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胜当时月》隐袖a

2、第 2 章

　　早晨酒店的叫醒服务把望卿闹醒。想起上午9：30达隆集团在兴隆咖啡园有个新闻发布会，说不定会有很多内幕爆料，倒是要赶去参加的。望卿虽向有赖床的习惯，此刻却也不敢再睡，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海南的气候明显比内地早了三四个月，隔着透薄的窗纱可见，窗外大片的芭蕉叶子挡了半扇窗去，望卿低呼一声，掏出手机咔咔一通好拍，挑了几张给苏缡发去，末了贴个笑脸问候一声：芭蕉阶前新，美人怡情否？苏缡很快回了一个：美人新来瘦，戚戚尤望卿。很显才情。望卿心里叫一声好，虽知她情绪已稳定下来，但到底还是不放心，挂个长途回去：“林医师吗？我是乔望卿。”
　　“啊，乔小姐你好，”林医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可能是刚值了夜班吧，“刚给她苏小姐查过房，一切都好，请放心。”
　　望卿说：“多谢！她今天可以进食了吧？”
　　“可以，洗胃已有两天，但暂时只能是温凉半流质或软烂食物，正常进食还待到明后天。”
　　“我要三五天才能回来，请多关照她。”望卿叹口气，想了想，补充说，“不要让她看这两天的报纸和电视，她若是无聊，就让她上上网。”
　　“我会的，她是我的病人嘛。”林医师道。
　　手机嘟嘟的提示声响起，又有电话打进来，望卿赶紧说：“谢谢谢谢，不好意思，我有个电话，改天再跟你联系，谢谢你。”一连串的“谢”字出口，她突然想起“谢小姐”的称谓，不由微笑起来。接通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秦允陟隔了千山万水在耳边轻笑：“什么事这么开心？”
　　如此地和暖，倒似当初她在雨中一路狂奔，身侧车流如水，他迎面嘎地一声堪堪将车停在她面前，却不着恼，只将车窗按下，探出头来，温和地望住她，问：“什么事这么匆忙？”
　　那时的她，衣衫单薄，湿淋淋吸贴在身上，何其狼狈。其时大雨如注，铺天盖地，似他酒吧门前的水幕，隔阻得他看不真切她的面孔，只隐约看到一个清瘦的女孩，满头满脸满身是水，在秋风秋雨中瑟瑟发着抖，冻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整个一落汤鸡似的。他不由分说将她拖过来按在后座上，车内很暖，氤氲着一股淡淡薄荷的味道，她不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赶紧脱下身上的SELON羊绒西服外套裹住她。若干年后他总爱拿这事笑话她，说她是他自路上捡回来的。
　　她讪讪地，赶紧用半块巧克力堵住他的嘴，脸上却笑得明媚：“路不拾遗啊，可不许再捡了！”
　　他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她的头发，懒懒地嚼着巧克力，含糊地笑：“我倒是很想，可就是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后来撑不过幸福，忍不住说给苏缡听，苏缡正对着镜子敷面膜，忙得没空看她，只淡淡嗤笑：“笨呢，他捡了会让你知道啊！”苏缡刚自南京回来，似乎与男友分分合合闹得很是不快，所以看什么都不顺眼，自然也就不看好她与允陟的恩爱。然而，虽知是戏言，当时她倒也不由怔了一怔。
　　“有人每天叫我起床，还不开心？”望卿回答道。允陟知她生活没规律，每天早晨总要准时打个电话来，怕她睡过头误了正事，多年来从不例外。顿了顿，望卿说：“真是开心呢！苏缡恢复得不错。我这些天在外，有空你多替我去看看她啊。”
　　允陟应着，望卿抬腕看了看表，不由惊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以后再说啊！”允陟还要说什么，望卿已匆忙挂断了电话，只听得他似乎说出“不要……”。望卿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忍不住发笑，不要熬夜，不要不吃早饭，不要不开心，老套得都能背出来啦！
　　用过自助早餐，来到总台结账，那个有着麦色皮肤的大眼睛服务员礼貌地请她稍等，一边在电脑上查着记录。望卿看着大堂一侧贴着的房价表，心想虽说报社有出差补贴，但都抠算得贼精，堪堪够用而已，下次出门可得事先把点踩踩好，要不照这样再住两三个晚上她怕是连坐飞机回去的钱都没有了。服务员终于抬起头来，标准地微笑着：“小姐，302房间的账已经结了。”浓重的海南口音，但女孩子说来却很好听。
　　望卿很意外，飞快地把同学、亲友逐一排了个遍，也找不出答案来，不由奇道：“结了？谁替我结了？”
　　“是昨天一起订房的304的那位陆先生。”服务员把望卿预付的定金退给她。
　　啊，那个飞机上的邻座，原来他姓陆。望卿想起他的作派。这样的人，偶尔放一回血济济贫，也是对社会作贡献。
　　紧赶慢赶，来到兴隆咖啡园仍是迟了。新闻发布会已进行了一段时间，好在正在放一段达隆集团的资料介绍片，由于拉上了窗帘，没有开灯，场内较暗，没人注意到踮着脚尖溜进来的望卿。会场里满是人，望卿找不到空位，只得一点点往前挪。幸好在最前面一排还有两个空位，望卿一屁股坐下，盯着屏幕长吁口气，赶紧掏出纸和笔记录。入得宝山，空手而归可不是开玩笑的。
　　“记这个干嘛？”身侧有人好奇地低声问道。
　　望卿头也不抬地说：“有用。”这一说话间，就有两个数字没听清楚，她颇有些懊恼，偏偏身旁那人还在喋喋不休：“这好办，我过会儿搞份资料给你就是了。”
　　得来全不费功夫！望卿大喜。今天尽遇好人呢！看来天底下的好人都跑到天涯海角来了。望卿嫣然而笑，抬起头来，却是一怔，旋即又笑了：“陆先生！好巧！”原来他也来了。
　　陆先生竟也怔了一怔，方笑道：“是啊，乔小姐，真巧。”
　　望卿张大了嘴，陆先生低声解释道：“昨晚订房时我看到你的签名了，你的字真漂亮，字如其人。”
　　这番不着痕迹的恭维功夫，可不是一两天所能有的造诣。望卿抿了嘴笑，掏出票夹：“对了，我的房钱还给你，多谢了！”陆先生却不动，只看住她笑：“算你欠我的，下次请我吃饭好了。”望卿还待再说，却听一阵掌声骤起，原来资料片放完了，灯光大亮，主持人上台道：“今天的盛典，骆百川董事长虽不能亲来，但所幸骆先生的三子、骆氏达隆集团的副总经理骆庭光先生全权代表骆先生，来到了美丽的海南兴隆咖啡园。下面有请骆庭光先生致辞。”
　　望卿掏出相机准备抢拍，四下张望着，却找不着目标，只得低声问陆先生：“你认识骆庭光吗？是哪一个？”心情竟有些异样。
　　他笑了笑。主持人已走到他面前，微微欠身，态度恭谨：“骆先生，请。”他缓缓立起身，身子微倾，在掠过她耳际的时候，他用低得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要等我啊，你还欠我一顿饭，可不许赖了。”说完，正了正衣襟，抬步走上台去。
　　望卿只看到一通耀眼的光亮闪过，耳边一阵咔咔的拍照声，手里捏着那支笔，一时竟忘了记录。

　　——二〇〇八年二月二十一日星期四1: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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