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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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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注意代前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惊恐、他的喜悦……,我都全部收在眼底。柳圣周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和代前相交,行态坦荡而自然。没有代前掩饰的心虚和焦虑。
他们会相爱吗?有时候我会想。代前和柳圣周,都是迷人的男子,如果相爱,应该也会是一幅美景吧。只是,于我的立场,该欣赏么?
不,当然不能。我微笑。
不用说话真的很好。我的反应向来不是很敏捷,钝钝的,与人交谈,总要默想数秒,才能答上话来。而现在,完全不用做出什么反应,没有人逼我,我落得很自在。
我还是守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有时候,柳圣朝会来找我说话。他真的是一个天使,自己明明是病人,却满心思地只想着别人。只是天使会有好下场吗?我有时候会望着他,一直望着,不说话。
你在想什么?他会问我。
我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你果然知道了。有一次,他在纸上这么写道。
什么?
我的病,你知道了对不对?
我盯着他,点点头。
柳圣朝苍白的面色泛出些血色,他咬着唇,牙印处唇色泛青变白,问:他们告诉你我活不过二十?
我继续点点头。
所以,你同情我?
我一怔,同情?我有资格么?我摇摇头。
柳圣朝笑笑,带着一丝虚弱,道:你骗人。
我无言。
不过我不管呢。他又飞快写道,你同情我也无所谓。能让我在你身边待着就好。我得病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病房度过的。我努力自学,不让功课落下,一级一级的升学,但还是没有朋友也没有要好的同学。能认识你,还是我学姐,我真的很高兴。
原来是个寂寞的小鬼。我苦笑,头靠着墙,望着天花板,有点儿出神。
我们有的同病相连哦。不过,我比你幸运,我有哥哥。
我恍了下神。是的,他比我幸运。
要不我将哥哥分你一半吧。柳圣朝像想到了什么,微笑起来,飞快写道,这样我们两个人都有哥哥了。
我莞尔。可是我要的不是哥哥,你知道吗?小鬼。
日子久了,心在慢慢变软。不似以前那么阴暗。有时候会到病房外走走。只是阳光还是让我害怕,好似所有的罪恶都暴露出来,心底的欲望,深藏的丑陋,全都藏不住,像要自我凌虐似的,一件一件,揭剥开来。然后,坚硬的内心也开始疼痛,那窒息的痛感,像要迷了心智。
柳圣周待我越来越温柔。有时候他会主动抱抱我。我想他或许是知道了我的意图,所以刻意对我施以别样的温柔,以期待我快点好起来。只是,他不知道,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么?如果他愿意当我的药,就绝不可以再夺去,这一点,他知道么?
我的听力在慢慢恢复。虽然并不太确切,但有时候,我能听清楚一两句话。不过,这些我并没有和医生提起。我不喜欢医生们太过惊喜的以为又创造了一个什么奇迹的表情。我知道,于我来说,生病或者不生,全在于我自己。这些年,我的身体已经被调教的好像会察言观色似的,只要我的心情有什么异样,它就会适机做出反应。
也许是考虑到我失聪的缘故,别人在议论我时一点也不会讳避我。当着我的面,我看他们眼神向我飘过来又扫过去,嘴巴启启合合,明明知道自己是话题,却一点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有些预设是可怕的事情,他们只道是我聋了,却没想过我也可能突然好过来。
“你要怎么办?花这么多时间在文朵身上,冷落了小朝你知不知道?”代前靠着窗,手擦在兜里,看似不经意地问起老同学。
“那有什么办法?小朝一个劲地将我往这赶,说不用我照顾。”柳圣周一脸苦笑。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水杯,示意我吃药。
“小朝知道…文朵很依赖你?”
“他…别看他年纪很小,可是个小人精。就是太善良,不会替自己着想。”
“真难为他了。哎,他虽然年纪比文朵小,人却要懂事很多呢。”
“文朵也很可怜。”
“不是看她可怜才照顾她的么?三年前她打算自杀被我撞上了,虽然暂时救了她,可是她一直落落寡欢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要……,哎,不是不放心,所以才一直照顾她的么。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轻笑声。“我知道你,大一入学自己介绍时,你说你之所以选心理学为专业是因为慈悲心泛滥,想做做救世主……”
“你还记得呀……”
“嗯。”柳圣周轻笑。
“你呢,当时不是笑我么?现在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我照顾文朵不算义务劳动,她好歹是我弟弟的救命恩人。”
“就是你自己的救命恩人也用不着这样吧。不仅将小朝转院到这,自己也调到这家医院……”
“这是小朝的意思……”
“总之你们两兄弟啊……”
我所不知道的事实就这样叹息着被他们轻笑说出来,像平地一声炸雷,震懵了我,身体也仿佛被定住,动弹不得,然后,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从心口绞出。我只得将头深埋在我的腿间,以免泄露了我的情绪。
“喝水啦。”柳圣周推推我。
药丸被紧紧的握在手心,指甲嵌在肉里,我摊开开手掌,手心画着指甲印,药丸已经汗水浸糊了来。
“你怎么啦?脸色怎么这么白?”柳圣周关切地。
声音关切,神色也焦急,好像他真的…真的很关心我一样。我抬头望望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你怎么啦?一张纸递到我面前,上面写着这几个字。
我摇摇头,接过柳圣周手里的水杯,吞下发糊的药。翻了个声背对着他睡下,将被子裹在身上,只透出脸来,疲惫地道:“我累了。”
一阵沉默。代前的声音道:“那你先休息。”
两人离去。房门“噔咯”地被关上。我的心也随之被“噔咯”地撞击了一下,像易碎瓷器,脆脆的,已经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