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魔王腿部挂件的日子》贺兰汀

43、强扭的瓜不甜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一辆马车便驶出了魏府，狄小秋从车里往外看，沿途的人家都闭着大门，路上罕有行人。

　　实在是太早了！狄小秋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

　　魏子延骑着马跟在车旁，目视前方，并不与她交谈，一直到接近宫门口，车马才渐渐多了起来。

　　“到了。”魏子延翻身下马，淡淡说了一句。

　　狄小秋下了马车，这才看见宫门口已经等了好些人，这些人都穿着各色官服，见她一个女子从魏府的马车上下来，都不免好奇张望。

　　魏子延道：“进了宫便不能乘马车了。”

　　狄小秋点头，表示无妨。

　　宫门还没开，她跟在魏子延身后向前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身穿绿色官府的中年男子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讽刺道：“魏将军如今是九殿下身边的大红人了，连入朝议事都要带个美人！”

　　狄小秋明显看到魏子延眉头一皱，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腰侧，那是他佩剑的地方，但入宫却没带剑。

　　狄小秋不动声色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低下头装死，心道反正也没说她，谁知那人下一句便冲着她来，“这女子是哪个楼里的姑娘？”

　　擦，你才是楼里的姑娘，你全家都是楼里的姑娘！狄小秋在心里问候了他，仍是低眉顺眼站在魏子延身后。

　　魏子延沉声开口：“孙大人慎言，此乃九殿下故人。”

　　孙大人还要再说什么，宫门忽然缓缓打开了，众官员陆续往里走，狄小秋也一言不发地跟上去。

　　她觉得那些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停留在她身上，其中有一道视线尤其灼灼，便抬头轻轻一瞟，见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一身绛紫色官服，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面相不怒自威，带着审视打量着她。

　　也难怪这些人对她好奇，谁不知道九殿下在孤云岛沧海派有个小师妹，后来入了魔宫成了右护法，难道就是她？

　　行过长长的永巷，行至开阔的殿前，迈上数十级汉白玉石阶，有内侍早已等在那里，见了魏子延和狄小秋就恭敬地道：“将军，殿下让我先将姑娘引去鸾鸣殿。”

　　魏子延对他点了点头，转向狄小秋道：“狄姑娘，我们在此分别，你去吧！”

　　狄小秋道了声谢，与一众官员分道，随那内侍往鸾鸣殿走，一路穿过一个大花园，到了亭台假山掩映的一处宫殿，狄小秋站住抬头，正殿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写着鸾鸣殿三个大字。

　　“请姑娘在此稍后。”内侍弯腰，“待奴才进去禀过周妃娘娘。”

　　狄小秋初来乍到，只觉这一路所见所闻竟透着十足的庄严，不安有些拘束，忙示意他不必管自己。

　　那内侍只去了片刻就返回，让她自己进殿，狄小秋带着几分忐忑走了进去，穿过水晶帘，绕过蝶戏牡丹的屏风，就见到一个打扮精致华贵的女子，半躺在一张软榻上。

　　那女子十分丰腴，又穿了一件轻薄的抹胸长裙，外面罩着一层轻纱，一双半睁半闭的桃花眼，透出一丝漫不经心的傲慢。

　　“放肆！”丰腴美人身旁一名黄衣宫婢呵斥，“见了周妃娘娘，还不快跪下行礼？”

　　狄小秋有些懵，还得跪下？她犹豫了一下，不卑不亢抱拳行了个江湖上礼，“周妃娘娘好。”

　　周妃哼笑了一声，那婢女却道：“你大胆，还不跪下！”

　　狄小秋也恼了，凭什么给你跪，就是九殿下在这里，她也不会跪，狄小秋再次抱拳，“小女子是江湖中人，并非宫中之人，江湖儿女自由江湖规矩，还请周妃勿怪。”

　　周妃一双桃花眼睁开了些许，“你就是殿下在江湖上那个师妹？”

　　“是。”

　　“听说你和一个大恶人在一起，那又来这宫里做什么？”

　　大恶人，她说的是贺缨？狄小秋不喜欢有人这么说贺缨，她刻意忽略了问题前半句，只道：“我是来探病的。”

　　周妃若道：“如今殿下只有我一个妃子，故而让我安置你，只是这宫里如今还住了好些先皇的嫔妃，四处吵杂，只能委屈你先住在我这鸾鸣殿了。”

　　狄小秋道了谢，周妃也不与她客气，直接唤来内侍，带她下去安排了。等人走了，周妃身边的黄衣婢女便将周妃扶起来，带着几分讨好道：“娘娘何必将她留在鸾鸣殿，随便把她打发到一处偏僻的院子不好吗？”

　　“你懂什么？”周妃斜了她一眼，“本宫进宫这十几日，殿下从未踏足这鸾鸣殿，前日父亲又遣人问我殿下对我如何，我只能用殿下身体不好来搪塞至今未被临幸之事。”

　　那黄衣婢女道：“殿下也真是，再忙也不应该冷落娘娘啊！”

　　周妃桃花眼一瞪，“莹玉，进了宫不比在周府，你当收敛些，如今怎敢这般说殿下？”

　　“娘娘恕罪！”莹玉慌忙跪下，“奴婢也是替娘娘委屈，您这般美貌，殿下却……”

　　周妃也不让她起身，只望着屏风上的图案，声音淡淡的，“所以本宫才将那狄小秋留在鸾鸣殿，你可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

　　朝堂上，殷临月虽没坐上那把宽大的龙椅，但仍旧坐得比众人高出许多，他俯视着殿里的官员，听他们争论不休。

　　见他们的争论逐渐上升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殷临月淡淡扫了魏子延一眼，魏子延便上前道：“殿下，臣觉得周大人所言有理，除了有所出的妃嫔，后宫之人理应出家为先皇祈福。”

　　早先在宫门口对魏子延出言不逊的孙大人越众而出，跪地道：“怎可废了祖宗规矩，无所出的妃嫔自然是要殉葬的。”

　　魏子延还没来得及反驳，头发花白，眼神精光闪烁的周大人已先开口，“虽说如此，但也应该看情况而定。”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先皇后宫的女人实在太多了，足有几千，要是都殉葬，恐怕皇陵都装不下。

　　孙大人见一殿官员都默不作声，知道他们都是这个想法，也不再说话。殷临月这时方道：“嫔位以上殉葬，其他送往昭合寺，完壁之身的遣散回家，各行婚配。”

　　无人再反对，于是开始讨论另一件事，仍旧是众口不一，周大人道：“殿下有诏书在手，理应顺应天命，早日登基。”

　　孙大人却道：“殿下理当先选一名皇后，再一起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才是。”

　　殷临月若有所思，既不反驳周大人，也不指责孙大人，只转向魏子延，“魏将军觉得呢？”

　　魏子延道：“两位大人都是为殿下着想，但臣觉得立皇后之事急不得，登基却须尽快，只有殿下登上帝位，才能名正言顺讨伐叛逆。”

　　殷临月颔首，又道：“襄阳王谋反，竟有那么多人追随，这些人不可不防。”

　　魏子延道：“臣会加强京城的布防。”

　　殷临月再次点头，而后他站起身，在众官员的恭送声中离去。

　　一路匆匆，殷临月问内侍，“周妃将人安置在何处？”

　　内侍刘原道：“在鸾鸣殿。”

　　周妃早已等在鸾鸣殿门口，狄小秋站在她身后，远远望见花园中走来一个身穿明黄色衣袍的男子，头上戴着金冠，腰上配着玉带，面容苍白俊秀，正是殷临月。

　　“殿下！”周妃带着众人行礼，狄小秋也随之弯下腰去，却冷不防被殷临月快步上前搀扶住，“师妹，无须多礼！”

　　周妃牙都咬咬碎了，却还得笑着道，“臣妾看宫中这几日忙乱，便暂时将狄姑娘安置在鸾鸣殿里。”

　　殷临月淡淡扫了周妃一眼，“爱妃辛苦了。”

　　周妃抿嘴一笑，“为殿下分忧是应该的。”

　　殷临月却不再看她，又将目光转回狄小秋身上，微笑道：“师妹怎么会来？”

　　狄小秋道：“师兄莫不是要与我站在这里续旧？”

　　殷临月这才牵了她手进了鸾鸣殿，刚进殿殷临月便打发了周妃等人，坐下与狄小秋说话。

　　“师妹，我一直想去找你，没想到你就来了。”

　　狄小秋仔细打量他的面色，他似乎瘦了许多，连下巴都尖了，再加上面色苍白，确实令人担忧。

　　但她不想让殷临月看出来，便笑着眨眨眼，“我听说师兄要做皇帝，所以来讨个公主当当。”

　　殷临月眉稍微挑，“公主有什么，给你皇后做不做？”

　　这话却不好接，狄小秋轻咳一声，又想起在孤云岛沧海派的时候与他打嘴仗的日子，如今看着他一身尊贵的坐在这里，总觉得世事难料。

　　见她不答，殷临月眸光微微一暗，忽然猛咳起来，狄小秋吓了一跳，拍着他的背道：“师兄你怎么样，我叫他们进来？”

　　殷临月边咳边摆手，断断续续地阻止道：“别叫，我……咳咳……很快就好……”

　　他咳得实在太厉害，狄小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停拍抚他的背脊，直到他渐渐停止咳嗽。

　　狄小秋问：“你常常这样咳嗽吗？”

　　殷临月笑道：“已经好多了。”

　　那就是说以前更严重？狄小秋忧心忡忡，“这到底是什么病？”

　　“说是心缺之症。”

　　狄小秋也不懂医，忽而想起昨晚在魏府魏子延说的话，便问道：“你是不是吃了一枚圣药？”

　　“是。”殷临月道，“是子延告诉你的吗？”

　　狄小秋没有否认，只问他：“圣药管用吗？”

　　“没有吃圣药之前我常常咳血，吃了之后已经好多了，可惜这等圣物天下只此一粒。”

　　不是哦，不是只有一粒。狄小秋沉思片刻，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办，要尽快赶回神王宫，既然师兄感觉好多了，我明日就走。”

　　殷临月脸上的笑容一僵，嘴唇动了动，“这么快？”

　　狄小秋故作轻松笑道：“我要去办很重要的事，不过办完会回来看你的。”

　　殷临月沉默一瞬，道：“十日之后是我的登基大典，师妹不参加吗？”

　　想回去找贺缨帮忙做圣药，可是登基大典对师兄也很有意义，狄小秋左右为难，最终笑道：“好，我十日后再走。”

　　“太晚了，师妹好好休息。”殷临月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周妃带着人进来，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笑得几分虚假，“狄姑娘是殿下的师妹，就是本宫的贵客，这几日便好好住在鸾鸣殿吧。”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时间一天天过去，殷临月似乎没有那么多事，每天很多时候都陪着她，终于一晃到了第九天，这天殷临月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和狄小秋在凉亭里坐着的时候，总是出神地盯着她却不说话。

　　“师兄？”狄小秋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殷临月一下子惊醒过来，忽然握住她晃动的手，急切地说：“师妹，你别走！”

　　这几天他说过好多次挽留的话，狄小秋每次都笑着安慰他，这次也一样，“我会很快回来看你的。”

　　殷临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将她手腕一拉，使她整个人跌近自己怀里，抱着她道：“我不会放你走。”

　　狄小秋吓了一跳，连忙要挣脱他，“师兄你快放手！”

　　内侍们就站在不远处，此时却眼观鼻鼻观心，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狄小秋挣脱不得，有些生气了，“殷临月，你给我放开！”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角力，却因为男人病弱的身体出现反转，狄小秋使劲推开他，看着他压抑地咳了一阵，无奈道：“我真的得走。”

　　“是不是因为贺缨，你急着回去见他？”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狄小秋点头不语。

　　殷临月又咳起来，惊天动地的把狄小秋都吓到了，她连忙上前，却见殷临月掩着口的衣袖上一片血迹，他竟然咳血了！

　　“师兄！”狄小秋惊叫。

　　殷临月却飞快擦了嘴，将衣袖藏在身后，仓促起身，表情漠然，“你走不了，明日我登基之时，会昭告天下，立你为后！”

　　什么？狄小秋惊得到退一步，确定这不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