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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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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胡氏育有两子,长子姓郑,名鼎才。名字取得好,虽无才但有财。郑鼎照未进崇安城为官时,郑家是长居江南的。
那一年郑胡氏五十一岁,又极爱面子爱热闹,为了哄她高兴,生辰理所应当的定在了天子脚下的崇安城。崇安城,它不单单是一个城。因天子所在,故皇帝便将帝都命为崇安城,彰显皇家威严。
为了扬眉吐气,郑家定会好生操办这场寿宴。
郑顶才在江南小县经商,后来逐步扩大经营,和崇安城也有些生意来往,故这次便带着一双儿女一同过来了。一是为母祝寿,二是好生游玩一番,过几日再回江南。
郑胡氏以前来崇安城,就不想回去。这次来了,更不想走了。可她不喜兰氏,故亦讨厌阿愉。
阿愉倚在树下,郑胡氏还是没有回来,晌午的日光晒人,阿愉打起了盹。
墙外树上的知了声不绝于耳,还有几声孩童的打闹叫唤声。郑府三面都是梨树,所以一到六月,附近的孩童就会聚上前来摘梨吃,郑鼎照和善,兰氏更是和气,专门吩咐下人不必去驱人,过路的人饿了渴了,摘个梨吃,也是积德行善。阿愉的窗口,就能看到一棵梨树,枝叶繁茂,夏天的烈日硬是被它挡去了一半。
左边是孩童的嬉笑声,右边是戏鼓声,阿愉更困了。
只是恍惚间,只觉有人抱着自己,鼻腔内满是异香。眼皮却沉的很,浑身无力。似乎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着!
不可思议的睁开眼时,面前是一张看不到真正面目的脸。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如鬼魅一般。阿愉心慌了,可是口中喊不出来。面前分明是一个男子,且是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子!阿愉心里一阵恶心,不知哪来的力气,顺手摸到一块瓦片似得东西砸了上去。
“啊——”
那男子一把将阿愉压在了身下。
阿愉将手里紧拽的碎片,狠狠的刺过去。
方才明明是晕过去的,怎还有这么大的力气。那人不管也不顾,起身往门边跑去。
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拉开,阳光滚热刺眼。
“七妹?”是郑澜的声音。
听到熟悉人的声音和来来去去的脚步声,阿愉滚烫的眼泪滑落,飞快的起身往门边跑去。
“老太太……”阿愉不动了,郑澜身后正一脸厌恶的郑胡氏,此刻一脸阴沉的盯着阿愉。兰氏,郑鼎照,郑顶才夫妇,似乎郑城郑素素也在,逐渐围成了一个半圆,将阿愉和那个陌生男子紧紧圈住了。
“作孽!”郑胡氏惊呼一声往后倒去。郑雸这才感觉到双腿凉嗖嗖的,一双腿上什么也没穿!明明是六月,却觉得四面有无数道腊月底的冰棱,将她刺了个透。
手里的碎片刺破了皮肉,手捏的越紧,血流的越多。
兰氏上前,接过杨嬷嬷递来的披风,铁青着脸将阿愉揽进怀里:“莫怕,娘信你。”
“七妹,为何要偷老太太的碧玉发簪!!”郑蔚上前,大声呵斥。
“五姑娘说话严重了。”兰氏声音颤抖,“现在状况还未查清楚……”兰氏双眼噙泪,抑制住心里的不满,此时当着这么多人,自己的宝贝女儿一是被怀疑偷窃,而是被怀疑色.诱抓住她偷窃的人。这情景着实诡异。
然而,郑胡氏却坚信不疑。这非一般碧玉发簪,是祖传下来的,一般的簪子是细长条形,而这碧玉发簪却是如同窄的瓦片一般,中间微凸起,弧形。玲珑剔透,造型别致。郑胡氏如珠似玉的藏着掖着,迟迟不肯传给大肖氏,更不用说兰氏了。
那被抓住的小厮说书般的说着前因后果。烈日之下,阿愉只觉昏天暗地,这男子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撒起谎来跟顺口溜似的,阿愉傻了眼,明明是他压住了她,这小厮偏偏说是她要强迫他……
此刻事情很简单:阿愉偷玉,男子抓获,然后阿鱼色.诱,被抓。
郑鼎照和兰氏的脸色一阵比一阵难看。崇安城最重视女子的名节,此事虽漏洞百出,可传出去着实不好,对郑府不好,对郑雸更是不利,她才十一岁,如花朵般稚嫩的年纪,还未来得及绽放。
“张可兄,你喝醉了吧?”
突然一白衣男子站出,拉过正在诉说的男子。众人的目光随着白衣男子转移,白衣男子一把拉住了那位被唤作张可的。
“你是?”张可一脸狐疑的看着白衣男子,“你认错人了。”
“张可兄,我们可在会迎楼一起吟诗作画,而且……”白衣男子笑到,“张可兄难道不记得了么?我是斐生。”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白衣男子竟然是方才唱戏的台柱——斐生。从未有人见过他在台下的样子,原来长得这般眉清目秀,一双回眸似乎藏进了千言万语,此时正一动不动的看着裸.露着上半身的张可。
张可是他的师兄,四年之前被师父逐出了师门,且他平日里好逸恶劳并没有好好学艺,只得在道上混饭吃。
斐生见张可不说话,上前一步:
“师兄,大事化了吧?郑大人若是有意追查定能查个水落石出,到时恐怕遭殃的是师兄……”斐生的话只有他二人听得见,听得懂。
“哎哟,这……”张可突然画风突变,一下坐在了地面上疯狂的扇着自己的脸,“叫你多喝,叫你丑人多作怪!”
语毕突然跪了下来冲郑胡氏磕着头:“老夫人,是我财迷心窍,看上了这……”
张可除了会演戏,其他都不会。
可他上半身空着,郑家七小姐下半身空着。在场的虽是至亲,就算都信服了,也没有不漏风的墙。
“明日回江南。”郑胡氏闭眼道,“郑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郑鼎照兰氏郑雸在台下跪着,郑胡氏哆哆嗦嗦伸出手来指着郑雸:“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是清楚,小贱蹄子!”
郑胡氏的话刺伤的除了兰氏还有阿愉。
阿愉不知所措的看着郑胡氏。
“仗着几分姿色打扮成这番模样,这才几岁……”郑胡氏啐了一口,“跟你几个姐姐好生学着,不要整日里想着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往上爬,你以为你能遇到像你爹这样的男人?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阿愉倏地起身往房里冲去,她要一把火烧了这身衣衫,不!是烧了所有的衣衫!
兰氏担忧却不敢退下,郑鼎照也急,可郑胡氏根本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
原本热闹的院子此时一片寂静,偶尔路过的下人看到阿愉也是指指点点,阿愉不懂方才自己只是睡在树下怎会到了郑胡氏的偏房里……
哥哥们都去送宾客,尚不知后院发生了什么。阿愉太小,小的心里只剩下了害怕。战战兢兢锁紧了门窗,褪去了一身裙衫,点着了炉火,一件一件的取下扔了进去。
“阿愉……”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开门啊!阿愉!”
不知过了多久,阿愉双眼被烟迷了眼,眼泪簌簌往下掉,都来不及擦。
火烧越来越旺,阿愉却觉得身心越来越凉,动也不能动,突然只想好好的睡下去,不想再一味的去讨好别人。
郑鼎照此时携文氏小肖氏还有子女们送郑胡氏和郑顶才一家出城,府内的其余家丁送其他亲眷,只剩下几个年老的男子,此时他们面对阿愉的房门也束手无策,兰氏急得晕了过去。
屋顶的烟越来越多,阿愉习惯性的朝窗外望去,可不见梨树……
“阿愉!”兰氏呜咽,“你总算醒了。”
“娘,我可是死了?”
郑珉走了过来,轻轻弹了阿愉的额头:“小东西刚醒,胡言乱语什么。”
阿愉这才看清哥哥们包括郑留,都围在身边。下午的事情历历在目,阿愉怎能放的下。
“二哥……”
阿愉哭了起来,兰氏心疼的揽过阿愉。
阿鱼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阿愉,心里一百个巴掌扇了过去,若是碰得到,阿愉早就变成阿圆了。这明明是郑澜郑蔚捣的鬼,这阿愉!着实是个呆子!
只是阿愉在和苑树下睡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阿鱼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有方才怎么获救的?阿鱼更是没有印象,难不成自己刚刚也睡着了?阿鱼无奈的笑了笑,都这样了还听郑澜郑蔚的话,也真是为难了阿愉!
哦米拖佛,幸亏现在遇到了自己。阿鱼叹了口气,口中微甜,缓缓睁开了眼,自己简直是这个郑雸的救星!阿鱼突然觉得自己是观音菩萨,可以救苦救难。总算搞清楚了前后状况,郑胡氏太可恶,郑澜郑蔚更是可恶。
郑七小姐彻底醒了过来,不出二日,竟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了府里各处,虽依旧瘦弱,可没有以往谦卑,隐约露出了几许霸气。
再过一日,就休息的差不多了。最晚后天,爹爹肯定会追问这坠落一事,阿鱼静坐在案前,手中的笔越握越紧。
“树欲静而风不止”,七个字苍劲有力,似是出自男子之手。阿鱼放下笔笑到:“三哥进来吧!外面雪那么大,想扮作雪人不成?”
银铃似得笑声在院落飘荡,郑府一片安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