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的朝阳》毛裤

1、第 1 章

　　我希望，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画出笨拙的自由，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

　　我希望，我画下的这一切，都属于你，林森……
　　在飞往香港的飞机上，秦沐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背景声音是小时候妈妈给自己念的顾城的诗，只是不知道为何，听起来多了几缕哀伤。
　　前几天发的烧似乎还没有退下，梦里似乎还能感受到头撕裂一般地痛。

　　梦里的他不会说话，只能呆呆站在原地，林森从朦胧的背景中缓缓走来，还是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自己也一样，回到了几年前。
　　开始时她是对着自己笑的，笑容很甜，带着一些俏皮的味道，他看着她，嘴角也跟着微微扬起，很浅的弧度。
　　林森风铃般的笑声越来越淡，渐渐隐去。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变得稀薄，头痛又开始一阵阵地袭来。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得自己可以看清她弯弯的睫毛，和她白皙的脸上那两条清晰地泪痕。
　　他开始不知所措，想要上前，却又发现自己迈不开步子。
　　他试着抬起手想要为她拭去还在一直淌的泪，手很轻盈的被抬起，像是不受任何重力作用。但他发现自己伸出的手却怎么也够不到她。

　　她明明离自己很近，但他们之间却像隔着一个透明的结界，她在结界里，他在结界外，他们都能清晰地看到彼此，却谁也抓不住谁。

　　脚像是被粘住一样，仍动不了，他拼命地将身体往前倾，没有什么比看着她难过更让他难受的了。
　　背后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推了他一把，他在力的作用下向前倾，脚终于不被固定，林森的脸在自己眼前一点点的放大，那双忧伤的眼睛让他心疼地皱起了眉。但近在咫尺的她又一下消失了，他向前倒在地上。
　　林森又退到远处朦胧的背景，变成了她现在的样子，少女没了儿时的朝气，变成朦胧背景中一个孤独无助的背影。

　　秦沐阳艰难的站起身，头愈发地疼了，他也变回了现在的样子，小时候安静舒朗的模样在渐渐褪去。
　　“林森！”他开口唤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四周静得让人窒息。
　　她却像是听到了一般，惶恐地回头看他，然后开始向前奔跑，头也不回。
　　他想追，却发现自己又被死死地固定在原地，无法挣脱。

　　“秦沐阳，我也不想见到你，我们绝交！”林森抽泣着发出的声音，从越来越空旷的背景中传来，声音不大，却震着他的耳膜，头痛得就要爆炸了。

　　他终于惊醒，四周照样很近，以至于林森的声音在脑海中一遍遍回荡，让他感到害怕，无措。

　　“怎么了，还发着烧吗？”身旁妈妈关切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摇摇头，拿开妈妈的手，扭头看向机窗外，一片漆黑。

　　林森，你还需要我，我会变得更好，变得更像个男子汉，相信我，我会回去的。秦沐阳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一年，他十四岁。
　　十岁时，秦沐阳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喜欢她，那个如森林般清新的女孩，我要靠近她，留在她身边。
　　整整八年，他才攒足勇气对她说出喜欢，林森，我想要做你的朝阳，想要陪你穿过森林，看日出日落。

　　林森说，秦沐阳我和你不一样，即使小时候我也以为过我们的生活会越靠越近，我们连生日都只差了一天。你妈妈曾说你出生时海边的红日正缓缓升起，沐浴着朝阳，朝阳象征希望，所以你生下来就注定被命运宠幸，注定幸运。
　　而我，只比你晚一天出生，那时夕阳西下，妈妈为了生我几乎拼尽全力，我出生的时候就没你的那般有种奇迹的感觉，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离第二天的日出还有一个漆黑孤独的漫漫长夜，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们注定不一样，注定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像我这样被命运抛弃的人，是等不到第二天的朝阳的！……

　　秦沐阳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让人嫉妒的一类人，姣好的面容，显赫的家世，超高的绘画天赋……沐阳，沐浴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爸爸妈妈叫他沐沐，他从小就习惯了每个人都冲他微笑，习惯了大家对他怎样也说不完的赞美，习惯了那些隔三差五来他家玩的穿公主裙梳着漂亮头发的女孩……
　　他也习惯了在大部分人面前保持安静，很少人能和他交谈很久，习惯了一个人静静地在花园画画，很多大人说他比同龄的小孩聪明许多，也沉静许多。

　　妈妈却为他的少话而担心不已。

　　一天上午，快满十岁的小沐阳像往常一样在自家花园的池塘前画画，妈妈拿着果汁走过来：“沐沐画那么久了，不休息一下吗？先喝果汁吧！”
　　“嗯”，小沐阳接过汽水，微微蹙了蹙那好看的眉，“妈妈下次可以换成汽水吗？”

　　“小孩子喝碳酸饮料是不好的，早知道就不让张阿姨给你喝了。不过，如果沐沐表现得好的话，妈妈可以考虑把汽水作为你的奖励。”

　　“嗯，谢谢妈妈。”小沐阳笑了笑，放下果汁，又开始拿起画笔，准备继续画。
　　“沐沐，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呢，今天中午有一个和沐沐同龄的小女孩要来我们家做客哦。听你爸爸说，这个小女孩很漂亮，或许沐沐会想要和她成为好朋友。”

　　“嗯。”秦沐阳早就习惯了妈妈招呼不同的小孩和他们的妈妈来家里吃饭，因此并没有多认真听妈妈的话，思绪依旧是在想着自己的画，并没有多期待。

　　“嗯，那妈妈先去吩咐厨房准备午饭了，你自己好好画。”

　　“等会，妈妈，为什么这次你不叫我去换上一件小礼服？”
　　“因为这次来的女孩可能不会穿公主裙啊！”妈妈对小沐阳神秘地笑了笑。

　　林森跟着妈妈坐了好久的出租车，牵着妈妈的手随她走向一个大大的铁艺的门。
　　“您好，我们是今天秦太太邀请来做客的母女。”
　　随即有穿着黑色西装的伯伯来为她们开门：“欢迎你们，请跟我来。”
　　小林森扯了扯妈妈的裙摆，“妈妈，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吗？这个公园好漂亮啊！可是为什么公园里的人这么少呢？”
　　“木木等会就知道了。”林森的妈妈无奈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嘿，这里有鸽子！”小林森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妈妈的手，自顾自地追起那只鸽子来，鸽子飞过一个小池塘就消失了，小林森跑得气喘吁吁。但又不甘心自己没能追到那只白鸽，气得直跺脚：“哼，我明明已经跑得很快了！”
　　离她几步远的小沐阳听到抱怨声将视线从画上移向她。

　　穿着牛仔裤白色T恤白色帆布鞋的小女孩，齐耳的短发，一双晶莹的大眼睛此刻正因为生气而瞪得更大了，漂亮的小嘴此时也正不高兴地微微嘟着。

　　秦沐阳不知道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会那样不由自主地走向林森，“你很想和鸽子玩吗？我可以带你去。”

　　“真的吗？”小林森的脸上一下又绽放出笑容。

　　“嗯。”

　　就这样林森跟着他绕过一栋大房子，在房子后的院子里看到了正在地上慵懒地散着步的许多白鸽，“哇！原来这里有这么多鸽子！”小林森惊呼。
　　“嗯，你在这等我一下。”小沐阳向打扫后院的阿姨要了一些干玉米粒，放在小林森的手里：“你拿着这个，先蹲下来慢慢靠近它们。”

　　“嗯！”小林森高兴地照他教的做，不一会儿就陆续有鸽子来啄小林森手上的玉米粒，“呵呵呵，它们好可爱啊！”一阵阵笑声传出，好活泼的女孩，小沐阳在心里想。
　　正当林森和鸽子玩得正高兴时，张阿姨过来叫他们俩，小林森这才恋恋不舍地和张阿姨还有小沐阳从后门进了那栋在她眼中超级大的房子。
　　“没事的，等会吃完饭，你还可以来后院玩鸽子。”小沐阳冲着小林森笑了笑。
　　好像从第一天见到她起就想一直对她是笑着的，不是出去礼貌，或许十岁的她那时候就已经很吸引他了吧，多年以后的秦沐阳想。
　　原来大房子的里面也这么大这么宽，要是能和小琦哥哥他们在这么大的房子里玩捉迷藏，那该有多有趣！小林森望着头顶亮晃晃的水晶灯想。
　　“妈妈。”小沐阳安静地走到沙发前在自己妈妈身旁坐下，“妈妈！”而小林森却是蹦跳着过去，夸张地扑到妈妈身上，亲了一下妈妈后才在一旁坐好。两个截然不同的孩子。
　　“阿姨您好，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似乎是从小就学会了的，标准式的问候。
　　“你好，林森，你看一下人家哥哥多有礼貌，你怎么不打招呼呢？”林森妈妈一脸慈爱地看着林森。
　　什么嘛，我只不过是反应慢了点，还有他又没有比我高，怎么就他是哥哥了呢？！小林森心里这样想着，不过还是对着秦沐阳和他的妈妈展现了一个甜甜的笑：“阿姨好！”
　　原来她叫林森，她的笑带有和雨后森林一样的清新的味道，不同于其他女孩，秦沐阳一直都这样觉得。
　　“怎么不跟哥哥也问好呢？”
　　“妈妈怎么知道他是哥哥，他好像还没我高呢！”
　　“小森，我们家沐沐刚好比你早出生一天哦！”秦妈妈被她逗笑。
　　“哦，”比她大一天？！小林森在心里流着眼泪，差一天就是自己是姐姐了啊！还有，为什么他也叫木木？！
　　“妈妈，你不是说木木只有一个吗？为什么哥哥也叫木木？”小林森不高兴地扭头看着妈妈，妈妈有些尴尬地回答：“因为啊，哥哥的大名叫秦沐阳，木是你的木再加上三点水，沐浴的沐，和你的沐是不同的。”
　　怎么感觉他的沐字比自己的木要高大上啊，还有自己的木也可以说是木头的木，可是明明他看上去才是像那种话都不怎么说的木头啊！

　　很快到了午餐，小林森第一次觉得，原来还有菜比酒店里的更好吃！因此拿着筷子的手动得飞快，只不过秦沐阳家的长餐桌太宽，有些看起来不错的菜夹不到啊，呜呜。
　　秦沐阳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被食物填满嘴的林森，忍俊不禁，她吃饭的时候，好可爱呢！
　　午餐过后，两位妈妈还是坐在沙发上喝茶谈天。女人就是麻烦，怎么有那么多话讲？
　　小林森闷闷不乐，觉得无聊。想起后院的鸽子，便主动走到秦沐阳身边，很淑女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地对他说：“嘿，说好了再带我去看鸽子的呢？”
　　还没等到秦沐阳的回应，妈妈发话了：“林森，你无聊的话让哥哥带你去他房间看书好了，哥哥房间还有很多奖状呢，多跟哥哥学习，别整天都想着出去疯玩。”
　　哥哥哥哥，就大一天而已嘛！小林森听着妈妈的啰嗦，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小嘴也不自觉地一瞥。
　　这一幕刚好被秦沐阳看到，不禁出了神。
　　“其实我们家沐沐，不是很喜欢别人去他房间，可能是颜料那些弄太乱了不好意思，要不然林森你跟哥哥去书房看书吧。”秦妈妈听了林森妈妈的话，却有些难为情。
　　秦沐阳房间最多的其实就是他自己画的画，妈妈经常让她的朋友带她们的小孩来玩，那些小女孩，进秦沐阳房间，都想要秦沐阳送她们他画的画，秦沐阳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一次，有两个小女孩争着要秦沐阳的同一幅画，争抢中不小心打翻了画架和洗笔筒，洗笔筒里的脏水弄脏了他画到一半的一幅画，他生气了，本就不耐烦那些女生的他警告妈妈，不要再让那些动不动就撒娇的小女生进他房间了。
　　哼，真小气，不就是奖状多么，谁稀罕进他房间，还不如去后院看鸽子呢。林森听了秦妈妈的话，又郁闷起来。
　　“妈妈，我这几天都在画室画画，房间不会很乱，我先带林森上去了。”温暖轻柔的声音在耳畔想起，林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秦沐阳牵着手，往楼梯那走。
　　上了楼梯才听到秦妈妈轻快地笑声，“看来我们沐沐很喜欢林森呢……”
　　妈妈说得没错，他房间果然很多奖状，还有奖杯奖章，放在一个大橱柜里。林森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自己的奖状都是稀稀拉拉地直接贴在墙上了呢。秦沐阳房间很整齐，真不知道阿姨说的乱是乱在哪，林森想，这么大的房间，那么多的汽车、飞机模型，还有比夏绚姐姐家还多的画，是怎么做到比自己的小房间还整齐的呢？墙上挂着的一副画着骑士握剑在马画，林森因为喜欢，不觉多看了两眼，总有一天，自己握着剑，也能像他一样帅气。
　　好动的林森没有在秦沐阳房间待太久，大概是觉得他太闷了，话好少，便让他带着自己参观完了楼上的每个地方。
　　从楼上下来不久，小林森和她的妈妈准备告辞了。“怎么不多玩一会？要不小森再留下玩会，让妈妈先回去，晚饭过后阿姨可以找人送你回家。”秦妈妈挽留。小林森虽然也很想留下，毕竟秦沐阳房间的那些模型，自己都还没有拿到手上玩够呢，但是下午要和小琦哥哥一起去学击剑啊！“谢谢阿姨，我下午还有击剑课，改天再来你们家玩。”
　　“听你妈妈说你练击剑很久了呢，好好加油啊！”原来她还会击剑，怪不得她进自己房间最关注的就是那幅挂在墙上的持剑骑士的画，秦沐阳想。
　　秦沐阳还记得那天下午一向安静的他粘人得缠着妈妈问了很多关于林森的事，他知道了林森的爸爸是爸爸新的秘书长，知道林森是大家眼中活泼讨人喜的女孩，知道她从七岁开始学习击剑，知道她的生日是在自己的后一天，知道她的学校，知道她有和自己一样好的学习成绩……妈妈调侃他：“沐沐是很喜欢林森吗？难得见沐沐有这么喜欢的小伙伴。”而小沐阳只是略微害羞地应了句“嗯。”“如果你很想她能经常和你一起玩的话，妈妈可以让人帮忙把林森转去你学校和你做同学。”“这个不用了，妈妈你还是跟我讲讲她其他的一些事情吧。”其实妈妈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他因为依旧不知道她的大部分喜好而失落。原来想靠近一个人，会千方百计地想知道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