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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美丑转换眼镜(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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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粘稠吗,血液流动的速度很缓慢。
不过也可能是由于过度紧张,导致我主观上的时间变慢了。
我定定地注视着那一抹鲜红,四肢动弹不得。
有风吹拂着我的面庞,布帘随之而动。
窗户没关?为什么没关?隔壁床的动静不小,但一直没有人出声。
校医呢?不在这里吗?除了隔壁床的两个人,这里只剩下我在吗?
我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全世界都静止在这一刻。除却那摇晃着的,如同随时要被吹开,将背后的真实呈现在我面前的布帘。
我听到疑似刀刃划过硬物的声音,或许是撞上了骨骼之类的东西。
不,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那声音意味着什么,可是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想象。
我麻木地维持着现在的姿势,就像是被哪个魔法师施了定身术。
我应该去阻止的……我对自己这么说。然而我的身体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根本不听使唤。
我的身体一点都不想动,它只想藏起来,只想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压抑自己的呼吸和脉搏,巴不得连心跳声都不要传出来。
就这样维持着,僵持着,直到隔壁床的凶手停止了对尸体的凌虐。
大概是确认到那名被害的女生已然死亡,凶手发出一道叹息,撑着床起身,床铺吱呀呀地摇晃了一下。
一双穿着男式系带皮靴的脚出现在布帘下。凶手是男性。
鞋帮有点脏,沾着已经干掉的泥巴。再往上能勉强看到牛仔裤的裤管。
在校园里很少看到这种款式的鞋,一般来说,只有某些想要在女生面前耍帅的家伙,或是搞什么朋克摇滚的家伙才会穿这种鞋。
难道是校外人士?这么看多半也不是教职人员。
我关掉手机的快门声,飞快地拍下了皮靴的照片。
皮靴被其主人带着远去了,哒哒哒的脚步声,亦是死神的脚步声,就在我的目送下离开了校医务室。
门开了,门关了。静默。
很好,没有被发现。好样的,康嘉然。
我的呼吸逐渐趋于正常,开始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后,凶手也没有折返,这期间也没有其他人进入这里。
尽管这么想很对不起悲惨的受害者……想必凶手的目标也只有那女生一个。
无论如何,凶杀案已经发生了,我因为太害怕没有去阻止,这是事实,然而在愧疚自责之前,我唯一能为自己的行为补救的就是立刻拨打110和120。
幸运的话,也许那名女生还有抢救的可能,至于凶手的特征,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双鞋。
我挪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腿,发际流下几滴汗,就这样没入了衣领。
没有空去擦拭,我轻轻地拉开布帘。
我以为我会看到女生死状凄惨的尸体,但我没有。
我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深邃迷人,又通透澄澈的瞳孔。瞳孔里倒映着我惊慌失措的神态,样貌是逆转后的模样。
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逆转了吗……我不知我为何还有闲心思考着这样的内容。
眼睛的主人有着得天独厚的容颜,这几乎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五官比例臻至完美,每一个细节都精致无比,整张脸犹如用软尺丈量比对过再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艺术品。
女人?男人?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直到我看到凸起的喉结,才明白面前人的性别。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是因为这个人的脸,也是因为此时此刻我危险的处境。
难道他就是凶手吗?假装离开并等候在布帘后,就是为了除掉我这个目击者吧。
还是说凶手另有其人,他待在布帘后没有发声?他和凶手是同伙?
不管答案是哪一个,我想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有注意力被这个人吸引,以至于我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身后歪倒的女生。
女生圆睁着眼,死不瞑目,我不认识她。她的胸口被鲜血染红,伤口处也好,床单上也好,满眼皆是一片狼藉。
雌雄莫辩的男人盘坐在床上,唇角紧抿,微眯着眼打量着我。正因如此我在布帘后才没有看到他的脚。
脚……我视线下移,看到了熟悉的皮靴。
是凶手。
我感觉我的汗毛在一瞬间全部立起来了。
他是怎么迷惑我的?我的确听到关门声了,那之后也没有脚步声。
我和男人对视……不,我只是单方面被紧盯着,男人是狩猎者,而我是他的下一个猎物。
男人的手里还握着鲜血淋漓的匕首,其锋利程度在女生的尸体上已得到验证。
我开始估算自己从男人手下全身而退的概率。
看身量我和他差不多高,他也只是比我多了一把匕首而已,拼命豁出去的话,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哼声。他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不服气地握紧了拳头,压低了身体,大脑飞速转动起来,思考着要什么时候冲过去给男人出其不意的一击。
——噗通。
太阳穴传来剧痛。
像是千斤重的锤子在我的脑袋上重重落下,我膝盖一软跌坐在床上。
没有想到那该死的眼镜会在这里掉我链子,我闷哼着想要挺住,岂料接下来就有雨点般的疼痛接踵而来,仿佛无数看不见的巨石从天而降把我埋葬。
我弓着腰抱着头,在剧痛的折磨下颤抖。
别说什么偷袭,我现在是反击的还手之力都没有了,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视线变得模糊,我强撑着把焦点对准男人,唯独不能让他从我眼前消失,就算他立刻给我一刀,我的视网膜总能留下他的身影。
看见我佝偻着身体的狼狈样子,男人勾起嘴角,露出绝美的笑容。然而在我眼中,就如毒蛇吐信一般,充满了危险的讯号。
更何况这一切都不过是虚妄,是镜片后虚假的美,这个男人的本尊一定奇丑无比。
我想我应该摘下眼镜,那样我还能看到凶手的真容,但我已经没有余力做多余的事了。
男人保持着戏谑的笑容,一双腿悠然放下,踏在地面上。
他向我走了过来,手中的刀刃还淌着血。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为什么是我?
都是这副眼镜的错,要是及时摘下它的话……
我忍耐着非人的苦痛,调动全身力量朝男人撞了过去,男人侧过身体,我落在了隔壁床上。
女生的体温尚未冰凉,我压在了她的尸体上。
随即,我再一次失去了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
我又醒了过来。
身上盖着被子,身下是柔软的床铺,消毒水的气味非常浓烈。
我还在医务室里。
要不是看见白炽灯灼眼的灯光,我会以为时间回到了凶杀案还没发生的那一刻。
有小虫子围着灯柱飞舞。现在是晚上了吗?
我摸了摸脸上,眼镜不在。转过头,眼镜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我没有第一时间戴上眼镜,而是坐起来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那种恐怖到能夺走我意识的剧痛到底是什么?那个男人呢?那名女生还活着吗?
有人把我搬到床上,就说明凶案已经被发现了吧。我应该去向警方提供手机里的相片,更好地锁定嫌疑对象。
我搜索身体,找出了手机,时间是晚上7点,有几条未读短信。
点开短信,第一条是陈函发的,说是和发现我晕倒的男生一起把我带到医务室,假已经帮我请了,教材会帮我带回去,让我醒了直接回宿舍。
之后几条是同学和舍友的关心,最近一条是阎永问我有没有事,说我已经躺了一天。
我心里乱糟糟的,关了短信点开相册,浏览最新的那一页,结果惊异地发现皮靴的照片不见了。
莫非是凶手删掉了?那他为什么留了我一命?
我跌跌撞撞地下床,大力拉开了布帘,隔壁床空荡荡的,床单是干净整洁的,没有染上血迹,更没有挣扎过的褶皱,但也没有那个女生的身影。
医务室一共只有两个床位,我拉开了所有的布帘来到布帘外,窗户大敞,窗外月明星稀。
校医仍然不在房间里,准确地说,这间医务室就只有我一个。
我是特么做了一个白日梦吗?见鬼了。
我回头看了看那副眼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再戴它,实在是太过晦气。
走过去拿起眼镜,我飞快地离开了这里,半路把眼镜扔到随便一个垃圾桶里,之后就浑浑噩噩地回了宿舍。
阎永正戴着耳机玩游戏,陈函跟龚亮没回来,教材如陈函所言给我带了回来放在桌上。
我身体沉重地爬上床梯,肚子空空的,但我完全感觉不到饿,这会儿也没有心情吃饭。
“回来了?你没事吧?都晕一天了。要吃点什么吗?我们点外卖?”阎永询问我。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不了……不是很饿。我没事。”
“真没事?”
“嗯。”
阎永沉默了一阵又道:“算了,我还是点点儿啥吧,你这一看就是在逞强。吃烧烤吗?还是鸡排?”
“……烧烤。”
“好嘞。”
阎永点完外卖就继续玩游戏了,外卖到的时候还是我去拿的。我把他那份放他桌上,回到自己的位置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自己那份,之后上了床倒头就睡。
问题是我根本就睡不着。
我非常想知道白天医务室发生的一幕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臆想,以我主观的感受来说,我认为它是真实发生的,但要是真的发生了凶杀案,女生的尸体又去了哪儿呢?是被凶手处理了吗,连带染血的床单一起?
我看着手机屏幕,手指放在拨号按钮上。
我应该报警吗?
万一什么也没发生,岂不是闹了一出乌龙。
最该死的是我甚至没记住女生的长相,这会儿眼镜也扔了,更不可能找出她。我这都在干些啥啊。
我懊恼不已。
天人交战了一段时间,最终我决定先等等,要是真的出了事肯定会走漏一丝风声的,大白天的就算在上课,那个凶手也不可能一点痕迹没留地搬走女生的尸体,何况染血的床单是必须处置的,是扔是烧都会少了一床,明天去找到校医务室的医生总能问出点什么。
做好了决定,紧绷着的弦放松下来,我很快就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