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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不明就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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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队前两天什么样,这两天还是什么样,没有一丁点变化。
只是替袁朗赶报告的吴哲换成了朗风,只是平常爱闹的两兄弟一致保持了沉默,即使没有别人在场。
办公室里可以听见电脑风扇的鸣动声,键盘的敲击声,甚至是风掠进窗内的声音。
独独没有人的交谈声,即使是简单的一两句。
朗风利落地在堆积如山的资料里寻找有用的部分,不时地在一边的纸上划拉两笔,记下要点。完了再抽出一叠纸写报告。然后把这堆资料搬回一旁的书柜,换另一堆过来。太阳从东边晃到西边,他就一直这么有条不紊地弄着,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偶尔直起身活动一下脖子。
坐在他对面的袁朗则早就完成了工作,开始打电脑游戏。
看着朗风,袁朗很是纳闷,他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多报告要写。可鉴于两人现在可谓是冷战状态,他没有吭声。
又写完几大篇东西,朗风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把资料搬回原处。新要的那堆资料放在柜顶,朗风在拖的过程中突然晃了晃,不小心碰到书柜,书柜一摇,本就不稳的资料一下都砸了下来,其中一本正好磕在朗风眼角上。
朗风痛呼出声。
书柜就在袁朗对面,他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朗风被砸的时候他面容猛地一紧,却终是一脸漠然。
朗风扶着书柜,捂住眼角,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好几分钟,袁朗几乎忍不住要奔过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了,他总算有了动作。出呼袁朗意料,朗风理好资料,抱回桌坐下,继续写报告。
“去吃饭。”袁朗终于忍不住了,他走到朗风旁边。
“不饿。”朗风专著看资料,头也不抬。
“去吃饭!”袁朗的耐性真的到头了。现在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朗风却连午饭都没有吃,也没有去吊葡萄糖。他病还没好,怎么撑得住?
朗风没说话,想把被袁朗按住的资料从他手里抽出来,可没有成功。
“手拿开。”声线冰冷。
袁朗没有动。
两人僵持。
朗风抬头看袁朗,眉头微皱,神色清冷。苍白的面容衬着右眼角明显的乌青,看上去有点吓人。
“去医务室。”看见朗风这副样子,袁朗不禁一楞,瞬间沉下脸来,抓起朗风的手就走。
“我自己能去。”眩晕的感觉已经不容忽视,朗风轻轻挣脱袁朗,扶着桌子站起来。
“别闹了。”袁朗没有注意到朗风眼底的阴郁,不耐烦地再次抓住朗风的手往外拖。
朗风没有说话,再次挣脱,只是力道比先前大了不少。
袁朗看着他,他看着地。
“乖,别闹了,我带你去医务室。”袁朗的面色渐渐缓下来,他伸出手拍了拍朗风的头,语气温柔地说到。
朗风的神色更冷了。他平淡地挥开袁朗的手,大步迈出门离去。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袁朗僵在那,半晌才回过神,点燃一根烟,放在嘴边却没有吸。烟就那么燃完,烧到了他的手。他转头望向窗外,视线落在楼前的花圃那。
吴哲,我该怎么办?
“啊嚏!”吴哲突然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高城问。
“没事没事,只是突然鼻子有点痒。”肯定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吴哲冲高城摆摆手,竭力表现自己没事。他可不想给人落下个弱不经风的印象。
高城不置可否。
这是师侦营,因为在上一次演习中有突出表现,吴哲被派来作交流。简单说就是来传授电子战的经验,为期一周。
“你好好休息,明天见。”把吴哲送到宿舍楼下,高城告辞。
“明天见,高副营长。”这是吴哲来这的第二天,高城的礼貌与沉默让他很奇怪。这只装甲老虎什么时候转性了?向跟他学电脑的兵打听,高城似乎是从好几天前起就不爱说话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虽然平常在队里和齐桓一样有点小八卦,但吴哲是不爱干涉他人隐私的,更何况他和高城谈不上熟。所以他是绝不会主动去问高城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的,虽然好奇。
第二天上午,忙了一早上的吴哲到操场上透透气。一辆军用猎豹正好开进来,那车他看着有点眼熟。
车在吴哲不远处停下,打开门走下来的人,赫然是朗风。
“你怎么会在这?”吴哲瞪大了眼睛。
“替人跑腿。”朗风扬了扬手里的文件。
“很重要?”吴哲没想到居然会有文件要浪风亲自送来。
“不知道。”朗风耸肩。
吴哲也耸了耸肩。他知道条令,没有再问。
“高副营长。”远远看见高城,朗风招手,打了声招呼。
朗风?
看着和吴哲站在一块的那人,高城呼吸一窒。
“高副营长,这有份文件给师侦营营长,他现在在哪?”朗风和吴哲走近高城。
听到朗风的声音,高城有些恍惚。这几天,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朗风,想起他清浅的笑,想起他静如止水的眼眸,想起他当日被吻的错愕,和跳窗逃走的无声拒绝。
几天不见,他似乎苍白许多,眼角还多了一块乌青。
“怎么弄的?”对朗风手上的文件,高城看也不看。他靠近朗风,手自然地抚上眼角那处青紫。
“无意碰的。”朗风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高城的手在距离他面颊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先是一僵,然后慢慢地收了回去。瞥见朗风颈上涂抹的紫药水,脸上的表情由担心变为苦涩,略带嘲讽。
“你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吴哲不信地瞪大眼睛。
“低血糖,头晕,一时恍惚。”简洁明了到只有熟人能听懂的标准朗风式回答。
“啧啧。”吴哲摇头,鉴于高城在场,没把那句“袁朗居然不管你”给说出来。
朗风看出他的想法,眉头一皱。
“需要亲自转交吗?”高城深吸一口气,收起失落,用尽量公事化的口吻问到。
“是的,麻烦告诉我位置。”朗风一板一眼地说。
“我带你过去好了,吴哲少校,刚才实验室的人找你。”高城别过头,不去看朗风的表情,那种清冷和疏离会加深他本就黯然的情绪。
“真是的,才离开几分钟都不行。”吴哲苦着脸抱怨,朗风轻轻笑了笑,跟在高城身后离开。
吴哲本想问问朗风是不是送完报告就走,袁朗那个烂人这两天连个电话也没有,不知道怎么样了。可高城在场他不好意思开口,犹豫间,人已经走远了。
“…你准备回去了?”走出营长办公室,走了几步,犹豫在三,高城终是忍不住开口问朗风。
“这应该需要高副营长关心吧?”没有刻意的冷淡,没有哪怕一丁点厌恶,平静的样子仿佛是在陈述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没有看高城一眼。
“叫我高城好吗?”高城停了下来,低着头,盯着地面,声线低沉,带着恳切。
朗风的心蓦地紧缩了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走廊里,谁都没有说话。阳光穿过窗洒在朗风面前,金色染了他一身。风轻柔地环绕,一丝一缕,不舍般撩起他的发,低语般掠过。
一时间,似乎一切都静止了,连彼此的呼吸都如此明确。
朗风闭上眼,又睁开,迈步离去。
高城独自站在光照不到的黑暗里,望着一地灿烂的碎片出神。
朗风步伐稳健地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坐上去。点火,踩离合器,握住方向盘,却迟迟没有踩油门。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因为刚才高城话中所含的悲伤,而影响了判断。
无疑,高城对他是特殊的。因为特殊,所以能左右他的情绪,影响他的判断。
可是,高城没理由是特殊的。所以他不会承认。
朗风叹息似的长长地出了口气,慢慢趴在方向盘上。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他在高城面前不知所措,落荒而逃。
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他令人咬牙的自制力,抵不过高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为什么他静如止水的性子,会因为高城横生波澜。
还有为什么,袁朗会生气。
麻烦……
朗风宁愿回军校,在那只有无休止的课业,即使是微电子芯片的集成电路图,也没有这些问题复杂。
他理不清。
半晌,他起身,下车,关门。向刚才逃离的地方走去。
事实上,高城也不明白。
将门虎子,年轻有为。高城向来有种精英自持的骄傲。而七连的改编,磨去了他的年少轻狂。从进师侦营起,高城身上所散发的光芒,就越发沉稳。
可这份沉稳,不包括对于朗风。
始终记得第一次见朗风的时候,他静如止水的眼眸。那一瞬间,高城在他眼中,望见了自己的灵魂。
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否则无从解释,只不过数面之缘,高城却对朗风产生了强烈的感情。
想要接近他,了解,然后独占。
可当他迈出脚步,却畏缩了。
一切现实都告诉他,这是错误的,不被允许,应该制止。
可他终是克制不住。得知他住院,便每天跑去看他。甚至还吻了他,还向他挑明了自己的情感。
结果他的回答是——逃离。
这算是无言的拒绝吧。
虽然早就作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当这结果真的摆在眼前,还是会忍不住神伤。
其实,若朗风没有拒绝,他或许更无从面对。
“高城。”朗风重新回到走廊,不出意料,高城依然站在那。
高城看着他,眼神有些木然。
“对不起。”朗风脸上依旧是淡淡的表情,无可无不可。
“没关系。”高城笑了,毫不勉强,眼神也恢复了生气。
说人与人之间,会争吵,会分开,都是因为误会。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朗风的对不起,是为了那日的跳窗离开,今日的冷漠。
高城的没关系,是为了那日的无声拒绝,今日的划清界限。
对朗风而言,高城在他的意识里,现在仍然是朋友身份。至于其他,他需要点时间去思考,理解。
对高城来说,朗风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拒绝。以后,他会安守本分,不再逾矩。
两人的思维,根本没有搭上同一逻辑。
这一错,错得岂止是一点点而已。
一大早,朗风前脚刚走,袁朗后脚就踏进了铁路办公室。铁路抬头看见他一脸阴沉,心里便叫了声苦。这几天这两个臭小子不知道闹什么别扭,一个平常懒得让人看不下去,今天居然主动跑来帮他送文件;一个平常视他这为医院停尸房能不来坚决不来,今天居然自个跑过来呆着。
铁路转头看看窗外,太阳今儿个是从打哪出来的啊?
袁朗来了也不说话,往沙发那一坐,开始抽烟。
铁路知道他这两天不好惹,也不管他,就由他那么呆着。
“朗风这两天不对劲。”狠狠掐灭一个烟头,袁朗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怎么,小狼崽子谈恋爱了?”铁路一听他直呼其名,心道这回闹得还不轻,便随口开了玩笑,意在缓解缓解气氛。
“…好像是。”袁朗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古怪。
“哦,知道是谁不?”铁路压根没把袁朗的话当一回事。
“一个医院护士吧?”袁朗皱眉。
“你见过了?”铁路继续开他的玩笑。
“我是说真的。”袁朗把熄了的烟凑到嘴边,一吸,才想起刚才自己已经把它掐灭了。
“我又没说是煮的。”铁路看都懒得看他。
袁朗不说话,直直地看着他。
“看我干嘛。编也得找个可信的编吧。狼崽子跟医院说有血海深仇都不为过,但凡和医院沾边的哪样他不深恶痛绝?虽说这几年好点,毕竟人长大了,可他哪回见着护士有好脸色?”铁路感觉到袁朗的视线,却依然眼皮都不抬。
“所以我才奇怪……”袁朗把那天的事给铁路说了个大概。
铁路听完也是一楞,思考半晌说:“大概因为长大了,有些事也变了吧。”
“他根本就还是个孩子。”袁朗低沉地道。
“袁朗,我知道有些事你还放不开,可小狼崽子真的长大了。他已经是一匹狼。”铁路难得在工作外严肃,袁朗没有吭声。
“总之这不是什么坏事,就由他去吧。”虽然事出怪异,可铁路对于小狼崽子能谈恋爱这事还是很乐见其成的。就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整件事的真相,还能不能这么轻松地说这种话。
当一块石头丢进水面,势必是要引起涟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