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红尘》明月为记

43、四十二

　　淡淡的熏香随着靠近而靠近，挽宁想，也许她和佑霆的缘分就要这样结束了，消失在悬弓山迷雾一般的夜色之中。她做了最大的努力，可是无法留住。她是从心底深处不愿他受到任何伤害的。这段日子里，她因为他的喜悦而喜悦，因为他的忧愁而忧愁，她关注与他相关的所有，探寻着他的心和感情。然而此时此刻，挽宁忽对所有曾吸引过她的人世情仇完全失掉了兴趣，心倏然落入寒冰之中，她也许再不会好奇。
　　没有悲伤，只是有些虚弱，一切飘荡无着，空荡无力……
　　成仙！
　　挽宁陡然想起，没错，我怎么能忘了这么久？我来这人世并不是玩乐，而是为了寻找心玉！没错，我要得到心玉，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找到它，这样我便能脱胎换骨，位列仙班，从此与天地同寿，从此睥睨天地，从此无欲无情……
　　从此，从此……
　　从此……
　　再没有了……
　　心里不可抑制地涌起不舍，可就在这时，狂躁纷繁的思绪陡然间被打断，挽宁也猛地睁开眼睛！她被撕扯的心在瞬一间忘记了跳动。就像一叶随风舞动的叶子，得到了树枝的挽留，她纤细的腰肢就在那瞬间被从背后环住，熟悉的手臂用力地抱紧她，紧紧的，电光火石地击落禁锢自己的束缚，驱走了寒冷，飞快将她带离了佑昀的禁锢。
　　挽宁没有回头，周身笼罩的气息有种奇特的魔力，瞬间仿佛变成千年般长远细腻。
　　前一秒还干涸，但后一秒胀痛了眼睛的眼泪便滴滴落下。
　　手臂仍旧在微微颤抖，他的身子用了太多力气，摇摇欲坠地半靠着自己，可以感觉到精神与□□的抗衡和冲突。挽宁感受自己的心在与他一同跳动，一瞬间，已经将刚刚所想全部忘却！
　　她转过头，双手抚着他苍白的脸颊，对上佑霆黑色的眼眸，溺人的黑色在迷离的幻惑之中挣扎，仿佛拨开云翳的星光。
　　他用力握着她的手，温热的鲜血濡湿她的掌心。他盯着她，怒意与质问仍随眼神清晰地传达而出。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来的！？”
　　他还要质问!但也许只有这样才符合佑霆的性格。
　　挽宁没有生气，只是笑着反问，声音柔美忧伤。
　　“我不来，谁接你回去？”
　　佑霆愣住了，幽深的眼眸中刮起一阵狂风暴雨般搅动的漩涡，幻惑与清醒时而交替，他的胸腔难以抑制地剧烈起伏，似乎不知该如何选择。
　　挽宁明亮的眼睛眨了眨，伸出双臂，温柔地环住了他的腰。佑霆不受控制的心，忽然间，得到安静，他皱着眉疲倦地闭上眼睛，将头低埋入她的颈窝，叹道“好，我们回去。”
　　“佑霆，你想就这样告辞，未免太不给三哥面子了。”
　　佑昀抚着手腕，目光阴鸷。
　　佑霆深吸着气，积攒力气抬起头，苦笑道“三哥莫怪，刚刚是我唐突了，但我心中志气早已被磨平，纵然想要对三哥俯首称臣也是不行了。”
　　佑昀冷哼一声，几步将回廊挡住，阻断去路。
　　“哦？这件事暂且不说吧。可你我兄弟二人相聚饮宴，正是兴致高的时候，这丫头突然出来搅了兴头，该怎么处置呢？”
　　挽宁一惊，转过头来，有些紧张。
　　佑昀又说道“若我府中有这样不懂规矩的姬妾，早就逐出去了，你向来比我严厉得多，是不是，佑霆？”
　　他顿了顿，眼眸一转望向萍儿，可此时萍儿得了他的命令，竟动也不动。原来刚刚佑霆被挽宁最后的呼唤唤回，她跟着追来，正巧看见佑昀擒住挽宁小心翼翼，深情款款欲要亲吻的那一幕，便一直愣到现在还回不过神。
　　佑霆沉默了片刻，将挽宁揽得更紧，轻声叹道“三哥有佳丽无数，我的知心人却不多，一时荒唐也就算了，既然她已经追来，我怎么忍心让她再伤心呢？三哥也不要怪罪，佑霆……替她陪个不是。”
　　佑昀神色更冷，他目光撇开佑霆，只是定定地望着挽宁，一动也不动。
　　“不忍她伤心？哈哈……佑霆，你的情事倒真的每一件都——极用心，就是不知新欢旧爱哪一个更放不下呢？”
　　佑霆的身子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震，环在挽宁身上的手臂渐渐松驰，原本平复的胸膛又开始剧烈地起伏。
　　挽宁心痛，转身颤声质问“他与你是至亲兄弟，血脉相连，难道殿下就真的想要看自己的弟弟酒后情迷，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吗！”
　　佑昀冷漠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反而更显寒冷。
　　挽宁停了停，朝前跨去一步，又幽幽道“人生一世，可为知音的能有几个？我那夜走入梅林，并非是因为琴，而是想见识抚琴的倒底是何人。琴音里虽无情思，却一派澄净，能弹出那种琴声的人，心地又怎么会阴刻绝情呢？是不是……公子？”
　　她的神色无比黯然，似乎失望至极，末了的那一句公子，让佑昀的心猛地一滞，容色骤动，忽觉得无力。
　　“我说过日后当赠一曲以慰知音，可如果公子今夜执意阻拦，挽宁恐怕难以践言……或许，是我错会了琴音的韵意也未可知……知音之说岂非可笑……”
　　“你们走吧。”佑昀打断她的话，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闪身侧过，神情落寞。
　　挽宁心头一松，不敢怠慢，收起怅然之色，拉住佑霆道“王爷，我们走！”
　　她看着他时，神色是那么焦急关心。
　　夜风呼啸，离去的急速，衣袂相交不过一瞬，只听她在亭外呼唤着飞羽，再然后是渐行渐远的马蹄声。佑昀一动不动地站在回廊中，像一尊俊美的雕像，今夜他算准佑霆不可能对萍儿无动于衷，就算今夜之后佑霆清醒过来，但只要宁王酒醉不禁这样几乎不可能的事流传到圣上耳中，并且附带上，一向自律的宁王之所与如此放浪不羁是因为那所狎昵的美姬与竟宋尔卓一般无二时，圣上的失望自然导致贡玉案无法成行。
　　然而，这一切都被挽宁的突然出现破坏了。
　　“王爷，你……”萍儿担忧地走过来，轻声道。
　　佑昀袖子一拂，散出的劲气将她远远推开。
　　“原来我不过也是个傻瓜。”他忽笑了，抚向腕间，青翠欲滴的碧玉珠相互撞击着发出声响。

作者有话说

　　谁是傻瓜，什么是傻瓜？
执着于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