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 水 无 痕》骨铮

21、别来音信千里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
　　暂停征辔，聊共引离觞。
　　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
　　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低墙。

　　魂伤。
　　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
　　谩赢得青楼，薄倖名狂。
　　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
　　伤心处，长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所以，我就被取名叫水镜？”水镜喃喃自语，“因为妈妈昏迷的时候看见了镜子？”
　　“我要声明，我绝对没有昏迷，你父亲可以作证。”母亲的脸色严肃，已经有了皱纹的脸却忽然显得年轻起来。
　　水镜沉默了一分钟之久。
　　“那么，这和孔雀翎的生灵有什么关系？”她大为震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提起旧话。
　　“孩子，你不要无所谓，你的生命很容易被那些生灵吞噬掉！”妈妈着急的说。

　　阳光已经转了个角度，水镜的茶杯在桌上投影出荡漾的水波。
　　“我来给你解释吧，水镜。”爸爸在窗边说话，眼睛仍然闭着。
　　水镜把姣好的面孔微微转向父亲的方向。
　　父亲的解释相当简短。

　　我和你妈妈当年离开的村子叫水月村，你妈妈是祭司的女儿，从小就聪慧非常，深得众人爱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继承祭司的职位，继续领导大家在大山里生活下去。我只是个最普通的小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只是喜欢读一些古代的故事、传说，我给你妈妈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就能看出她也很喜欢这些故事。我们整天幻想离开大山，到人口稠密的大城市去感受不同的生活。
　　我们离开水月村的时候，你姥姥给我下的血咒，是无法解开的，是至死方休的。我不能离开你妈妈超过十米的距离超过一天，即使如此，我每天下班的时候都象快死了一样，有如蚁啃虫噬般的疼痛如蛆附骨。你妈妈只能用自己的血来为我止痛，她的血，一边是我的救命稻草，一边让我饮鸩止渴。我是快疯了。你母亲的生命也在不断枯竭。
　　你奶奶带来的消息基本不能算好消息，她说，生下婴儿以后用婴儿的脊髓来做药引，熬制一方密药，就可以治疗我们的血咒。我和你妈妈都不愿意看见你花朵般的生命就此消灭，所以……所以就偷偷用羊羔的脊髓来代替。
　　你奶奶洞察一切，哭着离开了我们，走的时候说：没见过比我们更傻的人了！
　　我知道，带着血咒出生的婴儿，有一半的可能会把父母亲毁灭，可是，我已经不可能回头了，我愿意冒险留下你。
　　你妈妈也是这么想。
　　你从小就灵力通神，我们发现，凡是你不喜欢的魂魄，都会被你消灭得干干净净，我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就这样，一年一年过去，你长大了。

　　在你十五岁那一年，我们接到了你姥姥秘密送来的一封信。
　　她说，当我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她没有后人可以接替祭司的位子，新的祭司并不是她的弟子，她也不能再阻止水月村派出杀手来追杀我们了。
　　我和你妈妈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把你送到学校里住读，我们也都每天换着旅馆住。
　　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什么动静，我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回家住。
　　直到有一天，你的班主任打电话说要来家访。
　　我们只好回家，送走了你的老师以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这么晚我们上哪里找旅馆？只好战战兢兢留在家里。
　　那天夜里很不平静，狗叫声持续到深夜。我让你妈妈先睡了，然后关了所有的灯，打算在卧室门口坐一晚上。风从窗外狠狠扑进来，窗帘几乎要被撕扯下来，狗叫声已经转为嘶哑的呜咽，没有月光，路灯也特别昏黄。
　　我神经紧张，生怕有什么东西会突然冲进来把我们杀死。
　　客厅的大钟轻轻敲过三点，我听见大门响了一声。
　　我吓得一个激灵，抄起早就准备在手边的一根擀面杖，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从门缝里看出去。
　　客厅里居然亮起了灯，一个人背对我坐在沙发上，我只能看见他的乌黑的头顶。
　　我心里“腾”地火起，暗想这贼也太嚣张了点吧，就给你一记狠的！
　　刚抡起擀面杖，那个人忽然说话了：“你下得了手吗？”说着站起来回头。
　　水镜啊，我当时的震惊和害怕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我甚至大叫了一声，擀面杖砸在脚上也没觉得疼。

　　水镜听到这里，不由得身子一震，轻轻问道：“爸爸看见了什么？是水月村的杀手？”
　　父亲睁开了眼睛，嘴角带着自嘲的笑容：“我看见了你，女儿。”
　　水镜失声说：“怎么可能？！”

　　是啊，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相传水月一族世代流传一种灵魂出壳的巫术，施术者可以强行进入别人的头脑中，操纵别人的身体，为所欲为。
　　我和你母亲都只是听说，却从来没有见过，还一度以为这法术早已失传了，没想到却是自己的女儿着了道儿。
　　你母亲生下了你，我身体里的血咒也尽数转到你的身上，所以，你才是我们最大的标志，水月村就是循着你的气息找到我们的。你奶奶说的话，不幸应验了。
　　水镜，不要说我根本不是灵力强大的杀手的对手，就算我可以干掉他，我也绝对不会出手的。因为我不知道他把你的魂魄弄到哪里去了。
　　如果我杀死了他，你的灵魂却就此找不到，那你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我当时就想跪下来苦苦哀求他，就算把我们全杀死，也不要伤害你的魂魄。
　　这时候你母亲出现在门口，轻声问了一句：“是北海哥哥吗？”
　　我看见你陌生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温暖来，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你母亲说：“你这二十多年哪里去了？大家找得你好苦！”
　　是了！我猛然想起来，杜北海原来是水月村最厉害的小孩，关于他的种种传说在他失踪以后很多年里还在长辈们口中听得到。
　　北海的父母是水月族法力最高的两位巫师，他们辅佐当时的祭司——也就是你母亲的姥姥——长达几十年，保护着村庄不被外界发现。可是有一天，他们却神秘地失踪了。整个水月村如临大敌，闹腾了几个月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大家这才放心了。
　　杜北海成了孤儿，他被你的姥姥收养，同你母亲一起长大。他从小就显示出异常可怕的力量，据说凡是他所在的地方，就没有神明鬼怪敢于驻足。村里的孩子都对他言听计从，谁都说，总有一天，北海会成为水月村头一个男祭司。可是北海志不在此，他不喜欢单调枯燥的生活，他也对成为祭司不感兴趣。
　　忽然有一天，他和他的父母一样，在深夜里失踪了。这在几百年连狗都难得走失一只的水月村来讲，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所有的人都加入了搜索的行列，可是整整二十三年过去了，全无结果。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发现他的踪迹。
　　我是村里最普通的小孩，从来没有机会去和北海这样优秀的神童结交，可是你妈妈和他一起长大，自然要熟悉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