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轩辕冢

5、第五章

　　我按卡门说的退到一边，但是不愿走远，看着卡门和克莱恩子爵交谈。他们这次是用英文交谈的，语速快而低，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从表情来看，没有争执，没有反对，一切都很顺利。这只是短短的一段对话，却使我把焦躁，期盼，猜疑，嫉妒和不安全都体验了一遍。很快谈话结束了，克莱恩子爵依旧吻了卡门的手，然而这一次也许是我暗自的期望，这个吻显得冷淡和敷衍得多了。
　　卡门也没有回到我身边来，而是向附近的一位侍女示意，之后在她的带领下走出了大厅。克莱恩子爵和几个人打了招呼后，向大门走去。我以一个20岁的年轻人所能有的狡猾，尽量不引起别人，特别是克莱恩子爵的注意，跟着他向大门走去，听到他对随从说：“今晚我们骑马回巴黎，明天晚上要出席国王陛下的晚宴，叫约翰留下，等舞会结束后送卡门小姐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之后直接回巴黎。”
　　随从反驳了句什么，克莱恩子爵又说：“这样的月色骑马跑上几里路不算什么，你也不用担心摔断脖子。我知道快到巴黎的大路上有家不错的酒馆，可以去喝上一杯。”说着，两人走远了。
　　我终于放下心来，快步向大厅走去。这时我看到了父亲，他正在东张西望地寻找我，我知道他是准备回家了。我匆匆看了下附近，没有看到卡门的影子。连忙抓住离我最近的一个侍女，说：“请你转告卡门小姐，父亲要我回家，并不是我有意失约，很快我就会回巴黎，请她到巴黎时派人往巴黎大学的神学院送个信。”侍女行个礼离去了，我看到父亲已经发现了我，挥着手穿过人群走过来。
　　“儿子，等得着急了吗？我不得不去和他们谈谈教区的事。伯爵的侄子已经当上了主教，当以后你接替我时，如果他们愿意提供帮助会让你更容易坐稳这个职位。等下次我就带你一起去见见他们，让他们对你多些了解。”父亲一直絮絮叨叨地讲着对我日后的安排，我却一心只想着卡门，沉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的焦躁中，对父亲的话只是顺口应付地回答着。
　　刚走出门，一个侍女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先生，这是您的手套，刚才您忘在那边的角落里了。”说着，她把手套递给了我。我道了谢，接过手套，手心里的触感告诉我手套里藏了什么东西。我不动声色地把手套捏在手里，并没有戴上，猜测着里面是什么。父亲完全没有在意这段小插曲，只当是我的粗心大意，继续对我讲关于几天后某个人家要给新生婴儿洗礼的事。我心里一直按捺着打开手套看一看的心情，但这不妨碍我变得快乐起来，乡间的小路现在也变得迷人起来。我闻到不知名的野花散发出的幽香，就想起靠近卡门的时候闻到她的秀发上的玫瑰的香气，浓郁而热烈；看到月光洒在不远处的小溪上泛起的银辉，就想起夜色朦胧中卡门的柔和的侧脸，恬静而优雅。父亲不久也因为疲倦而不再说话，我们父子二人安静地走在石板路上，听着“嗒嗒”的脚步声，但在我的思绪中，卡门也加入了我们，一直到回家。
　　回到家，妹妹还未睡下，像小鹿一样向我奔过来，抱住我的胳膊嚷：“哥哥快来！给我讲讲舞会上的事。你跳舞了吗？有什么有趣的人或事吗？真可惜我得了感冒不能去，你一定要详细讲给我听，为了这个我特意等到这个时候。”
　　母亲和父亲相视一笑，父亲宠溺地摇摇头，母亲则说：“甜心，你们到壁炉旁边去聊天，晚上的这个时间还是有寒气的，你不能再受凉了。”
　　我借口换衣服，回到房间，急不可待地打开手套，里面是一个小巧的玫瑰花苞，花梗上绕着一张折得很精致的小纸条，上面用略有潦草但不失娟秀的字体写着：
　　亲爱的马克西姆，我在巴黎等你。到让.雷蒙旅馆提我的名字，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我把纸条夹进一本书，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回到壁炉前，把尚有余炽的火堆拨了拨，让它不至于熄灭。母亲递给妹妹一条披肩，之后就坐在不远处开始做针线活。父亲则坐在她的对面读书。
　　我低声向妹妹讲起舞会上的情景。无处释放的激情掌握了我的舌头，让我可以绘声绘色地描绘那些金碧辉煌的装饰，漂亮的服饰，从巴黎请来的客人和乐队，训练有素的仆人，精致的晚餐，而这不过是德.弗尼耶伯爵在乡下消暑的一个别墅而已。妹妹兴致勃勃地听着，不时还发出压抑着的惊叹。在我们这个乡下地方生活太单调了，我想这次舞会足够附近的人谈论上个把月。
　　到最后，我终于忍不住谈起了卡门，讲她的美貌，受到的瞩目，可怜的身世。妹妹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她的身世时，低声说：“噢，多么可怜啊，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不知道父亲是谁，所以没人能教给她什么才是正确的。哥哥，引导迷路的人不正是你将要做的职业吗？”
　　“耶和华才是我们的牧者，宝贝。”父亲抬起头温和地说：“马克西姆还没有受圣职呢，让他做这些还为时尚早。好了，孩子们，你们谈舞会已经谈得够久了，是时间上床休息了。”说着，略带责备地看了我一眼，我假装没有看到。
　　回房以后，我又把纸条拿出来，摩挲了无数次，连祷告都做得心不在焉，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想念，一直到天亮。
　　一大早，我就对母亲说要回巴黎。本来这次回家也是因为放假，参加舞会只是个偶然。现在既然假期还有几天就要结束了，我又担心卡门回到巴黎之后在等待中忘记我，就毫不犹豫地打算回城，去见卡门。
　　妹妹对我依依不舍，我们兄妹的感情一向非常深厚，然而这并没有对我产生什么影响。吃过早饭，吻别了家人，我就向村子里唯一一家旅店赶去，准备坐驿车回巴黎。
　　赶车的雨果老爹是个对客人很热情的人，同时对整个村子的人都非常熟悉，一见面就仔仔细细问候了我全家人，对之后过来的旅客也没有一丝疏忽。路过几家店铺还帮他们把一些货物带去巴黎，再采购一些最时兴的商品带回来，可以说村子里流行什么有很大一部分要取决于雨果老爹。
　　所有人都快快乐乐地挤坐在车里，车子一动起来这个人的手臂碰到那个人的膝盖，那个人的手杖又戳到另一个人的脚踝，但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遇到货物多时，还搭把手，因为这是能让雨果老爹快点出发最好的办法了，和气的雨果老爹会停下来调停每起纠纷。
　　我沉默地坐在车的最外面，帮手又快又利落，赢来雨果老爹不断的赞扬，甚至暗示想到我家提亲了，他有四个女儿，个个都和他长的十分相像，除了浓密的胡子。她们干起活来都是一把好手，就是不大有年轻人肯向她们献殷勤。
　　出了村子，没有了各种杂事缠身，雨果老爹的那匹驽马低着头小跑起来，雨果老爹一会儿咒骂着坑坑洼洼的烂泥路，一会儿唱着不着边际的小调。我迎着温暖宜人的微风，思念着我的爱人。尽管才一天不见，却让我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