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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Three big families 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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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舞蹈室里,放着轻快节奏的伦巴舞曲,几对男孩女孩随着节拍,肢体舞动,跳跃出一个个令人炫目的舞花。
而坐在舞蹈室角落里的那个男孩,正一眼未错地盯着他们,音乐结束后,那几对男女便迅速地朝他涌来,将他围在了中间。
“Billy,怎么样?跟我们说说,到底还有哪些不足。”
“对呀,对呀,下个月我们就要参加比赛了,不管怎么样,咱们都不能再输给上次那个私立大学的贵族小姐们了,看着她们一个个的嘴脸,真让人觉得恶心。”
“就是,就是……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个黑发亮眼的俊俏男孩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一言我一语地发着牢骚,耸了下肩,不由地苦笑。
这些人都是他的大学同学,因为喜欢舞蹈所以自发组织了一个舞蹈班,参加过几次比赛,成绩也算不错,只不过因为上一次比赛输给了诺瓦东南大学,受了几句不轻不重的嘲笑,这才一个个义愤填膺。
“好了,你们,不要再抱怨了,还要不要听Billy说了?”班长拍拍手,停止了大家细碎的叨念,转身看向比利,希望能得到有效的意见,“行了,Billy,开始吧。”
比利很感激地朝他点了下头,先清了清嗓子,才很慎重地一一指出,“我想……先说马蒂,你的Side Step我觉得还应该再放开点,因为你侧滑的时候总显得很拘谨,所以下一个动作有点不太到位,而且,安东尼为了不踩到你的脚,也会影响到他的动作。还有……丽塔的Natural Top,节奏比大家慢了半拍,是不是脚伤还没有好?不行的话,最好先歇一段时间再练,还有沙米,哦,你……你的Open Hip Twist这个动作很美,但是如果幅度过大的话,中间会有停顿,所以你知道的,最好收一下……”比利用两手作了一个收的动作,同时不忘向她投去一个微笑,虽然大家认识很久了,但被当众指出缺点,大家还是难免会有点尴尬,好在,这些人都是虚心向他请教的,脸红的同时,每个人真的都很用心地记了下来。
他大概指出了六七处不足,然后就摆手说自己的能力也有限,已经尽了全力,但大家已经受益非浅。
“谢谢你,Billy,你帮了我们很大一个忙。”
班长索洛西将比利送出了舞蹈班,两个人经过一条很长的走廊,并肩走着。
“这没什么,其实……有时候我也只是凭个人感觉,也许,也不都是对的。”比利露出一抹微笑。
“不,Billy,你对舞蹈的敏感度实际上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像,真的,Billy!”
第一次听比利发表意见的时候他们还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试练,可几次过后,大家就已经完全信任了他,几乎成了他们舞蹈班的半个教练,但事实上,比利并不是他们舞蹈班的人,班长几次邀请他加入,也被他拒绝了,可这位班长似乎是越挫越勇,不放过每一次机会。
“所以,Billy,求你了,再考虑一下,我们真的很需要你,来我们舞蹈班,我这个班长的位置可以完全让给你坐。”索洛西很真诚地恳求他。
但是比利的答案却一如既往,“你不需要这样做,索洛西,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但……我是不会来的。”
“为什么?Billy?”
她想知道原因,可比利每次都会避开这个问题。
比利垂着头,与她走在长廊里,脚步声四面回响,半晌,快走到门口时,才对她笑了笑。
“假期我会回奥兰多,恐怕……不能去看你们的比赛了,抱歉,索洛西!”
“不,没关系……Billy……”索洛西欲言又止,想再说些什么,可比利已经朝他摆手告别。
“再见,索洛西!”
“再……再见,Billy!”
索洛西看着比利忧郁的侧脸略微有些失神,再回神时,发现比利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六月初,大考结束,比利终于迎来了他在大学的第一个暑假,他坐上开往奥兰多的列车,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他记得,还在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母亲寄养在莱克城附近乡下的姨妈家里,十五岁以前,他们母子几乎没见过面。后来姨妈生了一场重病,再也无力抚养他,于是又将他送回到了母亲身边。
那一刻,他们母子相对,纵使血脉相连,可却感到无比的陌生。
他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妈妈”,那个女人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抬头,惊讶地发现,从这个女人眼睛里看到的,居然会是厌恶的眼神。
是了,一个被母亲丢弃了十几年的孩子,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她的眼前,否则有哪个母亲能够做到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十几年不闻不问,连看一眼都嫌多余。
但是,为什么站在母亲身边的那个男孩就与他完全不一样呢?
那是小他十岁同母异父的弟弟,他在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从小体弱多病,所以母亲就将她全部的温柔、细语和抚慰通通给了这个孩子,而健康的自己,合该被人抛弃。
那时,他真的想不通。
而令他更想不通的,为什么母亲宁愿用笑脸去面对那些在他家时常出入的不同男人,却单单在面对他时,总是一幅恨不得他立即消失的表情。
他不懂,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后来,他慢慢地懂了,他想,如果没有姨妈,那他这十几年,也许就应该是在孤儿院里。
因为他的出生,本身就是个错误。
他渐渐明白了,今后的路,他必须要靠自己。
母亲,呵呵!除了她遗传给他与生俱来的舞蹈天赋,在她那里,他终归是什么都得不到。
终于有一天,在母亲的冷眼冷言下生活了四年之后,他有机会可以离开了,因为他考上了迈阿密大学,他幻想着,在那里,他将会拥有一个全新的生活。
半工半读,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校园生活给他带来了无限的欢乐,他甚至几乎已经快忘了自己还有那样一个家,暑假快要到的时候,他还为自己找了一个不错的短工,本打算假期里给自己挣得一些生活费,可就在这时,他接到了母亲从奥兰多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有一句话。
“哈罗伊病了,你得回来帮我。”
比利无言了,母亲一年来从没有联系过他,这时候想起他,竟又是为了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想拒绝,他想大声说“我不会回去,你别做梦了”,但是,这句话却只是在他喉咙里转了半圈,便又生生地被他咽了回去。
“好的,我知道了。”比利闭上眼,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飘絮一样的无力。
然后还没等他多说一句话,那边就已经挂了机,比利盯着自己手里的那部电话,好半晌后,嘟嘟的茫音,在空荡的走廊间显得格外的响。
没什么,他原本只是想问一问哈罗伊的病情,看样子,又是多余了。
从火车上下来,他独自一人回到了家,在家门口,毫不意外地发现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他远远地望着,不知道家里又来了哪位老板或者达官贵人,但很显然这个时候他并不方便进去,于是,他坐在房子外的一条木椅上,一直等到夜色降临,才看到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坐上那辆车,扬尘而去。
这时,他才提起行礼,走进家门。
母亲一如往常,穿着丝质的睡衣,坐在窗前的茶几旁,一边看着外面,一边吸着烟,对他的归来,置若罔闻。
而他也只是对着窗里的那道反影说了一句“我回来了”,便提着行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他走出卧室的房门,看到母亲已经起来做好了早饭,一时间,他居然感到有些诧异。
然而母亲确实对他招了招手,把他叫了过去。
他走过去,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早起床还没来得及化妆,一脸清爽却依旧明艳照人的母亲,他有点恍惚。
母子两人面对面,在沉寂的气氛中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早餐,直到最后她才开口对他说,“Billy,哈罗伊又住院了,可你知道,我没有太多时间去照顾他,所以你得去医院。”
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儿子,却有时间跟一群男人打情骂俏?
比利在桌下拧着自己的手指,又一次把这些话咽进了肚子里,接下来,他看着母亲重新走回卧室,拿出了一大堆东西,堆在他的面前。
他坐在餐桌前,看着那些堆在自己面前哈罗伊平日里喜欢吃的用的,还有那些玩具,他很平静地注视着,直到气氛已经冷了场,可还是没等来一句有关他的话,哪怕是客套的,虚假的,而这些语言,母亲对他向来吝啬,尽管是在此时,此刻。
最后,他静静地拿过来两个口袋,将所有东西装在里面,一言不发地去了医院。
他本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哈罗伊从小就体弱多病,是医院里的常患,通常住个个把星期之后就会回家,但这次,当在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哈罗伊时,没想到状况竟然会是这么糟。
“Billy哥哥……你回来了?”躺在病床上的哈罗伊尽管很虚弱,面色苍白,可当他看到走进病房的比利时,仍然露出真诚而天真的喜悦,Billy哥哥!”他伸出苍白的小手抓住了比利的衣襟。
比利低下头,看到他的手背和手臂上那些泛青的针眼,同时还有一条细细的管子直接延伸进他空荡荡的衣物里,他抬首,又看着小哈罗伊身边那些各种不同闪着红灯的医疗仪器,不禁哑然了。
“哈罗伊到底得了什么病?”第一次,比利面对母亲急不可耐地发出了疑问。
母亲拿着烟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终于,显露出了从未在大儿子面前表现出来的软弱。
“Billy,救救你弟弟……”
比利的心,沉了下去。
“到底怎么了,哈罗伊到底怎么了?”
母亲终于无法抑制地痛哭了出来,她告诉比利,哈罗伊得了一种来自他父亲的遗传病,一种身体肾脏器官的慢性衰竭症,之前他一直体弱多病就是这个原因,而今年才发现已经有一部分肾脏正在逐渐丧失功能,也就是说,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哈罗伊很有可能活不过两年。
这个结果是比利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的,他曾经无数次因为母亲的偏爱而憎恨过,嫉妒过,甚至于诅咒过,可是,当他听到哈罗伊得了这种不治之症后,却第一次感到上帝的不公平。
哈罗伊,这个小他十岁的弟弟,从没有因到他的到来产生过一点点的恶意,洽洽相反,在这个家里,他是给过他最多笑容的人,他是那么天真,单纯,善良,就像是一株生长在温室里的小草,不被这个世界上任何的污秽所沾染。
可难道说,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生灵,降临在他身上的,就是这么无情的厄运吗?
不,哈罗伊他还这么小,他才十岁,他的人生,应该才刚刚开始。
比利整整一个假期都呆在医院里,用从未有过的超长耐心去对待他这个唯一的弟弟,他带给了哈罗伊无比的关怀和欢声笑语,却依旧无法阻挡哈罗伊生命的流逝,而这,还不是他们最坏的境遇。
母亲这些年一直游走在那些阔绰的男人身边,存了不少家当,但那些钱花在医院里依然像流水一样,所以,他们的积蓄,很快就用完了。
“你这个混蛋,从今以后别再来找我!”母亲愤怒地摔掉电话,因为刚才那个与她通话的男人拒绝了她的请求。
钱,他们现在急需这种东西。
三十万,十万,哪怕是一万也好,他们不能让医院停了哈罗伊的药,不可以……
母亲气呼呼地坐在化妆台前,愤然地打开那些盒子,开始往自己脸上涂抹。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我不相信所有人都会拒绝我,我这就去找克伦斯,他会给我拿钱的,会的……”母亲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手上不停地装扮着自己,她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这个不久前刚刚才对她示爱的老男人身上,可比利知道,若不是因为急需这笔钱,母亲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因为那个老男人的年龄,足以当他的爷爷。
但是人的命运洽洽就是这么曲折,不能按照每个人的希望而前行。
于是,比利后来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时候克伦斯真的帮了他们,那是不是,他的命运,就会有所改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