松了口气。
等他走远了,我起身想偷偷退出林子。刚迈出两步,一股劲风从身侧袭来!我一惊,本能地出手抵挡,这招式太熟悉了,竟是东方武学的招式!一挡之下,只觉对方骨坚似铁,我的手臂被磕,当下一阵剧痛,我拼命忍着不叫出来,对方趁机把我胳膊一扭,一手已上来,紧紧扼住我喉咙。这一扼中似有千钧气力,我顿时两眼发黑,肺中空气似是要被挤爆,双膝一软我便跪倒在地,对方自上而下扼着我的颈项。
我勉力睁开眼睛,来人的容貌逐渐清晰放大,我看到一张花容月貌的女子脸庞。长长的柳叶眉画入鬓角,鲜艳的红唇讥诮地撇向一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屑地瞅着我,我心头一颤,尘封的记忆再次浮动起来。
“余-罂-花!”我从几乎被挤成一条缝的喉咙里总算把这三个字吐出来。对方一愣,手中力道一松,霎时又狠地一收,我差点没背过气去。如今的我一无所长,她的手劲里却仍是多年习武后的力道!我百思不得其解,双手唯有徒劳地紧紧扒着她手。
“你就是‘暗流’?”那名长相酷似余罂花的女子诧异地端详我的表情,显然未曾料我竟能张口叫出她姓名,“看来不会有错了,你既然知道我名字,你一定攻进过CIA高端数据库。小丫头,你可真是找死啊!”
子弹突然蹿进我头上的树皮里,溅开的树屑打在我脸上,生疼。我扭头看到那名远去的杀手这会儿已持枪追回来,我心想完了。
说时迟那时快,短径枪离我脑袋越来越近时,我看到那杀手的身后翩然落下一个人影,来人拽住他领角,随手向后一抛,只听惨叫一声,那黑司机已腾空而起,挂上十几米高的白桦枝头,掉下的手枪不偏不倚落在来人手里。
“师父。。。”我嗓音虚弱地看着他。我还在余罂花五指间挣扎,她并未因第三人第四人的出现而放松对我的箝制,手中的力道反而加重。
“放开她。”师父向我俩走近,师父的声音异常低沉。
“你是谁?”余罂花显然并未将一个半数老头放在眼里,看到他手里的枪,脸上的表情愈加挑衅起来。
“放了她。”师父平静的嗓音表示他已失去耐性。可余罂花并不知情,还继续道:“笑话!她是中央情报局要的人,你是什么东西。。。”话音未落,我的颈项上飕地一凉,待我定睛,余罂花也已身在数米外的灌木丛中,坠落的身形就像被鼓风机扫去的树叶。
新鲜空气一下回到肺部,我如释重负,骨架一软,整个身子滑向地面。师父一步上前托起我,手指轻抚我已呈淤紫的脖子,眉头纠结。“你不能带她走!”余罂花挣扎着在草丛间站起来, “她是中情局通缉的金牌网络要犯!”
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看来自己身为国际网络骇客“暗流”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正想着待会儿到中情局该怎么狡辩突然身子一轻,被人打横抱起。我听师父道:“叫万天成自己来找我要人!” 我扭头瞥见余罂花在灌木丛间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离我越来越远。万天成?我心头的疑团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这下可好,什么都出来了。
对方比我想象得来得要早。我正坐在师父位于好莱坞山顶的别墅阳台上喝泡沫红茶,享受着楼下花园的芬芳四溢,中情局国际部的万天成万司长已携手下爱将登门拜访。我看着他身后始终盯着我虎视耽耽的执行特工余罂花,心头一时百感交集。若我没有恢复记忆,今生与这些人就算见了面亦不相识。可如今前尘往事我已全部记起,再看见这一张张陌生的老面孔时,真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
他们到来之前,师父已将大致情况告诉了我――余罂花并不是当年的余罂花,她如今叫渔英华,北京国际关系学院的研究生,自幼随师承武当派的家叔习练各类气功兵法,毕业后服务于美国中央情报局国际重案科,她以往的身份也从此人间蒸发。司长万天成还叫万天成,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千年前曾作过鼎鼎大名的淮阳奇侠和鬼仙,如今的他仍然如当年般义愤填膺、嫉恶如仇,只是现在美国的国家利益已取代了天下武林,成为他心头首要捍卫的明珠磬石。
万司长一进正厅就瞥见坐在阳台上的我。师父在他面前坐下,把他跟阳台隔开,有意不让他接近,他便也只得就近坐下了。他俩显然早已相熟,我隔着玻璃看他们面对面说话,那神态情状正如当年在哀牢山前厅里闲话关于我的“管教情况”。我心里泛出一丝好笑的情绪,真像一场梦啊,前世今生皆如是。
“罗先生,关于聂小姐是不是中情局一直通缉的网络要犯,我还是想跟她本人谈谈。”如今的万司长称他罗先生,而非罗兄,听在我耳里那种口吻却还是一样。
“晓枫只是我的学生。她的未婚夫刚被收监,她自己情绪也很不稳定,我不想她现在受到任何骚扰。对了,刚才在树林里袭击她的人,你们查出来路没有?”
“他只是个临时雇佣兵,那辆出租也是偷来的,他的武器倒是值得推敲。至于他为什么会袭击聂小姐,我们自然会审讯清楚,给您和聂小姐一个交待。”
“从今晚起,希望你们增派人手,加强对她的保护。我想这次袭击跟她最近从事的研究有关。到下次国安部复审前她会一直跟我在一起,你们有话要问就上这儿来。我不想她跑来跑去,现在任何场合对她都不安全。”我听到这一句差点跳起来,跟他在一起?住在他家里?又来了?!好莱坞山成了我在美国的哀牢山?!
万司长果然面露难色,大概还从未有人对他提过如此要求。我看他表情略显受到冒犯的样子,却又无法发作。
“罗教授上次通过斯坦福董事会出面保释了聂晓枫,现在她受了袭击又要跟您形影不离,她真的只是您学生吗?”反唇相讥的却是渔英华探员,她坐在万司长旁边,微笑着面对师父,语气中充满挑衅,显然还记着刚才那一抛之仇。万司长看她一眼,意在阻止,她却视而不见,她的脾性倒是一点都没变。
“她是我的责任。”师父微笑着看她,语态平和。我的心一下跳漏了半拍。原来几个月前保释了我的,终究还是他,BLOOM只是依命行事罢了。
我心里又微生疑惑,既然如此,为何那日我在董事会上质问他时,他却一言不发好似毫不知情?莫非他不想让学校里知道我与他的关系?大抵如此吧。我一念至此,心头不免又有些忿忿然起来。
既是不想我与他的关系为人所知,今天却又来向我求婚,这人当真是瞬息万变!幸好当时没答应他,不然万一他下一秒又反悔起来,我岂不又是自取其辱!更糟的是,若结婚之后他再“幡然醒悟”,那我真是。。。若到时我再挺了个肚子横遭遗弃,只怕一个活生生的现代女魔头又要崛起了。不行不行,这男人整个是场噩梦。我惹不起,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