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红尘》明月为记

16、十五

　　十五章结束的开始
　　吃罢早饭，兄弟三人又坐在书房中品茶聊天，说到不久后的悬弓山秋狝。
　　照例每年立秋之后，圣上都会带着皇亲国戚与王公大臣前往京郊悬弓山打猎，到时狩猎宴饮总要持续半月左右，其中更有宗室子弟的武较比试。因为悬弓山行宫并不是统一建造，稍显杂乱了些，每次行前皇上都会派身边近臣先行归置，也将住宿的区域划分好，这是个有些琐碎的工作，但山中景色优美，不乏幽境，倒也很有趣味。
　　今年秋狝就在近前了，而此次奉旨去做这件事的人便是佑霆，过两天就要动身，但他放心不下佑临，虽然身体不支，仍旧强打精神嘱咐了很多话。
　　先前还说要早些回宫，到佑忻与佑临告辞的时候却已经日斜西山。

　　夕阳渐薄，白天对邪气的抑制不见后，整个别院的房屋便飞快地沉入一种奇怪的森冷之中。
　　佑霆撑了一天，这时方觉得病势更重，窗外傍晚的天空透出暗蓝色，星月遥挂，一股夏日燠热的湿气迎面扑来，热度过半，猛地转为寒冷。冷风一下子包围全身，他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冷战，紧接着胸口闷滞，无法呼吸，手忙撑住窗棂。可这寒意似乎是从心里冷到外边，眼前景物也开始忽明忽暗，佑霆心里刚想，糟了……身子就有些站不稳。
　　挽宁跑过去撑住他，说道“王爷！我扶你进屋躺一会儿。”
　　佑霆紧皱着眉，艰难地点点头，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下来，挽宁废掉九牛二虎之力刚将他扶进卧房，便躺在床上昏沉过去，顾不得擦汗，手指抚上佑霆的额头，又马上缩回来。
　　简直可以烧水了……
　　她咬着嘴唇面带忧愁，不禁回头望着外边渐渐暗下去的天色。

　　这时外间房门吱地一声被推开，挽宁迎出去，原来是送客返回的李顺儿。李顺儿一看挽宁的模样，便跟着愁眉苦脸起来，低声问“怎么？王爷的病还不见起色？怪了，昨天还好好的呢……唉，真是的，偏偏彤儿姐姐也跟着病，不能过来帮忙。苏姐姐咱们两个守着吧。”
　　挽宁沉吟着，拉了拉李顺儿的袖子，说道“王爷生病了自然需要别人照顾，我不怕操劳。但这病没有硬挺的道理，更应该请御医来看看，不是吗？”
　　“这……”李顺儿有些迟疑。
　　“难道王爷从来都如此讳疾忌医？还是别院里又不许请人瞧病的规矩？彤儿昨天生了病，也是挺着的？”
　　“哪有哪有？彤儿姐姐那里是请了郎中的，只是……”李顺儿眼珠儿转了又转，最后吐了口气，压低声音对挽宁说“请了郎中，也开了药，可吃下去并不见效都吐了出来，后来，后来园子里的大娘说恐怕是冲撞了什么东西，便用土办法叫了叫神，这一叫还真叫好了，除了人还虚脱，这会儿没什么大碍……可是，今天白天给彤儿姐治病的大娘竟又病了，园子里也有好些人不舒服”说到这里，李顺儿打了个哆嗦，恨恨道“真是邪了门儿了！苏姐姐，我也没主意，要说神啊怪啊的王爷从来不信，我哪里敢跟他说这些呢？”
　　“你没有主意不要紧，可难道别院里竟然真的没有一个管事拿主意的么？”
　　李顺儿舔舔嘴唇，嘿嘿笑了两声，道“姐姐，这别院里拿主意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王爷。王爷若有事情要我们去做，这里每个人都肝脑涂地，若是没有特别的事情，我们就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差事，做饭的做饭，打扫的打扫，看院子的看院子，绝不会有半点儿私心，所以也就不需要什么管事。姐姐，这么说吧，王爷有了吩咐，我们这些下人绝对是按照吩咐去做。王爷他吩咐……不必请御医。”
　　“笑话！”挽宁有些生气“王爷又不是郎中，怎么会知道自己病情如何，需不需要医治？现在王爷烧得神智不清，还要听他的，不是误事吗？！”
　　“王爷这么做是有别的打算，姐姐你……”
　　“再什么别的打算会比身体更重要？这病也许一会儿就好，可也许会越烧越厉害，到那时就必须看大夫，若是不准备，需要时没有，把你的王爷烧坏了，看你怎么办？”
　　李顺儿张大了嘴，心想，你说的都在理，可王爷却不准我离开你，这怎么办呢？是不是要另找别人过来伺候？
　　他心中迟疑，挽宁又接着说道。
　　“你没有主意，王爷又拿不了主意，可这时候必须找出一个能拿主意的人来！别院没有，王府里总有，我虽不知道是谁，你一定知道。王爷开始并没有料到自己会病得如此厉害，所以才说不用请御医，如今虽然不好，我也没有要你直接去请御医啊，你只要找个妥帖的人悄悄请个郎中来就行了，是不是？”
　　“苏姐姐，王爷当真病得很严重？刚刚不是还好吗？”李顺儿试探地问。
　　“你！唉，你自己来看，脚步轻一些……”挽宁无暇多说，转身引路。
　　可李顺儿并没有跟上去，只是不太自然地又道“姐姐，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走了的话……”
　　“你要是疑心，唤别人来替我就是了。”
　　李顺儿着实没有想到挽宁如此通透，又如此平和，他呐呐站了半天，一跺脚朝外跑去，口中说“得，姐姐，李顺儿心底里从来是没有疑心过你的！你对，王爷是该请郎中，我，我这就去找吴管家，可能要晚一点儿，就拜托你一个人了。”
　　说完他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挽宁这才摇摇头，回到里屋。

　　投好的手巾覆在佑霆炭火一样的额头上，秉烛细观，额上青色又重几分，两颊也淡淡有灰气。灯火一凑近，昏沉之中的佑霆受惊般皱起眉，躲向旁边。挽宁忙撤走烛火，拉过被子来仔细地替他盖好，一丝不苟地压住被角，黑暗中，她伸手在枕头下的褥子里翻了翻，却什么也没找到，口中不禁疑道“奇怪，明明放在这里了……”
　　话音未落，佑霆的身子猛地一震，紧紧绷起，口中也发出难过的呻吟。
　　挽宁大惊，忙按住他双肩，俯身凑过去，唤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可是呼唤停止不了佑霆的痛苦，他所忍受的是难以想象的伤痛，挽宁可以感觉到他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身上所有衣服。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邪气入体引发了其他病症？还是我不该姑息……”
　　还是我不该姑息尔卓？
　　挽宁本想说这句话，但终究还是小心地将末句吞进肚子。
　　“……幸亏，李顺儿已经去请郎中了。你自己要坚持住啊”她换好一条新毛巾，轻抚他的胸口，待佑霆恢复平静，才腾出手将他脸上和脖颈上的汗水擦干“你一定没事的，佛祖会保佑你，而且……”她轻轻握了握佑霆露在被子外的指尖，压低声音道“而且还有我呢。”
　　说完，又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匆匆走出屋子。

　　外边，月已东升，薄云片片，园中更是寂静无声。

　　圆心亭外的红蔻含苞待放，它似乎早就该绽放了，但却一直被什么所压抑，而这寂静的夜里，能够压制它的能力逐渐消失。
　　尔卓就站在红蔻前方。
　　“你要走了？是不是？”挽宁轻轻走过去，轻轻地问。
　　她的身影在月光下尤其单薄，所望的地方仍然是竹林中的书房。
　　“我不是不甘心……可想到从今以后便真的再也见不到，真的结束，甚至连记都不会记得……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怎么能再害他呢？”尔卓面色苍白，颤抖地闭上眼睛。
　　“你不要担心，王爷不再是你知道的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已经长大。”
　　“长大了？！”尔卓紧紧盯住挽宁，眼神惊奇，许久落寞地道“你似乎说得对……”

　　人总会长大，会脱离激情，不再冲动，懂得忍让……一个人想要长大，也总需要经历很多事情，谁能说出这些事情到底是好是坏呢？

　　“我已经不了解他了么？”

　　玉镯中散发的光芒再次将尔卓包围在中间，夜空中响起幽冥路引的呼唤。

　　“尔卓……”挽宁担忧地蹙起眉。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尔卓转过身，面容上露出那美丽的笑容“能替我照顾他吗？”
　　“我是修仙的精灵，如何答应你？”
　　“是啊……”尔卓难过地低下头，眼中晶莹，一滴泪悄然滴落，凝聚不散，剔透玲珑，在夜里散发出通透的光芒。尔卓托着那滴眼泪，猛然间身形暴涨，欺身而来，急掠到挽宁身边，趁她毫无防备将那滴眼泪推入心口。
　　挽宁想要格挡，可是尔卓的身体却有如空气，无法抓住。
　　“你为什么……”她蹙眉，惊讶地捂住胸口。
　　尔卓旋即恢复原来的样子，只是身体慢慢地、慢慢地开始消失，仍旧悲伤的笑着。
　　“精灵的心是空的，我来填上一样东西。”
　　“是什么？”
　　“你不明白的东西……”
　　挽宁吃惊地摇摇头“幽冥路引已经在呼唤，为什么要拼着烟消云散这么做，耗尽灵气，你不要轮回了吗？！”
　　“我……”尔卓又一次痴痴地盯着竹林掩映中的书房“我绝不离开，绝不离开他。就当我贪恋这万丈红尘吧……他睡了吗？也许在读书，好想像从前一样亲手为他准备宵夜……”
　　她的身体完全消失，从此魂飞魄散，幽冥的呼唤戛然而止。

　　“替我照顾他——”
　　但她的声音却仍然回荡不去。

作者有话说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想改完之后应该比以前更细腻了，情节上尽量去掉突兀。
至于情节的缓慢，我目前没法子解决，大概跟我的性格有关吧。
对于慢性子，我没办法了，有时候很愁啊，总被人说性子慢，但这又不表示我做事慢……为什么要改？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