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红尘》明月为记

45、四十四

　　等在山脚的随从见王爷独自离去，却二人结伴而回，都十分诧异，可是他们不敢流露出疑问。
　　回到丛台已是深夜。
　　但屋子里的灯光却依旧闪烁，小玲坐在桌边凑着烛火认真地做着针线，她的神情实在像是一个等待的妻子，但竟然专注到好像没有注意所等的人已经回来。
　　只消一眼，这一幕使挽宁觉得莫名烦乱，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挣脱开与佑霆相携的手，而他也没有用力挽留。
　　小玲终于抬起头，她立刻笑着站了起来，先是施礼，瞥见佑霆身后的挽宁也没有流露出不满，只是愣了愣，笑道“原来是苏姐姐在伺候王爷……你一定累了，先一歇吧。”
　　她轻松地让挽宁无事可做，而自己却忙得不亦乐乎。
　　佑霆换过衣服，简单地擦了擦手，苍白憔悴的脸色略有好转。小玲先没有上茶，而是打开桌上食盒，从里边拿出一盘烤好的鹿肉，一碟素蒸糕和一个大粥碗。
　　“刚刚九爷和十爷过来，说是要找王爷喝酒，可着实等了好一阵子，最后娘娘催了又催，不得已才回去的，只好留下这鹿肉让王爷品尝。可奴婢想夜宵里还是不好用的太油腻，便做了一盘点心，熬了些消食开胃的粥。王爷宴席上酒喝得多，这时候恐怕饿了吧？多少吃一些。”
　　说着她动手盛了一小碗粥。
　　佑霆在桌边坐下，没有马上动筷子，而是对挽宁说“你晚饭也没有吃吧？过来坐……”说完，没等回答，又对小玲道“你回去，我今晚不用伺候。”
　　小玲抿抿嘴，漂亮的大眼睛幽怨地望着他，福身退去，走到挽宁身侧时她忽然抬起头，勉强一笑，说道“苏姐姐，你多费心，小玲就下去了。”
　　挽宁愣了愣，点点头，却觉得十分别扭。
　　佑霆没有在注意退下的小玲，只是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示意挽宁坐下。而被他这样一说，挽宁也确实有些饿了，便坐下来为自己盛了碗粥。
　　“老九对你很不一般。”沉默中佑霆忽然说道。
　　挽宁顿时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诧异地抬起头。
　　他的精神仍不是太好，真是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心力提起这个话头。
　　“他明知道我不在，却还来送什么鹿肉，恐怕是为了见你吧。”
　　“他来看我，其实也……”
　　“也难得。”
　　“……”挽宁心头一颤。
　　佑霆眼眸抬起，一瞥，随即落下。
　　“若是你心里没有佑忻……就该学会隐藏，避免别人的觊觎，你保护不了自己。”
　　“王爷……”
　　挽宁蹙起眉，轻声地唤道，她的神情似懂非懂，十分不解。
　　佑霆叹了口气。
　　“不过抚琴一曲，竟能引得梅花夏夜开放，着实可叹。三哥的风采固然耀眼，让人心驰神往，可他风月场中流连的多了，难有真心。以你的聪明该明白这些。”
　　“那夜里，我们不过偶然认识，当时……”
　　佑霆轻笑，打断她，颇有深意地缓缓道“哪有那么多偶然？你以后慢慢就明白了……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多，但于此相对，能够争取的却少得可怜，一旦发现了，不会管合不合适，不会管伤害到谁，总要得到手。人都是想要追求更好的东西，拥有的越好，追求必然越高，也越困难，需要付出的代价同样越多，越大。我们，都是毒中的太深，百炼成钢，自己也跟着……带了毒”他眼神微垂，转而道“不过，佑忻却不是，他还年轻，能够真心对人……”
　　“王爷！你为什么”挽宁烟眉紧蹙“为什么总是要提起佑忻呢？”
　　他又一次叹气“你——罢了，我也不忍心强求你，不过要好自为之。”
　　挽宁苦笑着低下头，心中压抑，幽幽道“你连自己都想不通，倒好象把别人都看透了，你真的能看透吗？人心，本来就不可捉摸，说不定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今天说得话根本就不对……说不定，会后悔。”
　　佑霆猛然盯住她。眼前的女人这么让人心动，她容貌绝色，温柔无比，聪明绝顶，几乎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此刻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心底有着和佑昀一样的渴望，他们其实本来就那么的相像。但，不同的是，他现在只要伸出手，便可以轻易地得到她。
　　挽宁的心一惊，她从佑霆变幻的眼神中敏感地感觉到自己触动了不该触动的话题。她避让地低下头，默默咬了一口鲜美的鹿肉。
　　佑霆于是也移开了眼光，他怎么能将她和那些用来满足欲望的女人相比？
　　“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想知道倒底是谁控制了尔卓，谁，用了什么手段，将我逼到现在的地步。”
　　“可是，难道不是他么？不然那个姑娘怎么会与尔卓一模一样……”挽宁忽然闭上口，她应该是没见过尔卓的，纵然佑霆曾经透露，但自然也不该说出如此肯定的话。
　　果然，佑霆眼中凌厉闪过，不过他没有追问。
　　“也许是佑昀，但现在这个时候我绝不能被情绪左右，没有确实的证据前不会认定任何事，以免被人利用。”
　　挽宁沉默了，他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感性，但似乎更理智，两者的界限那么清晰。
　　人心啊，真的难以捉摸……
　　“那么，那个姑娘王爷要怎么办？”
　　“嗯？”佑霆眉头一挑，微微皱起。
　　“你会不会”挽宁显得局促“把她带进府中，做一位夫人呢？”
　　佑霆看着她，神情莫测，目光幽深。
　　“她或许真的可以解开王爷的心魔，不是吗？”
　　“秋狝过后，不用回别院了，跟我回王府。”他根本没有打算回答，陡然说起另一件事，然而成功吸引了挽宁的注意。
　　“诶？你——我，我，可我喜欢别院，也熟悉……”
　　“如果我以后都不再去那了呢？”
　　“……为什么？！”
　　“那里，一旦走了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从此后，没有我可以逃避的地方。”
　　必须沿着我自己所选的路，拼杀下去，不能退缩。他的神情笃定。
　　挽宁流露出惊讶。
　　“我本想把你就留在别院，可……跟在我身边，至少暂时能够起到保护的作用。”
　　“……”
　　“愿意吗？你可以再想想”佑霆说完站起身，道“我很累了，要休息。”
　　“……”挽宁随之站起，心中有无数的话，反而不知该捡哪一句说，急急地脱口问“那姑娘——”
　　“这不是你该问的，挽宁”他顿了顿，道“你是我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