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御前》北细辛

38、回京赐官

　　朝堂之上，刘墨将手中的奏折拍在桌上，声音在安静的宫殿发出回响，吓得殿外护卫的瞌睡都飞到了天外，身子随之一震。
　　殿下的大臣皆是低头不语，刘墨身上散发着一种不容直视的威严。前面的两根柱子盘旋而上的两条金龙亦是怒视着众人。
　　“一个小小的抚州府尹居然如此厉害。朕从国库拨下来的赈灾银，被他吞了多少，真正到百姓手上的又有多少。”刘墨走下台阶，环视一圈，视线落在吴敬仁脸上。
　　他道：“吴大人，你看朕该如何处罚孙兆？”
　　吴敬仁面不改色，拱手回道：“如此胆大之人，按律例，应该抄家斩首。”
　　刘墨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片刻传来一阵轻笑，转而变成大笑。
　　文武百官震惊地抬头看着殿上之人，脚底生下一丝凉意，直达头皮。
　　刘墨停下笑声，十分赞同地点头：“中书令真是刚正不阿。不过朕觉得一个小小的抚州府尹敢公然篡改账目，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撑腰。”闻言殿内大臣倒吸一口凉气。
　　吴敬仁站出来：“皇上，如今孙兆在逃……”
　　“谁说在逃，他早已被秘密送到了京城。”刘墨打断，睥睨他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而且他已经招了是谁指使的。”再转身，果然看见吴敬仁面上沉了沉，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
　　“传苏安远和徐然。”刘墨把握十足，似乎能看穿所有人的想法，脸上一片平和。
　　此时宫殿进来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鼻若悬胆，浑身透露着疏离，这不就是徐然。另一个面如冠玉，星眉朗目，满满书生卷气，嘴角勾笑给人如沐春风般温暖，乃是苏家之子苏安远。啧啧，两个极端。
　　邺漱撑着腮，一脸倦意地坐在茶馆里。对面的人等着伙计沏好茶，看过来，用手中折扇点了点她的额头。
　　邻桌的几人正唾沫横飞地讨论今日朝堂发生之事，激动时还猛拍两下桌子。
　　“这样你都能睡着？”
　　邺漱悠悠转醒，伸手要去拿茶，被那人一扇打在手背上：“刚沏好，烫！”力道很小，邺漱瞥他一眼，收回手。
　　旁边桌子的说话声飘过来。
　　“那可不是，苏家那小子出了大风头，现在立了大功，把户部尚书拉了下来。皇上亲自犒赏，封了官职。”那人说完，甩了颗花生米在嘴里，“劈泼”出声。
　　另一人好奇道：“封了什么官职？”
　　那人嘻嘻一笑：“听说进了大理寺，可是风头无两。”
　　“那苏家算是熬出头了。我听说之前苏家还向邺家提亲了，看来是早有筹谋。”
　　“苏家也好意思？邺家什么身份，苏家还想高攀。那邺家不会真的同意了吧，之前那苏家小子可是身无官职。”
　　“那是之前。听说是两家夫人交好才定的亲事，后来夫人逝了，孩子到了成年，苏家便上门提亲。邺家嘛，既没答应也没回绝，估计也是看苏家小子有栋梁之才，等他身居要职，成亲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在场的人点头称是，夸奖着苏安远如何如何，和邺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邺漱听得默不作声，捏了捏鼻梁骨。
　　“我以为你听到了会很开心呢。”对面的人笑道。
　　“顾公子，别挖苦我了。”
　　顾流英道：“那个户部尚书胆子真大，居然敢私吞赈灾银，还篡改账目。”
　　邺漱不语。其实刘墨心里清楚罪魁祸首是吴敬仁，但是证据不足。那个孙兆只是个府尹，简单来说就是这棵参天大树的一个小分枝。小分枝接受的命令都是从最顶部传来的，然后一层一层传递。孙兆即使供出吴敬仁，也只是一面之词，吴敬仁在这段时间内说不定把证据都毁灭了。现在查到最深的就是户部，等到彻查户部尚书的家底时，说不定有新进展。毕竟参天大树有太多枝桠，等到慢慢把它们砍光，吴敬仁的权利被削弱，他的日子也到头了。
　　现在邺漱最担心的是已经打草惊蛇，吴敬仁那边肯定会采取行动。上次刺客案历历在目，说不定吴敬仁被逼急了会干出更加大逆不道的事。
　　“这次皇上给你放几天假？”见茶杯见底，顾流英拿起茶盅满上一杯，推到对面。
　　邺漱比了一个手指：“皇上念我这几日奔波，父亲病倒，特准我回家一天。”
　　“一日逍遥也是逍遥。”顾流英幸灾乐祸。
　　此时门口突然哄闹起来，一大帮人涌进茶馆。吴轲明走在最前面，四周望了一通，目光落在这边，摇开折扇，颇有派头地走过来。
　　“吴公子，真巧！”邺漱笑道。
　　吴轲明彬彬有礼，看到她对面坐了一个人，不禁问道：“这位是……”
　　顾流英很自觉地站起来回礼：“吴公子，在下顾流英。”
　　“没听过啊，才来京城的？”吴轲明收了折扇，在手心点了几下。
　　邺漱出声道：“他并非哪家公子哥儿，是个商人。”然后凑到顾流英耳边，“叫你不要买什么折扇，学那些公子装模作样，现在尴尬了吧。”
　　顾流英低头轻笑。吴轲明不知二人聊什么，又见顾流英笑了，心里很是不适，觉得自己被忽视了，直接一屁股坐下来，作势要融入进去。
　　邺漱急忙出声阻止：“吴公子，你坐在这儿了，那他们怎么办？”吴轲明身后跟着的都是一些世家子弟，他们一见如此，纷纷目瞪口呆地望着，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我遇到老熟人了，聊几句。”吴轲明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旁人都能看出，对方好像和你不熟。
　　那些世家子弟只好另找一桌，但是眼神不住地望他们这边看，带着好奇又有点……蔑视，对，就是蔑视。
　　吴轲明厚着脸皮坐在这儿，邺漱也不好赶他，三人面面相觑，终是吴三开口道：“我有好些日子没瞧见邺小姐，她近来如何？”
　　邺恬出走一事没传出去，还是刘墨亲自下了口谕，要是谁将此事传出去，截舌之后再遣去守皇陵，终身不得出。本来此事就很少人知道，一路上邺恬做男子打扮，抹脏了脸，让人无法分辨，更不可能往别的方向深想。
　　邺漱道：“多谢吴公子关心，小妹前些时候染了风寒，现下已经好了。”
　　吴轲明啧啧出声：“你这个做哥哥的不对啊，怎么没有好好照顾她……”叽叽喳喳一通说教，然而邺漱还不能立刻就走，只好勉为其难地听着。
　　其间顾流英使了个眼色，往窗外看去。这个茶馆临着一条运河，常年来往商船繁多，这时正慢悠悠驶来一条大船。
　　两人心知肚明，吴三名声在外，特别喜欢管闲事，可偏偏什么都干不成。眼前他泡沫横飞，说得眉飞色舞，丝毫没注意到二人的眼神交流。等到砰的一声，两人竟已经消失不见。
　　他慌忙从窗口探出身，果然在下方驶过的商船甲板上看到了邺漱和顾流英。此前还没有人对他这般不敬，霎时脸上变了颜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
　　邺漱见状，颔首喊道：“吴公子，我们还有事，告辞了。”
　　“你给本公子记住！”其他几个世家子弟看过来，吴轲明颜面尽失，咬牙切齿地吼道。不过那两个人的身形已经远去。
　　原本商船上的伙计恹恹欲睡地靠在甲板上，突然眼前一黑，两个一高一矮的男子落在面前。在他愕然之际，高的那个男子丢了锭银子过来：“打扰了，一会儿随便找个河岸放下我们就行。”
　　伙计呆若木鸡，但是稳稳接住了银子，点头如捣蒜。
　　邺漱笑道：“跟着你，我走到哪儿都不用担心了。”
　　顾流英挑眉：“那你愿意跟着我吗？”邺漱无言的转过身去，果然他是不会正经说话的。
　　船靠岸后，邺漱跳上岸，回头却发现顾流英丝毫没有上岸的念头。只听见他道：“我还有事处理，就送你到这儿。”
　　邺漱颔首，转身离去。
　　虽说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顾流英没有做出任何奇怪的事，也没有从她身上探取什么，但是邺漱总觉得此人不简单。
　　他的身世，她派人去查过，京中富贾，北上做生意，一切都和九哥说的没差。这样事无巨细，反而让邺漱更加怀疑顾流英真正的目的。所以暗中一直派人监视，据手下人来报，顾流英多日在楚玉楼寻欢作乐，他的生意也是专门请人打理的，他只负责做最终决策。
　　今日他突然说要去办事，不禁让邺漱好奇到底是何事让他亲自出马。
　　邺致霖毕竟是将才之后，身体精神很快就好了大半。邺恬的事他没有追问，怕过于追究，这件事被捅出去。
　　此事之后，邺恬老实了许多，也不敢随意出门，便在府中照顾父亲。
　　这天邺漱回来，果然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急冲冲地跑过去，近了又快速地停下，然后端出闺阁小姐的样子，糯糯开口：“哥，今日回来的挺早。”
　　邺漱睨她一眼，“嗯”了一声，转身想去看看父亲，结果衣袖被人扯住。
　　邺恬欲言又止，似乎顾虑良多。
　　邺漱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今日朝堂一事街头巷尾皆知，她必定也听说了苏安远回京的消息，现在指不定就想出去述衷肠呢。
　　“我不是说了，我以后不会管你，你想出去就出去，不用过来问我。”邺漱冷冷地说道。
　　闻言邺恬眼眸里瞬间黯淡无光，神情恹恹地回房了。锦竹在一旁看得着急，刚想开口就撞上邺漱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只好默默地把话头咽回肚里，作礼告退。