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微凉》肆水

12、第12章

　　苏珊担心微凉，但也知道那个男人比起自己，要同微凉亲近得多，她不好多说什么。而从微凉走后，佘扬希脸色一直难看。苏珊犹豫一下，看着身旁的他：“微昨天离开，一定有她的原因，请不要介怀。”
　　他们刚一起吃完饭，佘扬希送苏珊回宿舍，一路上闷声不吭，心情明显不好，想来还是为微凉的事。
　　佘扬希两手插在牛仔裤袋里，眼瞳幽亮，倒不见恼怒。只是听了苏珊的话，鼻音一哼，懒洋洋道：“不相干的人的事，我为什么要放在心上。”
　　苏珊默声一笑：“微对你，应该不是止于‘不相干’的人。”
　　他脚步一顿，缄住口，半响没有接话。
　　“我和她，从来毫不相干。”
　　佘扬希一反平日的嘻哈，话语深沉，像是缓缓来自远方，苏珊看他有些恍惚的样子，自己先是怔了一怔。
　　一时无话。苏珊走上前想拍他的肩安慰一下，因身高差距，最后只得改拍了拍右臂：“佘，你和微还是有希望的。Be confident.”
　　“哈。”佘扬希一愣，旋即，自己笑出声来。忽然又像感应到什么，刷地转头看向左前方，视线凝住一点，再度抿唇沉默。
　　苏珊也看过去。
　　“……佘扬希，苏。晚上好。”
　　微凉安静地笑着，恬静笑容，清泠如薄暮的风。
　　佘扬希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朝苏珊点了一下头便离开。留下苏珊皱着眉，看着他的背影，向微凉解释：“微，佘过两天就好了，他脾气不好，不要怪自己。”
　　微凉笑笑：“苏，你真好。”有苏这样一个处处为自己设想的朋友，微凉觉得自己很幸运。
　　苏珊褐色眼睛里笑意盈盈。
　　睡得很迟。晚上没有吃什么东西，中午也用得少，微凉略微感到有些不适，下床来倒了一杯温水。
　　苏珊已经睡着，棕红色鬈发松松散散露在被子外面，很是随意自由。
　　很晚了，星辰落进屋内，碎了一地。微凉正对着被照得发亮的玻璃窗，一怔，没给脑袋想起什么往事的时间，杯里的温水一口下去，腹部疼痛立即减轻了些。胃痛不过是老毛病，她也不再在意，轻身上床躺下。

　　第二天，腹部还是隐隐作痛，微凉勉强撑着洗漱完，最终还是只能捂住上腹部，靠在椅子上，面色苍白。
　　这次犯病似乎比以往严重一些。微凉知道这疼痛一时半会儿不会消失，只好再请苏珊代为请假。
　　苏珊很不放心微凉：“微，你一个人在宿舍，没关系吗？”
　　“没事，我应付得了。”
　　“这样吧，我去买早点回来，看着你吃一点，我才放心。”苏珊没有应对胃病的经验，只知道是饮食无规律引起的，问了微凉，果然，她昨天进食太少。这会儿这么说着，噌噌便跑了出去，不多时回来，手上拎着一袋豆沙包子。
　　微凉没办法拒绝，在苏珊殷切注视下，只好拈起一个吃下，再多却是不吃了。
　　苏珊虽并不满意成果，然而时间有些紧了，再叮嘱微凉多吃些，只能先走了。
　　屋子一下安静下来。
　　微凉双腿发软，好不容易撑扶墙壁到洗手间，呕地一下，方才吃的那点东西都吐了出来，然而胸口还是恶心，再呕吐，吐出来的全是浅黄的酸水。
　　极其刺激性的酸水从食道翻涌上咽喉、口腔，口苦咽干，腹部压痛感越来越厉害，微凉额上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不经然瞥见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嘴唇脱水，皱皱巴巴，粉末般一副风干了的干瘪。
　　哪里还能找得到当时的红润。
　　微凉微扯动嘴角一笑，镜里人也笑了，笑得好不无奈。毕竟，是回不到过去了。
　　一阵剧烈的绞心的痛。胸口闷胀，又是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再一呕，胸骨疼痛，食管像是有把火般热辣辣地灼烧。口腔内忽然一片甜腥，微凉怔了怔，抬起头，镜里人嘴角是几缕浅红的血丝。
　　竟是呕血了。微凉虚弱地蹒跚脚步，慢慢扶壁回屋内，打开昨夜搁地上的白色背包，却是如何翻也找不到手机。这才想起，原来将它落在了陆朗家中。
　　居然如此凑巧。博物院离女生宿舍很远，而现在的她，连走出门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唤人求助。
　　胸口好闷，上腹部好疼。心，也很闷，很疼。

　　“李微凉又请假？”陈北皱了皱算得上英气的眉。李微凉昨日便没参加培训生集体活动，今天又缺席，于情于理，无法说通。他必须斟酌最后的培训鉴定。
　　苏珊急急分辨：“微病了，病得很严重，没有办法出来。”
　　“病得很严重就去看医生，怎么待在宿舍。”陈北冷冰冰地说。
　　苏珊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话，一边的佘扬希也拧起眉来：“她怎么了？”
　　“微似乎是胃不舒服，说是老毛病，出来时我让她吃了些早点，肚里垫了食物，可能会好一些。”
　　“她吃下了？”佘扬希语速忽然急了一些，苏珊不明原因，只是如实点了点头。
　　该死！
　　“你马上打电话给微凉，问一下她现在情况如何，马上！”佘扬希近乎吼出声对苏珊说。
　　苏珊一呆，不知出了什么事，片刻后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拨通号码，那边却是一直无人接听。
　　她也感到古怪，想要问佘扬希究竟怎么了，转过头，却找不到佘扬希的影子。
　　“他去找李微凉了。”陈北一直站在旁边。
　　“我不知道……我是否做错了什么，老师？”苏珊一脸茫然。
　　“不，你没有错。”
　　陈北扶扶无框眼镜，也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这通电话一下便接通。“……陆朗吗，我是陈北。对，你的那个小朋友出了一点小事。不，不是什么大事，你别着急，我说了，小事，小事。”
　　那边的声音沉着得近于凌厉：“直接告诉我微凉怎么了，现在我没有玩笑的心情。”
　　陈北哑然失笑。他这在朋友间享有“最能忍耐”之称的好友，一遇上有关李微凉的事，什么耐心也没有了。要见陆朗方寸大乱，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他自然要好好欣赏。
　　当然，到底不能逼急了他。
　　“好像是，胃病又犯了吧。”陈北慢慢吞吞说完这句话，意料中，那边立即掐断了通话。陈北温温笑了笑。
　　“集合，准备开始今天的解说练习。”

　　李微凉！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佘扬希大步跑向微凉和苏珊的宿舍，一边在心里忿忿骂着。苏珊不知胃病犯了不能进食，也就算了，她一个胃病常年患者，怎么可能会对此不知！既然分明是知道的，又为什么还要吃下苏珊带的东西！
　　为了让苏珊安心吗？哈，李微凉，你好善良体贴的心肠！
　　佘扬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这么想着。她竟这么不爱惜自己，她竟这么不在意关心她的人的感受。还是，只在意那人？——那个陆朗？
　　气喘吁吁奔至宿舍，佘扬希心里五味杂陈，站在门前，心情复杂得自己也无解。
　　他对她太关心。这种关心，已经有些越界。
　　深吸一口气。
　　“李微凉？李-微-凉？”他试着朝屋内喊了两声。
　　无人应答。
　　伸手一推，门果然是上了锁的。佘扬希往后退几步，而后奋力跑向前，狠狠使力，右肩一撞，乓一声撞开了门。
　　微凉疼得两眼迷蒙，睁不开来，隐隐约约看见来人身影，虚弱喊道：“陆朗？”
　　她脱口而出，佘扬希被叫得愣住。
　　果然不是他。她第一个想到的，怎么可能会是自己。佘扬希走上前，轻轻抱起微凉的身子。
　　微凉感到有一双大手将自己环住，双臂自然而然攀上他的脖颈，眼一黑，安心在这温暖的怀抱中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