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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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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说了这一句,杨嬷嬷却慌了,站在一侧使着眼色。上回兰氏说过类似的话,阿愉一个不痛快,嫌弃自己姐不疼哥不爱的,不知从何处寻了个炭炉来,七月天里将自己反锁在房内,将兰氏买予她的那些华丽的裙衫一件件放入了那烧的火红的炉子里,兰氏急的哭晕在了门前。
想起那一幕,杨嬷嬷只觉呼吸急促,脸胀的通红。
“太太!”杨嬷嬷尖叫一声,扶着门槛渐渐滑向地面,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脸消失不见,丰满的脸庞上只剩下不安。
兰氏惊讶,看也不看只伸出手来一把将阿鱼抱坐在一侧的檀木镶琉璃宛珠榻上任她晃荡着双腿,自己又转过身来往杨嬷嬷处冲了过去。
杨嬷嬷见兰氏过来了,忙轻声摇头道:“太太,莫多说……”她是装的,兰氏愕然,心中猛然有数。
“福音,将嬷嬷扶下去歇息。”兰氏后悔不跌,上次的惊险历历在目,此刻突然不敢转身了,迟迟倚着桌椅发愣。
“娘。”
“……”
阿鱼已经站在了兰氏身后,刚刚吃完就开始犯困,这冬日犯困最烦人,穿的多,脱得也麻烦。
“阿愉,衣裳可……够穿?”见阿鱼没有多大的反应,兰氏不经意的拍了拍胸口,“你爹说,还有几日,会有寒潮……”一大堆说完,额上出了一层层的汗珠密密麻麻,看着却觉得很舒心,阿鱼伸出手,从袖笼里抽出一条素色的锦帕,细细的替兰氏擦着,兰氏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看着眼前的可人儿轻柔的举动,心里一阵翻腾,难不成真摔坏脑子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阿鱼的确换了脑子,还换了副好脑子。阿鱼将帕子递于兰氏:
“娘,我无大碍。”
此时表面平静,心里却哭笑不得,这个阿愉,这个呆小七!可是那回居然有人敢冲进郑府救人,着实大胆。郑鼎照虽是个小官,可郑府也不是随便就能闯的,更何况还是后院女眷所住之所。前世的记忆点点出来,阿鱼只觉郑雸是个蠢货,愚昧无知。
兰氏已经不出汗了,只身心觉得有些异样,阿鱼的一双黑眸怔怔的看着兰氏,微笑,兰氏回神,亦微笑。
“今后娘好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伤害。”言语间的宠溺,伴着温暖的怀抱,将阿鱼心里的不悦灰扫殆尽。只是阿鱼不习惯被人抱着,还抱得这么紧。
听天由命,阿鱼的苦恼一扫而光。既然有了郑雸的身子,那就好好的过,吃饱穿暖,还有兰氏和二哥宠着自己,应该会衣食无忧的过到老吧……
阿鱼轻轻跳至路边的积雪,屋外冰冷,兰氏的身上很好闻,像四月的樱花,香甜不腻,以后可不能让她再为自己担心了。
房内少了碧玉翠玉,一下空旷了许多。阿鱼仔细的查看着房内的物什,无论大小贵重,郑雸似乎都不讲究,衣柜里尽是些俗物,简直俗不可耐!
猩红的长裙,翠绿的百褶半裙,金黄的对襟长褂……阿鱼皱了皱眉,这些衣裙穿在身上,原本姿色出众的郑雸立马变成了一只怪异的大彩鹅!都是什么眼光,阿鱼的思绪回到了从前,自己正是穿着这些跟在郑蔚郑澜身后的。
一丝嘲笑扬在嘴角,阿鱼一件一件取了下来,一一扔进方才刚刚燃起的火炉中。大大小小十来件,够烧一会。
白烟袅袅,直直升向苍白的天空。被冻的坚硬的地上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太太……”
“我,我……呜……”
似乎是杨嬷嬷和兰氏,此时步履匆匆的,除了他俩还会有何人如此担心,正是她们携了几个男丁一前一后往阿鱼处奔去。急的直打哆嗦,这又要自尽么?
一炷香之前,阿愉还好好的,怎会又来这一出?这难道当真是命?方才喝过燕窝粥,兰氏见阿愉的绣花鞋干透了,便叫过福音,想让她将鞋给七小姐送去。福音是个心细的人,外边的积雪已经冻上,便带了一个铲子,将两房相连处的积雪慢慢铲到路边,刚忙活了一半,往前看了两眼,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七小姐的屋顶上不住的有烟往上窜着,还有一股焦味,福音抱着铲子就往兰氏房间跑。这一出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不过季节不同……
阿鱼苦笑,身子有些虚,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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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白梨甜,里面还有个百花仙……”
不记得是几年前,三年还是四年?
盛夏,阿愉刚起床,兰氏就带了条粉嫩的小花粉底裙过来,今日是郑胡氏寿辰,虽是散生日,可礼数不能少。阿愉平日里穿的比较艳,都是郑澜郑蔚替她配的服饰,总是穿的艳丽花哨,兰氏提醒过几次,阿愉却不以为意。连下人都议论纷纷,是在是浪费了那副好皮囊。
可今天是郑胡氏的生辰,定不能穿的那样艳俗。
然,昨日郑四郑五已经将裙衫挑好,她有的选择么?阿鱼心中无端的烧起一股火来,这个郑府除了亲娘,没有一个人真心待自己。郑留的冷眼,郑四郑五的嘲弄与不屑……阿愉开窍了似的任兰氏帮她换好了粉裙。
她是堂堂郑七小姐,容貌自然不差,怎过得浑浑噩噩?
阿愉微笑着跟着兰氏去了郑胡氏房中。
此时外来宾客和郑府上下才知道,这郑家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无一不赞叹阿愉的美貌。连郑胡氏都难得朝阿愉露出笑容来,故阿愉心里是极其欣喜的。
除了郑澜郑蔚和文氏那三张不瘟不火的脸,比六月飞雪还冷。
“七妹,去给老太太请安吧?”郑澜拉过阿愉的小手,笑道,“我和你五姐方才去过,一人得了一个大红包……”郑澜手中变戏法似的当真出现了一个红包,鼓鼓囊囊着,甚是夺目。
阿愉微怔,红包对她而言,可有可无,可今日老太太心情不错,今日自己也穿的讨喜,说不定当真能讨她老人家欢心。
郑蔚又是一番引-诱,对这个七妹分外上心。
阿鱼一个激灵,心里不停的对郑雸道:“别去!不能去!”话语间伸出手来,一把拉住了正准备往前走的郑雸,“不能!”然而什么也没抓到。
恍惚间,有人用被子将自己的腿盖上,又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湿湿的黏黏的,好不舒服。
这是?
湖水蓝帐幔,白色金绣云海床围,此刻兰氏正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阿鱼忙摸了摸脸蛋,衣衫……幸好,是梦,确切的说,是回忆,郑雸的回忆。
“七小姐,你刚好,还是要好生歇着……”杨嬷嬷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不由分说的走上前来,“方才大夫说今日刚醒,就走了这么多的路,着实伤体。”
炉子里的衣衫已经不见,不知是化为灰烬了还是被人捡了去,阿鱼偷偷瞄了一眼,心里明了。这杨嬷嬷和兰氏定是认为自己又要寻死,才急了。兰氏的那双桃花眼,已经肿的发亮必然是哭了许久许久。
阿鱼没来由的一阵堵心,这才一日,兰氏已经不知第几次哭了,那过去的那么多年呢?两只柔软粉嫩的小手手心被自己掐的生疼。
“娘……”阿鱼开口,“我只是不想要那些衣服……”目光落定在不远处的炉子上,“以后,我听娘的话,只听娘的话。”阿鱼喃喃道。
过去的岁月,就此作罢。只是郑四郑五,三年前你们那样算计一个孩子,没有丝毫姐姐的样子,而郑雸为了讨你们欢心,恨不得星星月亮的摘给你们。想到此处,阿鱼憋屈,心肺如同被人翻开撕裂,正用匕首一刀刀剐着,鲜血淋漓,比郑四郑五手里的红包还要夺目耀眼。
阿鱼一阵胸闷,“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转而又不省人事。
兰氏慌了手脚,杨嬷嬷忙差福来福满去将大夫再请回来。这刚刚还说了话的,怎就又晕了去。兰氏哭的昏天暗地,一动不动的伏在床榻边。
“七妹,怎样?”郑澜作势离去,“你若不去,以后我们就不和你一处玩了。”
“四姐,四姐,我去!”郑雸拉过郑四的衣袖。
郑蔚也伸出手来,“四姐,我们去兰曦阁等你,听说晚一点顾楚瑜和胡攀攀姐姐都会过来……”她口中的顾楚瑜和胡攀攀,一个是胡氏哥哥胡家长子胡真容的孙女,一个是胡氏妹妹的孙女,也是来庆贺的,胡攀攀经常过来,但顾楚瑜是第一次过来,众小辈们都觉得好奇。
别了郑四郑五,阿愉往郑胡氏园里去了。胡氏所居,名“和苑”,是郑太老爷在世时起的名字,希望家和万事兴。和苑在郑府最东边,不是主院,因郑胡氏不喜西晒,故当时在东南角划了地皮盖了院子,郑太老爷自是无异,都是郑胡氏做的主。
不过他们极少过来,算上这次,郑胡氏也才是第四次来崇安城。
今日,郑雸还是第一次独自去和苑,半路上却打起了退堂鼓,心里隐约觉得乍的慌,走走停停就到了和苑,里里外外的不见几个家奴,多数都在其他园子里招待着各处来的亲眷,此时倒有几分清冷。
“七小姐?”和苑的和桂从里间捧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步履匆匆,见郑雸立在院前,粗声问道。
“桂姐姐,老太太在么?”郑雸有些别扭的问道。她是主子,可很少有人当她是主子,多数人都是围观嘲弄的姿态,且都是听文氏的话,兰氏根本没什么地位可言。
“现在谁还在和苑啊,都在璧晖阁,听斐生说戏哩!”和桂捧着茶盘道,“老太太方才要吃冰镇凉糕,我得赶紧送去。”和桂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丫头了,服侍老太太十年,年纪大约二十有余,长得高高大大,且力大无穷。
郑雸慌慌忙忙的让出一条道,和桂也不多问,捧着托盘匆匆离去,六月里竟然这么忙。
“六月六,白梨甜,里面还有个百花仙……”
郑雸徘徊在和苑的后道,墙外传来小孩儿的歌谣声,悦耳动听。郑雸蹲下身来背靠着一棵桃树,眯着眼,艳阳当空,有些乏了。
郑胡氏爱听戏,这会子肯定不会回和苑,又不想回去看郑澜郑蔚的颜色,缓缓闭着眼,等着老太太回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