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酒君可尝》晏色

7、第七章

　　没有人知道，明月公子沉轻舟跟明月宫宫主沉映压根没有一分的血缘关系，他们有的，只有恩情。
　　多年前，尚是翩翩少年郎的沉轻舟忽然兴起救了被卖入风尘之地的高官妾室清莲，教她用毒，教她武艺，给她明月宫，给她尊严，这绵厚的恩情，清莲忘不了，沉映更忘不了。
　　也所以，明知道沉轻舟身份成谜，她还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支持着他，对于沉映而言，这条性命就是沉轻舟给的，他什么时候要回去，她眼也不眨一下地就会给他。
　　也因此，对于沉轻舟让她把铁令交给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右护法，她也毫无异议地同意了，甚至为了让她这番动作不会太突兀，她还给自己喂了毒，借此离开了魑魅山下。

　　离约定好的剿魔日期越来越近了，但是正派却一片人心惶惶，原因无他，这些天死的人太多了，而且还多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营地里人人自危。
　　本来所有人的怀疑目标都放在了魔教身上，但所有的暗线传来的消息都是魔教教主在闭关，魔教如今正处于群龙无首的阶段，根本无力分身来对付正派。当然这也是他们决定这个时机攻打魔教的原因了，也是他们拖了那么久没有攻击的理由，当万兽之王不在森林里，剩下的猴子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打起来？
　　如今他们还没看到对方打起来，自己这边反而乱了起来，实在不能不让人头疼。

　　其中最头疼的就数武林盟主柳涛了，也许别人没有发现，他却已经发现，死的人里有一大半都是手持铁令的人，这让他不能不担心，因为他自己的手中也握着一枚铁令。原本可以号令正派豪杰的铁令如今在他手里宛如烫手山芋。要想保命，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丢了铁令，一是在轮到自己之前找到凶手。
　　第一条路，他是万万不肯的，他是个真正的汉子，从来不是贪生怕死的东西，而且他还是武林盟主，他还要护这武林正派的安全与名声，他不能做个胆小鬼。

　　夜色渐渐深了，他焦灼地坐在帐子里，他在等人，等这营地里剩下的两个持有铁令的人，楚岳和李乐燕。
　　突然，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绷直了身体，脚步声渐渐近了，一个人影靠近了他的营帐，然后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柳涛看清烛光下是谁后，下意识松了口气，笑道：“阁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事？”
　　人影没有说话，他只是扬起手，淡淡的轻烟飘起，柳涛登时瞪大了眼，却无力再说出话来，鲜血从他的眼里、鼻子里、嘴里、耳朵里流出来，看起来分外可怖。
　　人影轻轻笑了一下，转身风一般消失在了帐子里。

　　第二天，柳涛死在自己帐子里的消息就传遍了全营地，人心顿时浮动得更加厉害，本来犹豫不决的人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跟随着之前离开的人的脚步离开了这里。
　　作为营地顶梁柱的楚岳不得不站出来宣布，这次剿魔大会取消，所有人都可以选择离开或者留下，但他和其他几个江湖高手不管怎么说都是要留下来的，他们必须找到凶手，还全武林一个交代。
　　楚暮选择了留下来，沉轻舟看了看执意留下来的右护法李乐燕，挑了挑眉，也留了下来，虽然用的说法是凑热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为了防李乐燕。
　　着劲装的女人眼底满是嘲讽，却一句话也没说，如果沉轻舟死在这里也许她会很高兴也说不准。
　　自己的父亲惨死，柳玉烟再也无法顾及自己的小女儿心情，一心想着找出杀父仇人，以对方的头颅来血祭他不幸死去的父亲。
　　这几人留下都不足为奇，令人惊讶的是，燕子飞、叶之泠师兄弟都选择了留下，这让楚岳心里充满了感激，毕竟这里是魑魅山附近，他们离不开精通奇门遁甲的燕子飞，而神医，是任何时候都不可或缺的。

　　“你们记不记得？死的这十人不是死于毒物就是死于暗器？”楚岳坐在主位上，眉目威严，声若洪钟。
　　李乐燕虽然喜爱争权夺利，但她不被权利迷了眼的时候确实是很聪明的，因此楚岳一开口她就猜出了他的未竟之语，道：“楚庄主的意思是，有两个杀人凶手？”
　　“不错，他既然不忌惮让人知道他杀了人，那他就更没必要藏着掖着，非要用两种方法了。”楚岳从袖子里掏出铁令来，道：“而且死去的人身上的铁令都不见了，由此可见，这两位杀人凶手的目的都是铁令。”
　　“所以——”楚岳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道：“我们只需要等他们来就可以。”
　　其他人没有异议，以防万一，楚岳还向叶之泠讨了许多解毒丸分下去，这药丸虽然不能解天下所有的毒药，但抑制片刻却是不难的。

　　只是——
　　楚岳看着叶之泠淡漠的眉眼，心里忽然一动。
　　天下谁不知道神医叶之泠脾气古怪，寻常从不出谷，更别提掺和进江湖的正魔之争了，但如今不但没有拒绝他的邀请，还主动请缨留下一起调查……
　　还有沉映，别人中毒都没有活过来的，唯有她虽然中毒颇深，但到底还是捡回一条命，逃过了一劫不说，还把铁令这个烫手山芋留给了自己的死对头，但她最在乎的沉轻舟还在这里……
　　这么一说，也有可能是沉轻舟不愿连累自己的亲生母亲，让她回去了，让李乐燕顶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哪怕他不是凶手，也该知道点儿什么……
　　楚岳捏着手里的药丸，深深锁起了眉头。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楚岳坐在床上，他的剑就在他的手边，帐子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幽微的灯火照耀下，整个空间都显得昏暗且模糊。
　　风声渐起，透过帘子刮过来，烛火不由跟着摇晃起来，与烛火一起摆动的除了风，还有楚岳的影子。
　　早在风声响起的那一刻，楚岳就屏住了呼吸，他无法确定这风里是否有毒，他只能凭借直觉封闭了嗅觉，他赌对了。
　　空气里忽然响起轻轻的叹气声，一个白色衣衫的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熟悉的面容让他登时就是一愣，然后，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猜对了。
　　“叶神医，果然是你。”

　　叶之泠看着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但他却出手了。
　　江湖上，还没人看到过叶之泠出手，他太过冷漠，太过不问世事，想要他拔剑，简直比把月亮从天上摘下来更难。
　　但今天夜里，他终究还是破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